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顶层杂物间。齐朔耳机里那片毫无生气的、恒定的嗡鸣，仿佛也渗透到了现实中，让空气都变得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感。
沈墨站在白板前，江熠那幅画着被缚大脑与扭曲花朵的图纸，与他勾勒出的钟楼能量节点图相互印证，指向明确得令人心惊。目标就在那里，绯红水晶之下，隐藏着“X计划”的核心，吞噬着无数灵魂的“活性”。
然而，通往目标的道路，却在那片死寂的嗡鸣中，仿佛被彻底封死。监听渠道被彻底“净化”，苏予知自那次警告后也再无音讯，周烬反馈的音乐“屏障”变得更加坚不可摧。他们像是被困在了一座透明的牢房里，能看到外面的敌人，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突破的缝隙。
“不能等了。”沈墨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系统的‘净化’完成，意味着它可能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或者已经完成了某种关键的‘积累’。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接触到核心。”
他的目光落在终端屏幕上，那里调出了一份极其复杂的、基于老旧建筑图纸和近期能源波动反推模拟出的钟楼地下管网结构图。一条用红色虚线标出的、极其隐蔽且充满未知风险的路径，蜿蜒着指向核心区域。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沈墨看向齐朔，眼神锐利如刀，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风险等级，最高。一旦触发警报，后果无法预料。”
齐朔看着那条红色的虚线，感觉它像一条通往地狱的引线。他知道沈墨的意思，这不再是之前的观察和监听，而是真正的、直接的潜入。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但他更无法忍受的，是坐视江熠、江烁，以及无数未知的灵魂在那片死寂中被彻底消化。
“我去。”齐朔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他能做什么？也许，他依然是那个“诱饵”，或者，他那微不足道的存在，能在关键时刻吸引一丝注意，为沈墨争取零点几秒的时间。
行动计划在压抑的寂静中快速制定。利用艺术节后续清理工作带来的短暂人流混杂，利用沈墨计算出的安保系统交替间隙，利用那条几乎被遗忘的、连接着旧锅炉房与钟楼地基附近一处废弃检修井的狭窄管道。
夜，如期而至。浓云遮月，只有圣臻塔零星的路灯在黑暗中挣扎，投下昏黄而微弱的光斑。风声呜咽，掩盖了细微的声响。
齐朔按照计划，提前潜伏在旧锅炉房阴影深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手中紧握着一个经过沈墨改造的、能释放特定频率声波干扰的小装置，这是他为这次行动准备的、唯一能做的“贡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按照计划，沈墨应该已经通过另一条更危险的通风管道，接近目标区域了。
就在预定时间即将到来的前一刻，齐朔正准备按下干扰装置的按钮——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不是沈墨。
那人身材高大挺拔，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作战服，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两口冻结万年的深井，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令人血液凝固的压迫感。
是“镇压者”，厉锋。
齐朔的血液瞬间冰凉，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手中的干扰装置仿佛有千钧重，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完了计划彻底暴露了。
然而，厉锋并没有立刻动手抓捕，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攻击的意图。他只是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齐朔，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像是在宣读一段既定程序：
“校长邀请你们，”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齐朔，也穿透了厚重的墙壁，落在了不知身在何处的沈墨身上，“观摩明天的‘授勋典礼’。”
“授勋典礼？”齐朔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四个字在此时此地的含义。
厉锋没有解释。他仿佛只是一个人形传声筒，完成了信息传递的任务。他最后看了齐朔一眼，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又更像是看待实验小白鼠即将踏入既定陷阱的冷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齐朔一眼，补充一句：“校长说，他很期待看到‘变量’与‘节点’的……同频共振。”
然后，他转过身，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身后的黑暗，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压迫感骤然消失，齐朔却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手中的干扰装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失败了。他们的潜入计划，在开始之前，就已经彻底失败。校长不仅知道，而且以一种近乎戏谑的方式，向他们发出了“邀请”。
“授勋典礼”那是什么？是又一个“启明班”成员的“毕业仪式”？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回顶层杂物间。当他推开门的瞬间，看到沈墨已经回来了，正站在终端前，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你也遇到了？”齐朔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沈墨点了点头，眼神冰冷：“他直接出现在通风管道出口。邀请，呵”他嘴角勾起一丝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是警告，也是宣示主权。他在告诉我们，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所谓的潜入，不过是他默许的一场游戏。”
“那‘授勋典礼’”
“不知道。”沈墨打断他，眉头紧锁，“但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邀请’我们，绝不会是什么好事。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个公开的、让我们亲眼见证某种‘成果’或‘力量’的舞台。”
他看向窗外，那座在夜色中沉默矗立、顶端绯红水晶幽幽发光的钟楼。
“他在逼我们做出选择。是继续在阴影里徒劳地挣扎，还是走进他设下的聚光灯下。”
与此同时，在林晓蔓老师的公寓里，她刚刚将自己那份加密的风险报告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非学校网络的渠道发送了出去。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未减。
她走到窗边，看向行政楼的方向，却意外地发现，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正静静地停在楼下阴影处。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而在音乐社的排练室，周烬烦躁地摔了拨片。夏曦坐在一旁，抱着膝盖，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烬哥，我有点害怕”夏曦小声说，“总觉得有什么很大的、很坏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周烬没有回答，只是走过去，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揽进怀里。他能感觉到夏曦细微的颤抖，也能感觉到那股弥漫在空气中、越来越浓的、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他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这座塔的平静，已经彻底被打破了。
校长的邀约，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即将吞噬一切的漩涡。寂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风暴来临前，那令人心悸的、低沉的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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