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玥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一脚踏进窄门，竟又进了传送阵。
阵法亮起时，狐狸与她下意识同时扑向对方，然而还是没来得及。下一瞬，她孤身出现在了陌生的大殿中，正欲找寻狐狸，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正在快速消失。
片刻后，柳玥脑中一片空白，茫然地环顾四周，“我缘何在此……我是谁？”
“孽徒，还不跪下！”说话之人声色俱厉，灵力威压随之而来，柳玥毫无防备下吐了口血。
她抹了下嘴角，躬身作揖，不卑不亢，“不知弟子何错之有。”
“你抢夺道友法宝，难道还不是错！”
哦。柳玥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她想起来了。
说话之人是她师父，她资质不错又勤于修炼，几年前成为宗门的内门弟子。前几日九死一生从一秘境中获到了品阶不错的法宝，路上打伤了夺宝之人，但因自己也负伤，没来得及斩草除根，让对方跑了。现如今对方带着靠山找上门，有名无实的师父不仅要她交出宝物，还要重伤她，以平对方怒火。
柳玥看过殿中众人面色，明白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嘴角浮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冷笑。
她抬头平静道：“宝物我可以交出，但错，我不认。”
说完，她后退几步，从储物袋中掏出法宝往空中一扔，随即一个闪身离开了殿内，浮于半空，冷冷地看着前倨后恭的师父将法宝双手奉上。待夺宝之人与其靠山靠近之时，柳玥眼睛一眯，手中快速掐诀，轻声道：“爆。”
一声巨响，整个大殿沦为废墟。
柳玥离经叛道、重创师门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无所有、遭受欺压，这便是学宫星道台给柳玥的终试。
星道台是助学宫弟子悟道之所，自成一域，据说是初代祭酒献祭寿元炼化的上古秘境，其中保有一丝天道的“问心”之力。入此间者忘却所有，直到走完试炼中的“一生”，方可清醒。
此刻，亘古不变的漫天星辰深处，一个缥缈的虚影破空而来。他是终试的监察者，亦是前人留下的道之感悟。学宫弟子时常来此却甚少惊动他，此次出现，是察觉到了……天道的气息。
他朝虚空一点，一抹跳动的白光自天际落下，微弱地凝于他的指尖——这是一丝尚且朦胧的感悟，属于一只狐狸。
“冥狐。”监察者若有所思。
大道有成的冥狐可掌生死轮回，此狐尚幼，感悟中为何会有天道气息？
监察者朝虚空一挥手，神识探入试炼境内。然而其中不见狐身，唯有几段一闪而过的破碎画面。
山巅之上，有人虚弱不堪，“……待……我便可重聚魂魄。”怀中人看向他的眼神温柔而不舍，“别怕，照顾好自己。”
他肝胆俱裂，竭尽所能，终于将她逐渐消散的残魂强留在了灵台中，以自己的魂魄之力供养，千年不断。
幻境中，他因一句数百年未闻的“绥绥”而心神巨震，被幻境之主趁虚而入，眼前所见变成了无数道日思夜想的身影。
那些身影杀意腾腾，却真实的令他甘愿束手就擒。
他伤痕累累，清醒着沉沦，最终惊醒了灵台内沉睡的残魂，如愿听到了她久违的心疼之语。
他留恋地看了一眼那些再次迫近、真实到不可思议的幻影，轻声道，“我知这只是幻境……我只是太想见你。”
秘境中，他自传承中睁眼，下一刻便自伤元神，换来残魂片刻的清醒。
“你这个……小骗子。”他修为大涨却满眼绝望，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声音颤抖却温柔依旧，“你根本没有办法重聚魂魄，对不对？”
她沉默许久，最后只道，“照顾好自己。”
他双眼通红，几欲滴血，语气孤注一掷又暗含祈求，“我来，让我来。”
虚空中，一人身着玄衣，只身血战三千界，夺各界无穷造化后，合出了洪荒至宝，随后以自身元神为祭——
监察者的探查突然被中断，试炼境内的种种也全然消失不见，之前所见如同错觉，像是有什么被短暂地惊扰了一下，随后又重归沉眠。
监察者沉吟片刻，正欲离去，突然察觉到星辰中另有异动——有小家伙在终试中有所得，心境即将突破。
他不由抬眼望去。
那是一个沉静的身影，立于苍穹之间，身如白鹤，气息内敛，脚下是亘古绵延的广袤山河，眼中是因果纠缠的芸芸众生。
“……大道不在九重天，而在众生灯火间。”
话音未落，天地间忽然风云变色。她抬眼望向虚空中不知名处，冷冷一笑，手中法器顿现，“天劫，来战！”
柳玥醒来时，还是梦中对抗天劫的紧绷状态，她猛一睁眼，就看到绥绥焦灼地在她手边转来转去。
尚未深思，她迅速闭眼装死，感觉绥绥不断用头拱她的手和颈间，后来急得哀叫出声，才手指一动，“迷迷糊糊”地恢复意识，“……绥绥？”
狐狸闻声立刻急切地扑进她怀中，她抱住呜咽不止的狐狸，正打算逗它两句，突然发现不对，“血迹？你受伤了？”
狐狸的脸上和爪子上有浅浅的血痕，像是红梅落于白雪间，显眼的很。然而细查之下它的身上并无伤痕，血迹更像是在哪里蹭到的。
柳玥一时间没有思绪，但满头雾水并不妨碍她抱着狐狸熟练地哄，“没事了没事了……都怪我，没料到两场入试没有间隙，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狐狸难过地紧紧贴在她的颈间，犹有不安似的张口咬住了她的头发……于是没看到柳玥非常艰难才压平的嘴角。
