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书没抄完,俞粵接到唐莱的电话,说连长荣又来了。这个又字用得好,连长荣看来在他离开的这几天来了不止一次。
连长荣的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俞粵回到公司的时候,连长荣已经在会议室等他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连泉。俞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两人应该是父子。
连泉见到俞粵立马起身抱歉,说给俞粵添麻烦了。
连长荣看不惯儿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张口要了四十万,“俞经理也看到了,我左腿算是废了,四十万不多。”
四十万换一条腿确实不算多,可四十万对于鑫莱来说不是小数目。鑫莱有钱的话,他也愿意拿出部分给予安慰,连长荣这般想要横敲一笔,他是一分也不想给。
“只要你能拿出认定工伤的材料,这笔钱,鑫莱一定给。”俞粵是心软,但也没到不辨是非的地步。
双方没办法谈拢,一个一分不让,一个一分不给。连泉向俞粵欠身表示歉意,扶起连长荣离开。
俞粵打算去财务室,来到走廊,看到楼下的连泉和连长荣已经到了玻璃门,他停下脚步,盯着连泉的背影。
连泉来了两次,从未提过他与连长荣是父子关系,更未提过连长荣索要赔偿款的事情,如果说不知道应该不太可能,如果知道,那这小孩倒是挺沉得住气。
唐莱不在财务室里,其他人也不知道唐莱去了哪里,又问俞粵连长荣父子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俞粵点点头,几个人见连长荣确实走了,又开始议论起来。
“想不到连长荣有这么好看一个儿子。”
“人不仅好看,还是宁大的学生。”
“那他应该知道他爸爸的情况,是没办法认定工伤的。”
“去年连长荣老婆来要钱时,我以为他们家非常困难,现在你再看他儿子,就身上那个小包,就两万多,他们家也不差钱。”
去年年底连长荣老婆来要钱,当时就已经知道没办法认定工伤了,他老婆开口只要了两万,说过年了要用钱。俞粵当时拼拼凑凑给了两万,还让对方写了一个承诺书,说这个事情就此了结。
俞粵没去搭腔,鑫莱是否赔偿跟连长荣家里是否富裕无关。
只是忽然之间,他有些不喜欢连泉,不确定是不是受同事们议论的影响,对于连泉的好感开始锐减。
或许第一次在咖啡厅,见他装作无意间碰到秦显川的那刻,他的好感就没多少了。
回到办公室,俞粵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俞经理,你好,我是绳墨律所的罗壹罗律师,受连长荣先生所托,想跟您沟通一下连长荣先生的赔偿款事宜,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个面。”
对方提议俞粵去他的律所见面,俞粵想着鑫莱的办公条件,也没打算约在自己的办公室。
双方约好时间,挂了电话,俞粵还有点懵,连长荣竟然委托了律师。
老旧的空调发出一阵一阵的轰鸣声,吵得他脑袋疼,他索性关掉了空调,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顶端。
既然委托了律师,刚刚父子两人为什么一句未提。连泉的性子不提可以理解,连长荣那个性子不可能不提。
这才二十分钟,委托的也太快了。
绳墨律所的办公地点也在商务区的写字楼里,与崇晟集团相隔的不远。俞粵提前五分钟到了律所。罗壹应该是告知了前台,前台听到他的名字,没有多问,将他带到了一间接待室。
俞粵没等多久,罗壹就过来了,问他喝什么,俞粵说都行,罗壹让助手给他倒了杯热牛奶。
“今天大雪,气温降了不少。”罗壹将牛奶放到他的手边。
俞粵双手握住喝了一口,暖流烘着胃,身上也跟着暖和许多。水杯的边缘有些许白色的颗粒,俞粵抿抿唇,没去多问。
“我让助手加了糖,是不是太甜了。”
俞粵摇摇头说谢谢,猜测对方应该也有喝牛奶加糖的习惯。
“罗律师,您真的是受连长荣的委托吗?”
对于罗壹的出现,俞粵是颇感意外的。罗壹的名声他早有耳闻,先不说连长荣是否有钱请这样的大律师,感觉罗壹也不会亲自接这种小案件。
罗壹笑了,“确切的说,我是受公司的委托,代理连长荣的案件。”
俞粵沉默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公司应该是申合,他握着杯子的双手紧了紧,“公司的律师也代理员工的案件吗?”
