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下山的那日，天朗气清。
顾清尘与萧景焱同骑白马，顾鸿轩走在前头，依旧白衣胜雪，腰背挺直，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神情懒洋洋的，看起来不像带人回家，更像是出门散心。
“去哪？”萧景焱问。
顾鸿轩头也不回：“魔域。”
马蹄声踩在土路上，清脆一顿。萧景焱眉心轻跳，却没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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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在人族修真者口中，是一个常年不提的字眼。
那里山河颠倒、天光沉没，是“正道”眼中最不可言说之地。数万年前，便有上宗立碑封界，称“入者不归”，于是魔域中心城，唤作“无归”。
此刻，他们便正朝那城而去。
最前方的顾鸿轩拽着缰绳，随手拨开一路魔气横生的藤蔓，像是在自家后院清除杂草。
萧景焱却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刀柄，警觉环视四周。
但奇怪的是——
那山间暗影竟无一敢近。哪怕藏在林中多年的骨食兽，也在三人接近时悄无声息地退入暗处。空中原本游走的血鸦也避道而飞，枝头鸦巢碎骨纷纷坠落，却无声息地化作烟尘。
好像这三人走的不是魔域，而是魔域主动退避的神道。
“你一直怀疑我是不是魔族？”顾清尘忽然开口，语调一贯的闲适散漫。
萧景焱淡淡看了他一眼：“我没问过。”
“但你在想。”顾清尘笑了笑，转过身倒骑马面朝他，“如今信了吗？”
“信了。”萧景焱点头，“你不只是魔族。”
“那是什么？”
“魔头。”
顾清尘被逗得轻笑一声，转过身继续前行，顺口道：“你放心，咱们魔族不吃人，最多啃几本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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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山路尽头现出一座浮于血云之上的城池——无归城。
城高三百丈，门如巨兽开口，红雾翻滚之间，是幽蓝色的天穹裂缝，层层光幕笼罩，隐约可见城中高塔起伏、街市如织。
而今日的无归城，却已披上了节庆的华裳。
街口挂着红幡灯，路边贴满对联。城中有火凤三只，拖着一顶通体鎏金的喜轿，在天穹中旋转盘旋，尾焰如流星拖曳，烧得天幕都红了一片。
顾清尘牵着萧景焱的手，边走边介绍：“看见那对联了吗？我们魔族新婚必贴，讲究一个气势。”
萧景焱垂眼看去，只见两边赫然写着：
【清火镇魔，焱中定情】
他抿唇不语，半晌才开口：“语法不通。”
“是吧。”顾清尘耸耸肩，“我小姨娘写的，她学的是人族诗学，学得不太行。”
说着，他指了指街角一座香炉铺外，一位穿红衣踩高跟、头上扎着九支簪子的魔女正盘腿数钱。
“那是我大姨娘，擅长熬魂膏。你等会见她，叫一声‘阿娘’就成。”
“我不叫。”
“她会给你包一袋赤魂珠。”
“……可以考虑。”
顾清尘笑得像只成功引诱了书生的老狐狸，而萧景焱面无表情，像什么都没听进去，实则全记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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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城，街市果然热闹非常。
魔族孩童在街上追逐放焰火，老魔在茶摊谈天论道，有打铁的在给鬼面雕刻红纹，有酒肆门口高挂“新郎回归，喜饮三天”金匾，里头早已有一干醉魔趴在地上唱歌。
一头通体漆黑的九眼犬迈着优雅步子从两人身边走过，脖子上挂着个“请不要摸我，我已许配”字样的红牌。
萧景焱盯了它一眼，顾清尘顺势凑近，在他耳边笑道：“是隔壁城主家的二儿子，昨天刚订亲。别看他眼多，其实人挺纯。”
“……你们这地方的审美，也挺自由。”
“魔域嘛。”顾清尘含笑道，“没有谁是被规定的——除了你现在不能跑。”
“我没说要跑。”
“那就走快点，宴快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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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之上，万灯齐明。
顾清尘一脚跨进金黑色的大殿，立刻就被三个一身红衣的魔族女子围住，热情地把他从头盘看到脚：“哎哟我们家清尘长高了！娶媳妇啦？快快快让姨娘们瞧瞧！就是这个？长得正，腰也不细，但挺好，结实！”
萧景焱眉头动了动：“我在。”
“哎呀还会说话呢。”大姨娘拍手，“清尘你眼光不错，比你上次那个幻境养的好。”
“我从没养过。”
“梦里不算？”三姨娘嗤笑一声，“你上次做梦说要娶鲛人王子，差点闹翻三海宫。”
顾清尘轻咳一声：“……都过去了。”
“景焱啊。”小姨娘扯了扯萧景焱袖子，笑得一脸慈爱，“你不嫌我们家吵吧？”
“不会。”萧景焱道，“我习惯了。”
“你看，多稳重。”大姨娘满意点头，“成亲之后你要是不管得住清尘，就告诉我们。我们几个轮流来。”
顾清尘嘴角抽了抽：“……我还在这儿呢。”
“闭嘴，阿娘们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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