“我做了个梦，梦里所有人都在欺负我，我像只东躲西藏的老鼠，还天天受伤。”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寂寥，“梦里没有你，我孤独了六百年。”
狐狸抬头，哀哀地看着她，清亮的眼眸里出现了明显的水色。
柳玥只是想逗它，但没想逗哭，见状立刻语气一变，瞎话张口就来，“不过后来我修为大成，将天道踩在脚下，逼它将你还给我，结果它给了我一百只跟你一模一样的狐狸，说你就在里面。我耐着性子找了好久，发现那些狐狸动辄掉毛——你哪里掉过那么多毛！我一看就知你不在，又去打了天道一顿，最后气醒了。”
她揉了揉狐狸的脸，指尖轻轻擦过它的眼周，“醒来看到你太好了，我又能原谅天道了。”
有人自背后轻笑出声，随即道：“失礼了。”
柳玥下意识抬手护住狐狸，转头时目光冷淡且戒备，“谁！”
终试中尔虞我诈地打打杀杀了几百年，警惕已被她刻入骨髓，没有直接出手已经是有所收敛了。
来人一愣，将自己的弟子牌召出，温声道：“叶青师妹，冷静一点。你已从星道台中出来了。终试结束，遴选通过，恭喜成为学宫弟子。”
“叶青”便是柳玥写于叩道笺的化名，她动作一顿。
扫过弟子牌，确定此人没有恶意，柳玥起身作揖，“师姐见笑，不知师姐怎么称呼？”
“我名周清歌。”说完，她将一条崭新的帕子递上，并点了点自己的嘴角，“若不嫌弃，可擦一擦血迹。”
柳玥一愣，这才发现嘴里有血腥气，怕不是无意中咬破了哪里——自己毫无征兆地流血，怪不得绥绥急到出声。
……唔，绥绥身上那点血迹好像也找到了来由。
“多谢师姐，回头还师姐一条新的。”她擦掉血迹，蹲下身揉了揉绥绥的耳朵，确定它已平静后，朝它使了个眼色，才收回储灵袋中。
“师姐，我们这便去学宫吗？”
“不同父母道别吗？”
“不必，走吧。”
传送阵开启时，周清歌想起师妹刚刚的警惕之色，原本礼让的手放下，笑道：“我为师妹引路。”说罢，率先走入阵法中。
柳玥看懂了周清歌的体贴，心中一暖，跟入了阵中。
片刻后，两人出现在一片山脉之中。此处共有八十一峰，山中灵气浓郁，山谷间隐约回荡着空灵之音，令人闻而忘忧。有飞瀑自天际而落，水雾蒸腾如烟，浓而不散，将众多千年古树的气根与藤蔓遮掩的影影绰绰。
周清歌一边引路一边道：“初代祭酒曾言‘若为求道而来，便为同道’，故而学宫弟子并非只有人修，若是遇到了，师妹无需惊讶。”
柳玥点点头，“多谢师姐提醒。”
周清歌带她在一棵数千丈高的古树下站定，抬手一揖，一缕外放的灵力在树身上凝成了一个特殊图案，她仰头道：“青翁，我接师妹回来了，劳烦青翁开阵。”
随着她话音落地，古树上浮起了浅金色的纹路。随后，浓郁的雾气中，一个身影缓缓成型，温和的声音由远及近，“就等你们了。”
那是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他一袭长衫，左手背于身后，弯腰含笑问柳玥，“怕不怕高？”
柳玥躬身行礼，“不怕，劳烦前辈。”
“好孩子。”中年人隔空点了一下她身前三尺的空地处，数条气根瞬间破土而出，眨眼虬结成了两个缀满绿叶的藤座，“坐。”
周清歌携柳玥坐下，两根细小的藤蔓冒出，轻轻地环住了她们的腰。
就在柳玥不明所以之时，气根突然绷成了满月弓弦，随即藤座如箭矢一般，化作流光直直射向天际——
周清歌感觉自己的袖子好像被人捏住了，她一偏头，看到了师妹脸上一闪而过的紧绷神色，不由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
飞掠至半空，无形的阵法与藤座相遇，传送阵的金光一闪，两人再次消失于空中。
待到落地时，雾气消失，八十一峰清晰可见。
不远处有数百名弟子御器飞行而过，几名弟子不知为何身子一歪，吱哇乱叫着掉进山下寒潭变成了冰球，被潭中一闪而过的巨兽一尾巴拍飞，在几处石壁间撞了好几个来回才破球而出，狼狈地回到众弟子之中。
“方才多谢师姐。”柳玥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问，“‘青翁’是护山大阵吗？”
周清歌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不，他是护山大阵的阵魂，无处不在。新弟子入学宫时，须由前辈陪同入阵，用特定的方式唤醒青翁，青翁判定弟子无异常后才会放行。待你领了弟子牌，往牌中滴血使其认主，自此便可凭弟子牌上下山，护山大阵不会拦你。”
“原来如此。”
不远处忽然传来的嘈杂之声打断了二人。
柳玥循声望去，就见几名弟子围着一朵巨大的紫色花苞，正软硬兼施。
柳玥：“……”发生了何事？
人群中有眼尖的人看到了周清歌，立刻高声道：“周师姐！许道友有口无心，开罪了这位道友，师姐能不能帮忙劝劝？”
周清歌对柳玥歉意地笑了笑，几步上前摸了摸花的叶子，柔声问：“何事惹得你不快了？”
叶子轻轻往后拨了拨她，花苞一偏，“呸”的一声朝人群中吐出了一个形容狼狈的弟子，随后花瓣层层展开，露出里面狰狞的獠牙，阴森森地口吐人言道：“以后嘴巴放干净一点，否则生死台见！”
被吐出来的人已然吓破了胆，站都站不起来，几次三番跌倒在地后，被同伴搀扶着灰溜溜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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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学宫入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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