“这是公司新给员工的福利,律师费由公司支付。”
罗壹问他是否有意调解,这样双方各退一步,鑫莱也可以少付点钱,他们也可以给鑫莱足够的时间。如果鑫莱不同意调解,他们将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俞粵说连长荣的老婆拿了两万,还写了承诺。
罗壹翘着二郎腿,姿态闲适地看向他,“这份承诺的前提是不构成工伤,如果构成工伤呢?那么承诺书的金额,明显对连长荣有失公平,损害了连长荣的利益,连长荣有权走法律途径。”
“可那起交通事故中,连长荣负的是主要责任,法律有明确规定,不构成工伤。”俞粵有些急了,“罗律师应该已经了解过案件情况,不可能不知道案件事实。”
罗壹挑眉,眼底露出温和的笑意,“我只看法律事实。其实说到底,这个案件关键的证据是交通部门出具的那份事故认定书。”
工伤部门认定不构成工伤的依据就是那份事故认定书,俞粵能有底气来见罗壹也是因为那份事故认定书。
“我听说俞经理大学也是念的法律,应该知道事故认定书只是证据,不是依据,只要是证据,在法庭上就有被推翻的可能。”
俞粵没有说话,来之前攒足的勇气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不清楚被推翻的几率有多少,但罗壹坐在这里,他似乎就看到鑫莱落败的画面。
“罗律师,你……你亲自接这个案件吗?”声音有些沙哑,低沉的他自己都没有听清楚。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为什么,是不是秦显川的意思。
到底没敢问出口。
罗壹看着他,敛去了笑意,目光中的有着无需回答的冷静。
始终握在双手里的杯子轻轻地放到了桌上,他起身跟罗壹告别。罗壹再次建议调解,说了很多中肯的意见。他听的不是很真切,只能摇头,希望他别再说话。
千回百转的那点希望,在挣扎着蹚过刀山火海后被灭的干干净净。
耳边有轰鸣声,可能是耳鸣了。头也晕晕沉沉地,能看到两个罗壹。他双手揉着额头,又按向耳边,轰鸣声太吵了,都听不到身边的人说话。
他重新坐下,缓了缓跟罗壹说他血糖可能有点低,并向他道歉,说会慎重考虑他的建议。
大雪时节,外面倒是艳阳高照,应该是暖烘烘的,俞粵却没觉到半分暖意,冷风从领口和袖口肆无忌惮地灌入,他先将袖子的纽扣又紧了一格,戴上帽子,将帽子的抽绳拉紧系上。
鸽子飞过脚步,又落到了远处的草坪上。
罗壹的能力他多少有些了解,背后又有秦显川的加持,连长荣想要赢这个案件,几乎没有难度,至少在俞粵看来是这样。
如果对方赢了,鑫莱的债务又增加一笔,别说那两百万,就是这四十万,都足以让鑫莱破产。
他想给梁斌打个电话,拿出手机后又放了回去。上次已经麻烦过梁斌一次了,那两百万的执行暂时被压着就是请的梁斌帮忙,不能总麻烦梁斌。
好在连长荣的案件,就算鑫莱败诉,也需要个一年半载。到时候再说吧,俞粵边朝咖啡厅走,边安慰自己。
太冷了,感觉血液都是冷了,还是咖啡厅里暖和。
侍者告诉他咖啡厅里新推出了几款热饮,问他要不要来一杯。俞粵摇摇头,他实在尝不出什么味道,还平白多花了钱。
要不是不好意思,他连咖啡都不想要,点一杯热水就可以了。
热美式下肚,身子开始回暖。俞粵扯下羽绒服的帽子,安安静静地看向旋转大门。
下班的时间还没到,秦显川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走到路边,而是门口徘徊着,像是在等人。
是在等客户吗?
秦显川向前走了几步,俞粵下意识地往下缩了缩身子。
这间咖啡厅实在太不安全了,他答应过秦显川不再出现的。
俞粵见他掏出手机放在耳边,太远了,连他嘴型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他脸色不虞,似乎对这通电话的内容很不满意。
穿着白色大衣的人进入视线的时候,俞粵还在想,不知道什么样的客户如此重要,需要秦显川下楼等。
原来是连泉,不是客户,是秘书。
连泉手里拎着下午茶,几乎小跑地来到秦显川的身边。两人挨得很近,感觉要贴在秦显川的身上。
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可连泉迎着阳光的脸能忽略季节。他看到秦显川似乎被连泉感染,脸上也有了笑意。
前有胡文宥,后有连泉,总有人为秦显川前赴后继。
看着两人的背影隐在旋转门后,俞粵深深地到抽口气。
——自妄所招,还自来受。
他想,他要想活下去,就只能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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