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极静，无星无月，风声都似被某种无形的法则掐断了根。
萧景焱一合眼，便落入了梦里。
他本以为会如往常一般，梦醒在那个扭曲时空的卧室里。顾清尘最后的余温还在。可今夜不一样——那股熟悉的引力，直接将他送去了一个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一片白色花田。
无边无际，雪白的花铺满地面，天空温暖明亮，却无太阳可见。风很轻，像天国里神祇的呼吸，有白花的香味缠绕在四肢百骸，却无鸟鸣，无虫声，连他脚踩在花瓣上的声音都轻得像不存在。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背后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某个脚步极轻的生灵，缓缓靠近。
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那人似乎比他矮半个头，需要踮起脚尖，才够得着他的眉心。两指并拢，凉凉地按住他眼睑，动作像在替他盖上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白纱落下，世界霎时变得模糊。
他看不见了。
所有光被阻断，只有白，浓重的、无边的白。像极了顾清尘给他造过的每一个幻境，却又比幻境更真。萧景焱微微侧了下头，只是刚一动，腰就被人从背后圈住了。
力道不重，却无从挣脱。
“这是哪里？”他问。
梦境中，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而是直接震在人的骨头里。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沉。
没有回答，只有他腰侧被指尖画出的一个个圆。节奏不急不缓，有种莫名的耐心。像是对一个将要溺亡的人说：“别怕。”
他忽而明白了。
这里是顾清尘出生的地方，是他降世前最后一夜所梦之境。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继续问，语气冷静却有耐心。
腰间的动作突然停了。
那人靠得更近了，头埋进他的后颈，呼吸轻浅，不似在寻求回应，更像是在试图抓住一点——梦里会被时间剥夺的温度。
萧景焱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这个梦不会长久，也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会说话。自从顾清尘从他们缔结婚契后失踪，他们之间只剩下这种——无法言说、无法对视、无法久留的梦境连接。
只有触觉和嗅觉被放大。可这，已经足够了。
他一向冷静，却唯独在顾清尘面前……偏执得像一把未曾开锋的剑。
就在他以为这场梦只是会安静地站着时，顾清尘忽然动作了。
顾清尘伸手将他转过来，手上力道轻柔得让人迷醉。
白纱未揭，模糊的影子在他眼前一点点靠近。
那张熟悉到骨血的脸，被笼在轻纱之下，化作轮廓。他看不见顾清尘的眼，却感受到那人离他越来越近，直到呼吸交叠处，唇间一触。
一瞬，万籁寂静。
那不是第一个吻。
却是久别重逢后，最缓慢、最无声，也最不可言说的一次。
气息贴近的那一瞬，时间像被谁轻轻按住，缓慢得几乎凝固。纱未掀，光未亮，唇与唇之间的距离近到毫无悬念，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压住，只容得下一点克制的温热。
萧景焱忽然扣紧了顾清尘的腰，近乎用力地将那人拉向自己，回吻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狠劲儿。
一如既往的安静，没有语言，也没有动作上的挑明，却带着过于熟稔的确定性。像是他们之间从未分开过，也从未需要多说半个字。
梦总归是不真实的，可那一点温度，在皮肤上落得太真。
萧景焱从来不示弱。
即使在顾清尘面前。
顾清尘知道这一点，也从不拆穿。
他们之间的情感，从来不锋利，却缠绕得令人难以言明。
他缓缓扣紧了顾清尘的手臂，力度并不轻。唇齿间的一点交叠不断加深，却带着一丝令对方误解的冷静。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骨血深处翻涌得比这梦还真。
那一刻，他没有说出口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风过时，梦境的结构开始自行瓦解。
顾清尘没有说话。
只是在他身侧，呼出一口带着极浅凉意的气息，不轻不重。
那气息贴在耳畔，却比任何言语更接近真心。
萧景焱依旧未动，可那抹寒意过后，手臂将怀里的人搂紧了一些，又是迷醉的感觉。
顾清尘的手指最后落在他眉心，极轻一触。
像一场极短的雪，在尚未落地时就被风吹散，却在空气中留下了完整的痕。
白花再次落下。四周光线开始变得虚薄，耳中听不见声音，只有落花擦过衣角的无声涟漪。
顾清尘的身影在自己的怀里渐渐淡去，轮廓被白纱层层褪去，如同水光里浮动的一笔笔墨色，被轻轻收起。
连他身上的气息也开始褪色，最终消失不见。
他没有追，仿佛已习惯梦境中的一切来去如常。
最后一点触感，冰凉得像从神域带下来的雪，却轻得像不愿惊扰梦中的沉睡者。
没有话语，却分量极重。
**
天还未亮。
萧景焱睁开眼，凝神片刻。
天花板一片静白，像极了梦中那片花田的天空，空得没有尽头。他起身坐起，像是刚刚被迫从某个深不可测的梦里离开。
他起身，走到窗边。
风从帘子缝隙穿入，未点灯的屋内仍沉在夜与晨交界的灰暗里，静得几乎听得见风拂窗纸的微响。
他站在窗前，远山轮廓尚未被天光浸润，云色极浅。
那一瞬，他闭了闭眼。
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可气息间似乎残留着什么，像是花香未褪，又像是从梦中带出的、靠近某人时落在他肌肤上的极轻一寸气温。
他深呼吸，有些沉沦，但只能站在那里，像是无声地等梦的尾音彻底消散，再回到现实之中。
眼底沉了几分。
沉得有些惦念。
即便什么都没说。
即便只是在梦里靠得有些过近。
可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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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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