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灰色围巾送出后，盛晴也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她习惯在没课的时候，去图书馆三楼靠窗的那个自习室。
那里采光好，安静，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她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
直到一个周二的下午，她像往常一样抱着书走进去，习惯性地走向那个熟悉的靠窗位置，却在看清来人时猛地顿住了脚步。
那个她常坐的座位旁边，此刻正坐着一个人。
陈也。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毛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在桌上的厚厚外文书，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黑色的钢笔，偶尔在旁边的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连他低垂的眼睫都仿佛染上了细碎的光晕。
盛晴心想，他怎么会在这里？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陈也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愣在过道里的她。
他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朝她微微颔首，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旁边的空位。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位置给你留着。
盛晴耳根微热，低着头，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过去，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拿出书本和笔记，却感觉所有的感官都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旁边。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甚至他呼吸的节奏，都清晰地传入她的感知里，让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时间在笔尖沙沙作响和书页翻动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盛晴被一道复杂的题难得抓耳挠腮，面前忽然被推过来一个温热的物体。
她一愣，转头看去，是一瓶还冒着热气的罐装奶茶。
瓶身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利落挺拔的字迹：
奖励你坚持三小时。
盛晴抬头，对上陈也看过来的目光。
他眼神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没注意时间。”
盛晴小声说，心里却因为这句奖励和这恰到好处的温暖，泛起细密的甜。
“嗯，效率不错。”
他淡淡评价了一句，便重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书，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
盛晴握着那瓶温热的奶茶，指尖的暖意一直蔓延到心底。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这种安静的各自努力却又彼此陪伴的感觉，驱散了刚才的焦躁。
从那天起，三楼靠窗的那个位置，仿佛成了他们之间无言的约定。
他并不总是出现，但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他们很少交谈，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抬头，视线会在空中短暂交汇，然后又各自分开。
有时他会顺手帮她带一瓶热饮，有时她会把自己带来的、洗好的水果分他一个。
这种默契的陪伴，像冬日里温暖的壁炉，不张扬，却实实在在地熨帖着盛晴的心。
她开始习惯，甚至期待在自习室看到他的身影。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滑向年底。
跨年夜的前一天，宿舍里弥漫着躁动的气息。
周晓和另外两个室友早就计划好了去市中心广场倒计时，看烟花。
“晴晴，一起去嘛！在大学过的第一个跨年诶，多有意义！”周晓晃着她的胳膊，“别告诉我你又要去图书馆陪你那位‘陈老师’学习！”
盛晴被她说得脸红，
“谁、谁陪他了！我们只是……偶尔碰到！”
“偶尔碰到能碰出这种默契？”
另一个室友笑着揶揄，
“反正我们不管，明天你必须跟我们走！再这么学下去，人都要学傻了！”
盛晴拗不过她们的软磨硬泡，加上心里对热闹的跨年活动也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向往，最终点头答应了。
三十一号晚上，市中心广场人山人海，灯光璀璨，音乐震耳欲聋。
盛晴被室友们拉着在拥挤的人潮中穿梭，感受着周围热烈的节日气氛，心情也不由自主地高涨起来。
她们挤到一个相对靠近中心舞台的位置，等待着零点的到来。
距离零点还有几分钟，人群开始齐声倒数，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十！九！八！……”
盛晴也跟着大家一起大声喊着，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就在倒数到“三”的时候，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
她下意识地摸出来，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刺眼。
来电显示，陈也。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打来？他不是说今晚摄影师协会有跨年活动要参加吗？
广场上的声音太大了，欢呼声、音乐声、倒计时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她根本听不清铃声，也来不及接听。
“三！二！一！零！新年快乐！”
巨大的烟花伴随着震天的欢呼声，在漆黑的夜空中轰然炸开，绚烂夺目，瞬间照亮了整个广场。
金色的、红色的、紫色的光雨倾泻而下，美得令人窒息。
盛晴在周围一片“新年快乐”的拥抱和祝福声中，看着屏幕上那个未接来电，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焦急。
她错过了他的电话。在这个特殊的时刻。
烟花还在持续绽放，将夜空渲染得如同白昼。
她顾不得欣赏，拿着手机，逆着欢呼拥挤的人流，艰难地往稍微安静些的广场边缘挪动。
找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她立刻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她气喘吁吁地开口，周围嘈杂的背景音和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类似的风声和喧闹声混杂在一起。
“听得见吗？”她用手捂住另一只耳朵，大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然后，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嘈杂，稳稳地落入她耳中：
“回头。”
盛晴猛地一怔，她依言，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预感，缓缓转过身。
广场边缘，巨大的音乐喷泉在彩灯照射下变幻着水柱。
而在喷泉的对面，隔着穿梭的人流和闪烁的霓虹，一道熟悉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陈也举着手机贴在耳边，目光穿越涌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围着她织的那条深灰色围巾，身后是不断喷涌、流光溢彩的喷泉，和夜空中尚未散尽的绚烂烟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所有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盛晴怔怔地举着手机，看着不远处的他，忘记了呼吸。
电话里，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夜空中的烟火还要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
“我想见你。”
轰的一声，盛晴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他那句简短却重若千钧的话语。
他穿过半个城市，在人声鼎沸的跨年之夜，来到了她所在的地方。
只因为，他想见她。
她甚至忘了挂断电话，就这么举着，一步步朝他走去。
人潮在他们身边涌动，欢呼声此起彼伏，但他们的目光始终牢牢地锁在一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虚无。
终于，她站定在他面前，仰起头，眼睛里映着未散的烟火和喷泉的光影，还有他清晰的身影。
“你……你怎么来了？”
陈也放下手机，深邃的眼眸低垂着看她，围巾柔软的边缘蹭着他的下颌。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
“说了，想见你。”
盛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股巨大而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防和不确定。
夜空之上，新一年的第一轮烟花恰好在此时齐齐绽放，将相视而立的两人笼罩在一片璀璨而浪漫的光晕里。
所有的暧昧在这一刻，于震耳欲聋的寂静中，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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