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还有……多远?”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微弱,目光死死盯住跪在角落、负责记录行程的史官。
史官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回……回禀陛下……按行程……明日……明日午后……即可抵达沙丘行宫……”
沙丘!
这两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嬴政狂怒不甘的心脏!带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让他再次昏厥的痉挛!
沙丘……沙丘!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寒意,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仿佛那漫天风沙之中,那座若隐若现的行宫,不是休憩之所,而是……为他准备好的巨大棺椁!
为什么偏偏是沙丘?!为什么他心中会涌起如此强烈的不安和……恐惧?!难道……
“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伴随着更多的鲜血涌出。嬴政无力地瘫软回锦褥之中,急促地喘息着,眼神涣散而狂乱。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灵魂深处那无法驱散的不祥预感,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
就在这时——
“报——!!!”
御辇外,传来一声刻意压低了、却依旧带着急促惶恐的禀报声,穿透了风沙的嘶吼和车身的颠簸。
“启禀陛下!中车府令赵高……携……携黑水狱囚犯阿房……星夜兼程赶到!赵府令称……有……有十万火急之事,关乎……关乎陛下龙体!求……求见陛下!”
赵高?阿房?!
嬴政涣散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如同垂死的野兽嗅到了血腥!一股莫名的、混合着暴戾、惊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迫切,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
阿房!那个唯一能窥见他死期的妖女!她来了?就在这沙丘风沙之中?赵高带她来……所谓何事?!十万火急?关乎龙体?!
难道……难道她那双该死的眼睛……又看到了什么?!关于这沙丘?!关于他……?!
巨大的惊疑和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窒息感,让嬴政的心脏疯狂擂动起来!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嘶声喝道:
“传……赵高!带……带那妖女……进来!!”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濒死帝王的最后威严,如同垂死巨龙的咆哮,在充斥着药味、血腥和风沙呜咽的车厢内轰然炸响!
庞大的车队如同疲惫的巨龙,在漫天黄沙的鞭笞下艰难蠕动。风沙是天地间唯一的暴君,嘶吼着,卷起亿万沙粒,将日光绞成一片混沌的昏黄,无情地抽打着每一辆车的车壁、每一张疲惫惊恐的脸。
在车队末尾,一辆由四匹健马拉拽、外表毫不起眼的青布围车,如同被风暴驱赶的孤舟,紧紧跟随着。车厢比御辇狭窄得多,颠簸也更为剧烈,每一次车轮碾过坑洼,都让车身发出濒临散架的呻吟。
车厢内,光线昏暗。浓重的血腥味、药味(赵高令人强行灌下的吊命汤药)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气息,混合成令人窒息的味道。
阿房被随意地扔在冰冷坚硬的车板上。手腕和脚踝处依旧带着沉重的镣铐,粗糙的铁环在颠簸中摩擦着早已血肉模糊的皮肤,带来阵阵钻心的刺痛。她身上破烂的囚衣被换了一件稍干净的粗麻布衣,却依旧掩盖不住从内里透出的浓重血腥气。脸上、脖颈上干涸的血污被草草擦拭过,却留下大片暗红的印记,衬得她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如同墓中枯骨。
剧烈的颠簸让她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片枯叶,不受控制地在车板上滚动、碰撞。每一次撞击都牵扯着内腑的剧痛,喉咙里堵满了腥甜的铁锈味。预兆之力带来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头痛从未真正停歇,此刻在风沙的嘶吼和身体的痛苦双重折磨下,更是如同烧红的铁锥在颅内疯狂搅动。
更可怕的是,那沙丘的幻象,如同附身的恶鬼,从未远离。只要意识稍有松懈,眼前便是那遮天蔽日的狂沙,那疯狂颠簸的马车,那玄色锦褥上濒死的帝王……还有那石碑上,如同用鲜血书写的、带着无尽诅咒的两个篆字——**沙丘**!
她蜷缩着,试图将自己缩进车厢最阴暗的角落,用身体抵御那无孔不入的颠簸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的剧痛。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徘徊,昏沉与剧痛交替主宰着她残破的身躯。
突然!
