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逐渐稀疏,林薇轻轻掀开车帘一角,仁心堂那熟悉的木牌在暮色中已然清晰可见。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斜斜地洒在医馆门前那对斑驳的石狮子上,为冰冷的石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显得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柔和。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因与萧景琰一路畅谈而翻涌的情愫,指尖却仍残留着方才在曲江池边被春风拂过的微凉触感,连同他温柔的目光一起,在心底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林大夫,到了。”车夫恭敬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林薇定了定神,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下马车。刚站稳脚跟,医馆的木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扎着双丫髻、脸上带着几分俏皮的小身影快步跑了出来,正是她的得力助手春桃。
“大夫,您终于回来了!”春桃几步奔至林薇面前,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满好奇地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您这一走就是一整天,真是让我望眼欲穿。我还以为您要等到天完全黑了才会回来呢。”她边说边伸手欲接林薇手中的小包裹,里面装着今日在西市购置的几样小物件,以及萧景琰赠送的那块锦缎——林薇终究未能推却他的盛情,只得暂且收下,心中盘算着日后再找机会回报。
林薇侧身避开春桃的手,笑着说道:“不过是出去逛逛,哪用得着这么担心。医馆今日没出什么事吧?上午我走的时候,张老夫人的药应该快煎好了,她的咳嗽症状有没有缓解一些?”她刻意将话题引向医馆事务,试图掩饰自己此刻略显慌乱的心跳。方才在马车上,萧景琰的话语仍萦绕在耳畔,他说“与林大夫同行,今日的长安格外有趣”,那温柔的语气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使她脸颊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红晕。
春桃却似乎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眼珠一转,凑到林薇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狡黠地问道:“医馆能有什么事呀,有我在您还不放心吗?倒是大夫您,今日跟谁一起出去的呀?我早上好像看到是一辆特别豪华的马车来接您的,那马车的装饰,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坐得起的。”她边说,还故意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林薇的胳膊,眼神里满是八卦。
林薇被春桃问得一愣,随即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伸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轻声说道:“就是一位朋友,邀我一同游长安罢了。你这丫头,平日里干活挺机灵的,怎么今日净问这些有的没的。” 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不由得回想起今日在长安西市的情景。萧景琰陪着她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逛,耐心地聆听她对那些琳琅满目商品的点评,更在她看到贫困孩童时,毫不犹豫地拿出钱财相助。那份善良与温柔,让她心中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朋友?” 春桃拖长了语调,显然对林薇的解释心存怀疑,“大夫,您可别骗我了。我早上远远地瞥了一眼,那马车旁的侍从,穿着打扮可不一般,显然是大户人家的。而且我还听说,今日有不少人在曲江池见到您了,说您跟一位年轻公子在一起,那位公子不仅气度非凡,对您还格外体贴呢。” 春桃越说越激动,眼中闪烁着“我已经看穿一切”的光芒,“大夫,您就老实跟我说,那位公子是不是对您有意思呀?”
林薇被春桃这番直白的话问得脸颊发烫,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责备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不过是朋友间的寻常出游,哪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别再瞎猜了,小心被人听见,传出去可不好。” 虽然她嘴上否认,但内心却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层层涟漪。萧景琰今日看她的眼神确实与往常不同,温柔中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情愫,尤其是在她即兴赋诗之后,他眼中的欣赏几乎要溢出。然而,两人身份悬殊,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医馆大夫,而他却是侯府公子,这样的感情,真的能有结果吗?
