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身量小小的孩童端着吃食陆续进来，大家似乎因为灵禅的到来都十分高兴，有个小孩甚至蹦蹦跳跳的，一不小心还摔了一跤，打翻了盘中的素斋，被前来生火的老者指着小鼻子骂了一顿。
“这地方寒冷，也不知圣僧习不习惯。”
老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高兴又略带自责的说道：“这里千百年来都是一片冰川，我们虽为天神，在这里却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主要靠猎食海里的动植物为生，这些是刚才采回来的海菜，也不知您吃不吃的习惯，就是有些简陋，还望圣僧能够见谅。”
此刻桌上已经摆满了盘子，那些菜式灵禅和狐狸都没见过，虽然都很素，但看得出来做的也是十分精致，灵禅刚想说什么，却被小狐狸率先打断道：“怎么一样肉也没有？”
灵禅：“......”
那老者一愣，随即笑道：“法师乃是出家之人，这一点我们还是知......”
“他是出家人，老夫可不是呀。”小狐狸站在桌角上，用眼睛在那些食物上挑挑拣拣，十分不满道：“虽说是和尚帮你们杀了那妖怪，可若没有老夫在一旁相助，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就拿下那妖孽，你们只念着和尚，却不念着老夫的功劳，老夫生气了！”
灵禅：“......”
那老者怔了怔，不知是没想到狐狸还要吃饭亦或是其他什么，赶忙歉声说道：“是老朽考虑不周，不知大仙喜欢食肉，这就让人去准备着，小黎！”
灵禅瞪了小狐狸一眼，正要劝阻，却见他突然跳到那老头肩上，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老人连连应声：“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那个叫小黎的小男孩走了进来，就听老人吩咐道：“让你母亲将家里的那些肉全部煮了送过来，对了，记得让她将口味做淡一些，这位大仙怕味道重了对皮肤不好......再告诉你父亲，把从前我们埋在地下的那几坛清潭酒搬来，要年份最久的那些，一千三百年前的那些就不必拿了，年份太短，没什么滋味，还有就是......”
“阿垣调皮，不需要如此麻烦。”灵禅赶紧说道：“这些素斋足够，不必如此客气。”
老人道：“那怎么能行，法师和狐狸大仙于我们是救命之恩，只区区一些吃食怎么能够报答我龙族的感谢之情......小黎，记得再打些露水来，快去办吧。”
那小孩得了吩咐一蹦一跳的出去了，灵禅看小狐狸毫不客气的窝在人家炕头上，用传音术说道：“这是在别人家中，你怎么这样不客气？”
“那还不是托了你的福呀。”小狐狸笑眯眯说道：“你于他们有救命之恩，这些龙族人生怕对我们招待不周，自然想尽一切办法来报答你，我不过是让他们送些吃的喝的这种小事，好让他们心里能舒坦一些，你反倒怪起我来啦，和尚，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情世故。”
“......”灵禅问：“那露水也是拿给你的？”
“是呀。刚才从那妖孽的道观出来，总觉得身上有股子腥味，我打算拿那露水沐浴一番。”小狐狸朝他眨眨眼：“和尚，你要一起吗？”
“......”灵禅吸了口气，说道：“不了......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他们真相比较好，不然......”
“哎呀，这肉还上来的挺快呀！”小狐狸突然用真声打断灵禅的传音术，嗖的跳上椅子，对着那些食物评价道：“东西倒是一般，不过做的还挺不错，多谢了，老头！”
他说完便不顾旁人，自顾自吃了起来。
灵禅到底是出家人，心思纯净，总觉得小狐狸所说的、关于那妖孽的死是自己的功劳有些不妥。
明明他并非那雪王的对手，还险些被他要了性命，怎会一醒来，人完好无损不说，那妖孽竟也死无葬身之地。
吃饭间那老者对灵禅介绍了这里——无戒之境曾是许多年前，乌桕子真气所化。
当年大魔头血竭大闹人间，天帝派了乌桕子应战，乌桕子真身乃是金龙，法力极为强大，很快制服了血竭，并打散了他的魂魄，使其不得超生。
然而在打斗中难免有所损伤，血竭似乎知晓自己不敌乌桕子，在魂飞魄散之际，偷走了乌桕子受伤时留下的残血，这才得以存活一缕精魄。
乌桕子知道只要血竭不死，终有一日便会重见天日。
于是一千多年前，在此造出无戒之境，并安排族人世代居住在此，就是为了防止他有朝一日对龙族赶尽杀绝，却没想到在此没等来大魔头血竭，却等来了那个鲛人的杀戮。
灵禅问：“那鲛人到底什么来头？”
老人摇头说道：“我们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一千三百多年前，乌桕子曾邀请六界好友前来此处拜会，有位身穿青衣的年轻道长问乌桕子，他有位朋友最近云游到了自己的地界，可否也将那朋友一起带来，这本是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谁知那人来了之后，起先并没有什么异样，可在众人散去之后，他却悄悄留在了这里。”
“而此时正好到了乌桕子休憩之期，他必须要重回云池与伏羲等人一起闭关修炼，于是交代我们在此守护家园，待千年后再回来看望，谁知这一走，那妖孽便占领了此处，还将我族门赶尽杀绝，若不是这千年来我们藏于幽潭之下，恐怕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也都没命了......”