毫无征兆地!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都要凶戾、都要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如同潜伏在九幽之下的灭世凶兽,猛地从她意识最深处,从血脉的源头,咆哮而出!这一次,它不再满足于撕裂她的灵魂,而是带着一种席卷天地、吞噬一切的狂暴意志!
“轰——!!!”
阿房的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雷霆狠狠劈中!猛地僵直!蜷缩的姿态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强行撑开!头颅不受控制地、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后仰去,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车厢壁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嗬……呃……”喉咙被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双目骤然圆睁!瞳孔在瞬间放大到极致,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白!那里面,没有焦点,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无尽的、翻滚着毁灭风暴的……混沌!
眼前的景象彻底变了!不再是颠簸昏暗的囚车!
是……是那片熟悉的、风沙漫天的荒原!天空是压抑的铁灰,狂风卷起黄沙,形成接天蔽日的沙暴之墙!视线在沙暴中急速下坠!再次聚焦于那辆剧烈颠簸的、玄色螭龙纹的御辇!
御辇之内!
玄色锦褥之上!
嬴政!
他的状态比上次“看到”时更加恐怖!脸色已不是灰败,而是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黑洞,浑浊的眼球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却死死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瞪着车顶!胸膛的起伏微弱到了几乎停止的地步,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彻底撕裂般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嗬嗬声!干裂发紫的嘴唇微微张着,嘴角不断有粘稠的、带着泡沫的暗红色血沫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下颌流淌,染污了玄色的龙袍!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那是一种……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前的、冰冷而绝望的死寂!
视线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穿透了剧烈摇晃的车壁!
车外!风沙依旧嘶吼!但就在那漫天的昏黄之中,一座巨大行宫的轮廓,如同蛰伏在沙海中的洪荒巨兽,清晰地、带着一种冰冷的不祥,矗立在前方!行宫前,那块饱经风沙侵蚀的石碑上,两个巨大的篆字,如同用亡魂的鲜血书写,带着亘古的诅咒,狠狠烙印进阿房的意识深处——
**沙丘!**
“呃啊啊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百倍、足以摧毁一切理智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在阿房的颅腔内同时爆炸!疯狂地搅动!穿刺!撕裂!这一次,不仅仅是头颅!仿佛整个身体,从四肢百骸到五脏六腑,都被这股狂暴的预兆之力彻底撕碎!碾磨成齑粉!
“噗——!”
一大口滚烫的、混杂着细碎内脏组织的浓稠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阿房口中狂喷而出!炽热的血雾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车厢!粘稠的、暗红的血液如同暴雨般溅满了冰冷粗糙的车厢壁,溅落在颠簸的车板上,也糊了她自己满头满脸!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车厢内所有的气息!
“嗬……嗬嗬……”她的身体如同被强弓射中的大鸟,猛地向上弹起,又被沉重的镣铐死死拽回!四肢百骸都在疯狂地、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手腕脚踝处的铁环深深勒入皮肉,鲜血汩汩涌出,与口中喷出的血混合在一起!锁链被拉扯到极限,发出濒临断裂的、刺耳欲聋的金属悲鸣!
眼前的景象在猩红的血色与沙暴的昏黄之间疯狂闪烁、破碎!嬴政那张濒死青灰的脸,沙丘那如同墓碑般的巨大石碑,一遍遍、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在她破碎的意识中反复冲刷、切割!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终点!死亡的终点!就在沙丘!
这个认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如同最后的丧钟,在她混乱、剧痛、濒临彻底崩溃的意识中轰然敲响!
“不……沙……沙丘……死……死……”破碎的、带着浓烈血沫和内脏碎块的呓语,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从她痉挛的喉间,不受控制地、断断续续地挤了出来,“陛……下……死……沙丘……明日……午……后……”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耗尽了灵魂里最后一丝力气,阿房圆睁的、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一翻!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烂泥,重重地、无声地砸落在冰冷粘稠、浸满她自己鲜血的车板上。剧烈的痉挛停止了,只剩下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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