春桃见林薇这副模样,知道自己猜对了大半,连忙点头,示意林薇松开手。等林薇松开手后,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大夫,我就知道我没猜错!您就别瞒着我了,那位公子究竟是谁呀?我看您今日回来,心情明显比平时好多了,嘴角都忍不住上扬呢。” 她说着,还模仿着林薇的样子,轻轻扬起嘴角,逗得林薇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好了,别闹了。” 林薇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拍了拍春桃的肩膀,“那位公子是萧景琰萧公子,你应该也听说过他的名字。今日不过是偶然相遇,他便邀我一同游览长安,并无特别之处。” 她终究还是没能完全瞒住春桃,毕竟春桃跟随她多年,彼此之间早已情同姐妹,有些事情,隐瞒反而显得生分。
“萧景琰萧公子?” 春桃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就是那位战功显赫、深得百姓敬爱的平远侯府的萧公子?大夫,您竟然认识他!还与他一同游历长安!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春桃激动得声音都提高了几分,若非林薇及时拉住她,她恐怕就要跳起来了。
林薇迅速捂住春桃的嘴,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路人注意到她们,这才松了口气,低声斥道:“你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不过是认识罢了,有什么好激动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林薇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她初到这个时代,孤身一人,一无所有,如今不仅开设了自己的医馆,还结识了萧景琰这样的人物,甚至与他之间萌生了一些微妙的情愫,这一切,都仿佛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春桃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连忙点头,等林薇松开手后,她压低声音,却仍难掩兴奋地说道:“大夫,这怎么能不激动呢!萧公子可是众多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听说想嫁给他的贵女能从平远侯府排到城门口去。您能与他一同出游,这分明说明他对您格外不同!” 春桃说着,眼中满是羡慕,“大夫,您和萧公子究竟是如何相识的?快跟我说说嘛。”
林薇见春桃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便简要地向她讲述了与萧景琰相识的经过:从最初为老夫人诊病,到后来在各种场合的偶遇,再到今日的长安之游。她刻意省略了两人之间过于暧昧的细节,比如萧景琰送她锦缎时的温柔,以及在曲江池边他眼中难以掩饰的情意。
春桃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惊叹。待林薇讲完后,她忍不住说道:“大夫,我觉得萧公子对您肯定有意思!您想想,他身为堂堂侯府公子,身边自然不缺女子相伴,却偏偏邀请您游长安,还对您如此体贴,这不是喜欢您是什么?”春桃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大夫,您对萧公子有没有感觉呀?我觉得你们俩挺般配的,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温柔善良,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薇被春桃说得心跳加速,脸颊再次泛起红晕。她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好了好了,别再胡说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进医馆吧,我还要查看今日的问诊记录呢。对了,下午有没有患者来复诊?他们的病情如何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提着裙摆快步走向医馆大门,生怕春桃再继续追问。
春桃望着林薇略显慌乱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忙跟上她的脚步,说道:“大夫,您就别转移话题了!我看得出来,您对萧公子也有感觉,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帮您留意的,要是有什么关于萧公子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春桃说着,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林薇踏入医馆,一股熟悉的药香迎面扑来,令她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医馆大堂整洁有序,几张长椅齐整地靠墙摆放,桌上散落着几本翻开的医书和些许草药。她走到柜台前,拿起今日的问诊记录,专注地翻阅着,耳边却依然回荡着春桃的话语,以及萧景琰今日那温柔的声音。
春桃紧随其后,见林薇全神贯注地审视问诊记录,便知趣地不再追问,转而默默整理桌上的草药。然而,她的目光却不时瞥向林薇,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显然还在为今日得知的那条“大新闻”而兴奋难掩。
林薇翻阅了几页问诊记录,发现今日的患者病情都较为稳定,未出现任何特殊情况,心中不禁稍稍安定了些。她抬起头,目光转向春桃,温和地说道:“今日真是辛苦你了,等忙完这些琐事,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准备药材呢。”
春桃笑容满面地回应道:“大夫,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能跟随您共事,我心中满是欢喜。对了,大夫,您今天在长安有没有品尝到什么美味佳肴呀?听说长安西市的小吃声名远扬,尤其是那胡饼和羊肉羹,味道堪称一绝。”她边说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显然对那些美食充满了无限向往。
林薇被春桃这副馋嘴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从自己的小包裹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春桃,说道:“早就知道你这丫头嘴馋,特意给你买了些胡饼和糖糕,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她今日在西市品尝小吃时,特意多买了一些,想着带回来给春桃尝尝。
春桃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几块金黄酥脆的胡饼和几块裹着糖霜的糖糕,香气瞬间四溢。她拿起一块胡饼,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搭配里面鲜嫩的肉馅,味道果然名不虚传。她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夫,您真好!这胡饼实在太好吃了,比咱们医馆附近那家饼店做的美味多了!”
林薇望着春桃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脸上浮起了温柔的笑容。她深知,春桃跟随自己确实不易,平日里既要帮忙抓药、整理问诊记录,还要照料她的饮食起居,宛如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到春桃如此开心,她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
就在这时,医馆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传来:“林大夫在吗?我家老婆子今日感觉好多了,特意让我来向您道谢,顺便再抓几副药。”林薇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拄着拐杖,缓缓步入医馆,脸上洋溢着感激的笑容。
“张爷爷,您怎么来了?快请坐。”林薇迅速起身,搀扶着张爷爷走到长椅旁坐下,“听说张老夫人的病情有所好转,真是太好了,您也别太担心了。春桃,快给张爷爷倒杯热水。”
春桃听到林薇的吩咐,立刻放下手中的胡饼,跑去给张爷爷倒热水。张爷爷接过热水,轻啜一口,感激地说道:“林大夫,真是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我家老婆子的病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您的医术真是精湛,比那些太医院的太医还要高明!”
