学工处的活儿比盛晴想象的要繁琐。
新生开学,各种档案、材料堆成了小山,她和另外两个被临时抓壮丁的同学,一直埋头整理、录入信息。
窗外的雨声时大时小,却始终没有停歇的意思。
等到带队的老师终于宣布“今天先到这里,辛苦大家了”的时候,盛晴抬起酸痛的脖颈,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只有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映出昏黄的光晕。
摸出手机,快晚上九点了。
屏幕干干净净,除了几条无关紧要的群消息,没有其他。
她手指悬在和陈也的对话框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出来。
雨似乎小了些,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自己跑回宿舍应该没问题,就别再麻烦他了。
他今天为了送她,衣服都湿透了,肯定也忙了自己的事。
收拾好东西,跟同学道别,盛晴撑着那把略显单薄的伞走进了夜雨里。
凉风裹挟着湿气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裹紧了外套。
白天小腹的不适感,在忙碌时被暂时遗忘,此刻松懈下来,又隐隐泛起,连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和空虚感。
回到宿舍,只有一个室友周晓在,另外两个大概去参加社团活动了还没回来。
周晓正戴着耳机追剧,看到盛晴回来,摘下一只耳机打了个招呼:“回来啦?学工处忙完了?哟,脸色怎么这么差?”
“可能有点累了吧。”盛晴勉强笑了笑,把湿漉漉的伞放在阳台晾好,“外面还是有点冷。”
“快去冲个热水澡暖暖,别感冒了。”室友热心建议道。
盛晴点点头。
温热的水流冲刷在皮肤上,确实驱散了一些寒意,但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乏感却挥之不去。
洗完澡出来,她只觉得脑袋更加昏沉,喉咙也有些干痒。
她没太在意,只当是累的,翻出白天陈也给的红糖,冲了一杯喝下,又贴了片暖宝宝,就爬上了床。
“晴晴,你没事吧?脸好像有点红。”
室友看她状态不对,凑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
“哎呀!好像有点烫!你发烧了?”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盛晴声音已经带上了鼻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只觉得一阵冷一阵热。
周晓不放心,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叮嘱她不舒服一定要说。
盛晴含糊地应着,意识很快就模糊起来。
身体像是被放在了颠簸的小船上,忽上忽下,耳边是各种混乱的声响,有时是军训的号角,有时是哗啦啦的雨声,有时又是陈也那把黑伞上密集的雨点敲击声……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远去,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被用力摇晃着。
“盛晴!盛晴!醒醒!你烧得好厉害!”
耳边是室友焦急的声音。
盛晴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觉得天花板上的灯刺眼得很。
她想说话,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浑身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怎么办?打120吗?还是直接送校医院?”另一个室友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带着慌乱。
“她手机!看看有没有人能帮忙!”
周晓还算镇定,手忙脚乱地摸到盛晴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被汗水浸得湿滑。
她用盛晴的指纹解了锁,直接点开了最近通话记录。
排在第一位的,备注是简单的两个字,
陈也。
周晓也顾不得多想,立刻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低沉清晰的男声从听筒传来,背景音很安静。
“喂?你、你好!请问你是盛晴的朋友吗?我是她室友!盛晴她发高烧,晕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我们……”
“地址。”对方打断了她。
室友赶紧报上了宿舍楼号和房间号。
“我马上到。等我过去。”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仿佛只过了很短的时间,宿舍楼下就传来了急促的刹车声。
紧接着,宿管阿姨的声音和一阵快速上楼的脚步声传来。
宿舍门被敲响,周晓跑去开门,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气息微喘,发梢和肩头带着夜雨的湿意,正是陈也。
他脸色沉静,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焦灼,径直越过周晓,快步走到盛晴床前。
他俯身,用手背探了探盛晴滚烫的额头,眉头紧锁。
“帮我拿一下她的外套。”
他弯腰,用被子将盛晴严实地裹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
盛晴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脑袋歪在他胸口,滚烫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
陈也抱着她,对愣在旁边的周晓快速说了句“谢谢”,便大步流星地下了楼。
医院急诊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灯光白得晃眼。
盛晴被放在移动病床上,护士过来量体温、测血压,医生做着检查。
陈也一直站在旁边,紧抿着唇,目光始终跟随着昏迷中的盛晴。
“高烧40度1,急性扁桃体发炎,加上生理期免疫力下降,引起的晕厥。先打退烧针,再输液。”医生快速做出诊断。
针头刺入皮肤的时候,盛晴即使在昏迷中也疼得蹙起了眉。
陈也立刻上前,伸手握住了她没有打针的那只手,低声在她耳边说:“没事,很快就好了。”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盛晴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下来。
护士扎好针,调节好滴速,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单人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盛晴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陈也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病床边。
他身上的湿外套已经脱掉,只穿着那件被打湿后又被他体温焐得半干的衬衫,勾勒出紧实的背部线条。
他静静地看着盛晴,看着她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下浓密却不安颤动的睫毛。
他伸出手,用指背极其轻柔地拭去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就在这时,盛晴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忽然动了一下,然后碰到了他放在床沿的手,紧接着,手指蜷缩起来,紧紧攥住了他衬衫的衣角。
陈也的身体一僵,低头看着那只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
他眸光深邃,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没有动,任由她抓着,仿佛那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
时间在点滴声中悄然流逝。
夜更深了。
后半夜,盛晴的体温终于开始下降,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绵长。
她始终没有松开那只攥着他衣角的手。
陈也就维持着那个有些别扭的姿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有檐角偶尔滴落残留的雨水,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
盛晴最后是在一阵温暖干燥的触感中醒来的。
眼皮沉重地掀开,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茫然地转了转眼珠,视线逐渐聚焦,最后猛地定格在床边的身影上。
陈也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搭在床沿,就这样睡着了。
晨光熹微,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在他挺直的鼻梁旁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下颌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
而她的右手……正紧紧地攥着他的衬衫,将那一片都抓得皱了起来。
盛晴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触电般地想缩回手。
她的动作惊动了浅眠的陈也。
他立刻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初醒时的些许朦胧,但很快就恢复了清明,对上了她惊慌失措的视线。
“你……”盛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怎么在这里?”
陈也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后,才不紧不慢地直起身。
被她攥了一夜的衣角终于获得自由,留下明显的褶皱。
他视线下垂,扫了一眼自己皱巴巴的衬衫,再抬眼看向她时,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语气却是平铺直叙的:
“某个笨蛋,连生病都要偷偷的。”
盛晴的脸更红了,像是要烧起来。
她窘迫地移开目光,不敢看他,心里又是尴尬,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这才依稀回忆起昨晚的片段,室友焦急的声音,颠簸的感觉,医院冰冷的器械,还有一只始终温暖着她,让她感到安心的手。
“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陈也不置可否,起身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个保温桶和一个纸质的小卡片,放到她面前。
保温桶打开,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熬得软糯香甜的小米粥。
旁边的卡片上,是利落挺拔的字迹,只写了四个字:
按时吃药。
看着那碗温粥和那张简单的卡片,昨夜所有的慌乱、无助、冰冷,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悄然抚平。
盛晴鼻尖一酸,眼眶忍不住又热了起来,她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窗外,雨后的天空清澈如洗,朝阳正努力冲破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
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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