门外此时已经围满了男女老少，这些人乍看之际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此时细细瞧着，只觉得他们的神色举止多少都有些怪异——木讷，呆滞，甚至蠢笨。
幽潭之下是万年寒冰，因为从不见天日，所以黑暗无边，即便是龙族这样的古老神族，在那黑暗之中躲藏了上千年，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可逆转的损耗。
小狐狸吃的差不多了，终于有心情说点别的，于是问道：“这无戒之境和东皇龛有什么关系？”
这下算是问到点上了。
那老者道：“世人只知道东皇龛是镇压万千恶灵的四**器之一，却不知他原本就是乌桕子的法器，就因当年血竭霍乱人间，搅的人界生灵涂炭，乌桕子与伏羲女娲还有天帝，将他们各自的法器镇压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以保人界太平。”
“无戒之境除了保住我们龙族，也是为了守住东皇龛，只可惜我们已经躲藏了一千多年，谁知竟在最后这些时日，丢了法器......”
小狐狸道：“那这一千多年里，那妖孽竟没有打过东皇龛的主意？”
老人摇头：“这无戒之境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却比登天还难，那妖孽虽厉害，却也不敢轻易出去，若是没有咒法却偏要强闯的话，一定会惊动乌桕子，所以他并不敢。”
小狐狸看了一眼灵禅，两人对视的瞬间心领会神。
小狐狸问：“那这无戒之境外还有一层阵法，你们可知晓？”
“那天龙禅阵曾经确实是有，可不久前被人闯入之后，那阵法就不复存在了。”
“想必能破乌桕子阵法之人，也算是个高手了。”小狐狸看向灵禅，笑眯眯问：“你说是吧，和尚~”
老人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解释道：“天龙禅阵原本只是为了困住混沌而生，那恶兽凶猛，又不怎么听话，听雪阁虽是一直看管着东皇龛，可并不能完全驯服它，所以乌桕子就用天龙禅阵困住混沌，让他乖乖在塔中看守门户。”
“原来如此呀......”小狐狸啧啧两声，又问：“既然我们能来到这无戒之境，为何那杀了混沌抢走东皇龛的不裂天没有入镜？”
老人听完沉默半晌，他看了眼外面围满的村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少顷突然转过身来朝灵禅微微鞠了一躬，说道：“都是老夫的主意，是老夫用那些蝴蝶引你们入镜......”
“.......”
“当年乌桕子曾预言龙族将有此一难，便在临走时留下一枚龙鳞作为锦囊，让族人在危难之际才能开启。”
老人回忆着，眼神开始有些空洞起来：“那锦囊在我身上藏了上千年也未曾出现任何提示，直至两月之前有人闯入混天塔，龙鳞才突然有了一丝回应。”
“一千三百多年了。”老人说道：“本以为在乌桕子回来之前再没有希望能够重见天日，谁知那鳞片上突然浮现出一张人像。”
小狐狸笑嘻嘻道：“是这和尚吗？”
老人顿了顿，忽然摇了摇头。
“......”小狐狸不满的跳上桌子，问：“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另有其人？既然另有其人，你拉我们入镜做什么！”
老人叹气道：“那人像并没有清晰的模样，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廓，没有五官，但......”
小狐狸急道：“你这老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婆婆妈妈的好没意思！”
灵禅似乎也急于往下听，脸上竟少有的多了一丝迫切的表情。
老人忽然看向灵禅的眉宇之间，说道：“那人虽没有模样，可眉心却有一点殷红的痣，你二人入塔之后我便看到了，灵禅法师眉心的那颗痣，与龙鳞之上那人的红痣，一模一样。”
小狐狸忽然想到初来金陵城的那夜，灵禅在城中降妖之时，那眉心一点殷红分外乍目，但后来就再也没看到过他当晚那模样，这让小狐狸都差点忘记了。
灵禅下意识用手摸向眉心，只觉得那地方又是熟悉又是陌生。
他已经很多年没太注意那颗痣了......
“我怎么不记得你入塔的时候这里有一颗痣？”小狐狸忽然问他，然而没等回答，一道光忽然亮起。
只见墙壁上突然幻化出一张倒影，那倒影如镜子一般，散发着幽幽蓝光，随着蓝光逐渐暗淡，以墙壁为镜，那里隐隐浮现出一幕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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