林薇微笑着说道:“张爷爷,您过奖了。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能治愈张老夫人的病,我也感到非常欣慰。您今天来,是打算再配几副药吗?我这就为您开具药方。”话音刚落,她便走向柜台,拿起毛笔和纸,专注地开始书写药方。
张爷爷望着林薇专注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林大夫不仅医术精湛,更有一颗仁慈之心。回想起之前带着老伴来医馆求医的情景,因家境贫寒,难以负担高昂的医药费,林大夫非但未曾嫌弃,反而主动减免了一部分费用,并细致入微地叮嘱了诸多注意事项。如此德才兼备的好大夫,实属难能可贵。
春桃站在一旁,目睹林薇为张爷爷开具药方,又望向张爷爷那满怀感激的神情,心中不禁为林薇感到自豪。她深知,这位大夫始终竭尽全力帮助每一位需要救治的人,无论对方是富贵之家还是贫苦百姓,林薇都秉持着一视同仁的原则,凭借精湛的医术为他们解除病痛。
林薇迅速写好了药方,递给张爷爷,叮嘱道:“张爷爷,这是药方,请您拿着它去春桃那里抓药。回家后,务必按照我之前告知的方法煎药,确保张老夫人按时服用。若出现任何不适,请务必及时来医馆找我。”
张爷爷接过药方,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感激地说:“林大夫,您放心,我一定会严格遵照您的指示行事。真是太感谢您了,您真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话音未落,他便对着林薇深深鞠了一躬。
林薇连忙扶起张爷爷,温和地说道:“张爷爷,您千万别这样,真是折煞我了。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快去找春桃抓药吧,天色已晚,您早点回家,别让张老夫人牵挂。”
张爷爷点点头,手持药方走到春桃面前抓药。春桃动作敏捷地依照药方配好药材,递给张爷爷,并细心叮嘱:“张爷爷,您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慢慢走啊。”
张爷爷接过药包,再次向林薇和春桃表达谢意后,缓缓步出医馆。目送张爷爷远去的背影,林薇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自她来到这个时代,最大的心愿便是凭借自己的医术帮助更多的人们,使他们摆脱病痛的困扰。如今,目睹自己的努力初见成效,看到患者康复后展露的笑容,她感到一切辛劳都得到了回报。
春桃整理好药材,走到林薇身旁,赞叹道:“大夫,您真是了不起,不仅医术精湛,还深受百姓敬爱。我相信,终有一天,仁心堂会成为长安城中最负盛名的医馆,您也会成为名扬四方的大夫!”
林薇微笑着回应:“傻丫头,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我会持续努力,尽我所能去帮助更多的人。”她稍作停顿,目光转向窗外,夜幕已然缓缓降临,街道上的灯火逐一点亮,温暖的光辉洒满整个长安城。她不由得思念起萧景琰,不知他此刻在忙些什么,是否也在欣赏这迷人的夜色。
春桃似乎洞察了林薇的心思,含笑问道:“大夫,您是不是又在挂念萧公子了?”
林薇被春桃一语中的,脸颊泛起淡淡红晕,忙不迭地回应:“别乱说,我只是在思考医馆未来的发展。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也得整理一下今天的药材。”
春桃见林薇再次掩饰,便不再深究,只是微笑着说:“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夫,您也别太过操劳,早些休息。”话毕,她拿起自己的物品,向林薇告别,随即走出了医馆。
医馆内只剩下林薇一人,她缓步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心中波涛汹涌。今日的长安之行,仿佛在她平静的生活中掷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心湖的层层涟漪。萧景琰的温文尔雅与细心关怀,令她难以释怀,然而身份的悬殊,又迫使她不得不保持距离。她茫然无措,不知这份初生的情愫,最终将何去何从。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柜台前,开始整理今日的药材。指尖触碰到那些熟悉的草药,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无论未来如何,她都会坚守初心,用自己的医术帮助更多的人。至于那些儿女情长,或许,顺其自然就好。
林薇整理完药材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医馆的门窗,确认无误后,才提着小包裹走进了后院的房间。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医书。她将包裹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那块锦缎静静地躺在里面,色泽艳丽,质地柔软。她拿起锦缎,轻轻抚摸着,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萧景琰温柔的脸庞,脸颊不由得泛起一丝红晕。
她将锦缎小心地收好,放入衣柜,然后走到床边,褪去外衣,躺了下来。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照亮了一角。林薇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耳边时不时传来街道上的脚步声和叫卖声,但她的心思早已飘远,满脑子都是今日与萧景琰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个梦境温馨而甜美,使得林薇嘴角的笑容一直延续至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棂洒入房间时,她迅速起身,急切地想要穿上新制的襦裙,去迎接今日的侯府之行。她深知,无论未来将面临何种挑战,只要萧景琰陪伴在侧,她便能鼓起勇气去直面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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