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们终于在那片扭曲的土壤里找到了共生之道。
直到那个下午。
谢疏珩去公司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我因前夜着凉有些低烧,被他强硬地留在了家里。他临走前吻了我的额头,叮嘱我按时吃药,眼神里的关切真实得让我心头发烫。
我怎么会忘了,他最擅长的,就是精心编织谎言。
午睡醒来,口渴得厉害。卧室的水壶空了,我起身想去楼下厨房倒水。经过他从不让我进入的、位于走廊尽头的那间书房时,我发现门罕见地虚掩着。或许是佣人打扫后没有关严。
鬼使神差地,我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的陈设冷硬简洁,符合他一贯的风格。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巨大的红木书桌,落在其中一个未完全合拢的抽屉缝隙里——那里露出了一角熟悉的蓝色布料。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我在渔村时,最喜欢穿的那件旧衬衫,离开时仓促,并未带走。
他把它带回来了?为什么藏在抽屉里?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颤抖着手,拉开了那个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的,赫然是我在渔村“遗失”的所有物品。那件蓝色衬衫,我用木炭画画的草稿本,甚至还有几个我捡回来当装饰的、形状奇特的贝壳。
但真正让我血液冻结的,是压在它们最上面的,一个厚厚的、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那不是我的。
我拿起它,指尖冰凉。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属于谢疏珩的凌厉笔迹映入眼帘。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日期,地点,甚至……心情。
「X月X日,晴。哥哥逃到了东南沿海。他看起来瘦了,但眼神亮了些。真美,也真让人生气。」
「X月X日,阴。他帮那个老太婆补网,手指被刺破了。真想剁了那些渔网。」
「X月X日,雨。他坐在礁石上看海,看了整整一下午。哥哥,海比我好看吗?」
「X月X日,台风。他躲进了灯塔。像受惊的小动物,可怜又可爱。该结束这场游戏了。」
一页页,一行行。从我“成功”逃离的那一天起,我所有的行踪,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我自以为隐秘的喘息和短暂的快乐,全都清晰地、事无巨靡地记录在这个本子上。
他不是后来才找到我的。
他一直在看着我。
像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冷漠地、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在他划定的“自由”范围里徒劳地挣扎、喘息,自以为获得了新生。
那些所谓的“漏洞”,那个“同情”我的老佣人,那辆恰到好处的冷藏车……全都是他精心设计的环节!是他主导了这场“逃亡”大戏!
而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在他的注视下,满怀希望地演完了全程。
笔记本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
我踉跄着后退,撞在书架上。视线变得模糊,胃里翻江倒海。
原来,从未有过自由。
原来,连我那拼尽全力的反抗,都是他剧本里的一部分。
原来,他享受的不是禁锢的结果,而是看着我一次次希望又绝望的过程。
我以为我们是共犯,却不知自己始终是他最得意的收藏品,被他钉在名为“爱”的展示架上,细细观赏。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谢疏珩站在门口,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笔记本,和我惨白如纸、浑身颤抖的样子。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撞破的惊慌,只有一丝了然的、甚至带着点无奈的神情。
“哥哥,”他走进来,语气一如往常的温柔,却像淬了毒的冰,“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弯腰,捡起那个笔记本,轻轻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珍视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看来,”他抬起眼,看向我,那双我曾经以为盛满了复杂爱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令人胆寒的、纯粹的占有和掌控欲,“你发现了我的日记。”
他一步步走近,直到我们呼吸可闻。
“现在你明白了?”他伸手,想要触碰我的脸,被我猛地拍开。
他的手停在半空,也不生气,只是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
“你永远也逃不开的,哥哥。”
“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过、恨过、最终试图去接受的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骨髓都被冻结。
原来,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救赎。
只有更深、更彻底的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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