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安手腕上承载着那一点微凉的触感，率先踏入了岩壁后的黑暗。奈特紧随其后，最后是借着阿德里安引导的爱林。
缺口后面并非预想中的另一条通道，而是一个向下的、狭窄陡峭的天然石阶，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湿气和一种类似电离后的清新气息，与遗迹内部的陈腐截然不同。隐约的水声变得清晰可闻。
“小心脚下。”
阿德里安低声提醒，手腕稳如磐石，为爱林提供着可靠的支点。他操控着一小团幽蓝火焰悬浮在前方照明，光芒在湿滑的岩壁上跳跃。
爱林沉默地跟着，全部注意力似乎都用在适应这崎岖的地形和维持平衡上。
指尖下阿德里安腕脉的跳动，成了这片未知黑暗中唯一的、稳定的坐标。
他不再试图去分析刚才那莫名的“生理反应失调”，只是本能地抓紧这份安定感。
奈特跟在最后，倒是显得轻松不少，甚至还有余暇观察四周：
“嘿，你们感觉到没有？能量场在变化，那股死气沉沉的压抑感在减弱。我们可能快到出口了！”
他的话音未落，前方隐约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天光。并非阿德里安火焰的幽蓝，而是某种……自然的、灰白的光线。
三人精神一振，加快了下行的脚步。
石阶的尽头，是一个被茂密藤蔓和钟乳石半掩的洞口，那灰白的光线和清新的空气正是从那里涌入。
阿德里安停下脚步，示意身后两人稍等。
他谨慎地拨开垂落的藤蔓，向外望去。
外面已是清晨。铅灰色的天空下，是一片笼罩在薄雾中的、怪石嶙峋的山谷——他们竟然从山腹中穿行了出来，远离了之前那个地下湖和遗迹的主要区域。
空气中带着北境清晨特有的凛冽寒意，却也无比清新。
“安全。”阿德里安收回目光，侧身让开通路。
奈特第一个钻了出去，伸展了一下筋骨，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啊！总算重见天日了！虽然这天色也不怎么样。”
他回头看向还在洞口内的两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灿烂笑容。
阿德里安则转向爱林，目光落在他依旧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上。
接触到外面自然的光线，爱林似乎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适应着光线的变化。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还抓着阿德里安的手腕，那瞬间的“局促”仿佛又隐约浮现。
“……”
他迅速而自然地松开了手。
指尖离开时，仿佛不经意地擦过阿德里安的皮肤，带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痒意。
“出来了。”
爱林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平稳，他拉了拉肩上那件属于阿德里安的斗篷，将半张脸埋进布料中，似乎是为了抵御外面的寒气，也或许是为了隔绝过于直接的晨光，以及……
掩盖某种不自在。
他的视线快速扫过山谷，进行着环境评估，刻意避开了与阿德里安的直接对视。
阿德里安看着他那副仿佛无事发生、却又带着点细微别扭的样子，心中那处柔软再次被触动。
他没有点破，只是收回手，仿佛刚才的引导再寻常不过。
“嗯。这里距离我们进去的地方应该有不短的距离。需要重新确定方位。
奈特已经掏出了他的罗盘，摆弄着：
“方位有点乱，这里的磁场似乎被干扰了。不过大致方向应该没错，往北走，就是‘星陨之湖’的核心区域。”
他收起罗盘，看向两人，特别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爱林。
“我说，两位，咱们是不是先找个能避风的地方，稍微休整一下？柔弱的牧师先生看起来需要缓一缓，而且……”他指了指阿德里安腰侧之前被魔精抓伤、后来又经历了战斗的地方，“你的伤也该处理一下了。”
阿德里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自己腰侧，衣物破损处隐隐有暗红色的血迹渗出。
他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爱林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在阿德里安的伤处停留了一瞬，冷茶色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开口：“优先处理伤口。感染或能量残留会降低后续行动效率。”
——
奈特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岩坳，虽然简陋，但足以暂时隔绝凛冽的山风。
他手脚麻利地清理出一小块空地，又从他那仿佛无底洞般的行囊里掏出块厚实的防水布铺上，动作娴熟得像是常年在外跋涉的旅人。
“好了，临时营地搞定！”
他拍了拍手，脸上是永远不变的乐观。
“虽然比不上旅店，但总比坐在湿地上强。”
阿德里安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走到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旁坐下。他撩起破损的衣摆，露出腰侧那道不算深但皮肉翻卷的伤口，血迹已经有些发暗。
他拿出随身的水囊和一小块干净的布，准备清理。
一旁的爱林安顿好自己后，目光便落在了阿德里安的伤处。
他走过去，在阿德里安面前蹲下，动作自然地从自己的工具袋里取出一个更小巧精致的急救包。
“我来。”
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没等阿德里安回应，他已经用镊子夹起一块浸湿的布料，动作精准而轻柔地开始清理伤口周围的污迹和凝固的血块。
漂亮牧师的神情专注，冷茶色的瞳孔里只有伤口和手中的动作，仿佛在完成一项精密的技术作业。
阿德里安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和一丝不苟的动作，原本想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他放松了身体，任由爱林处理。
冰凉的触感接触到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但爱林的动作极其稳定，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不适。
“你很熟练。”
阿德里安开口，声音因为刻意放松而显得有些低沉。
“基础医疗是牧师的必修课。清除感染源是维持战斗力的必要条件。”
爱林头也不抬地回答，逻辑清晰，不带任何多余情感。他清理完伤口，又拿出一种散发着清淡草药气味的药膏，用指尖蘸取，均匀地涂抹在伤处。
他的指尖微凉，落在皮肤上，与药膏的清凉感混合在一起。
阿德里安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山谷里的寒风似乎也没那么刺骨了。
奈特在一旁生起了一小堆篝火，用的是他行囊里带的、据说燃烧稳定且烟雾极少的特殊燃料。他一边烧水，一边看着这边，嘴角噙着笑，故意大声感慨：
“唉，有人照顾就是好啊！可怜我这种孤家寡人，受伤了只能自己啃干粮。”
爱林像是没听见，涂好药膏后，开始用干净的绷带包扎。他的手法熟练，缠绕的力度和松紧恰到好处。
只是在打结的时候，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了阿德里安腰侧的皮肤。
那触感比之前更清晰。阿德里安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爱林的动作也微微一顿。他迅速打好结，收回手，语气依旧平稳：“好了。避免剧烈活动，十二小时内观察有无红肿发热。”
他站起身，退开一步，视线重新投向山谷的雾气，仿佛刚才的靠近只是出于职责。
但阿德里安注意到，他收回手后，那只手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才若无其事地垂在身侧。
而且，他依旧裹着那件深蓝色的斗篷，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奈特递过来一杯热水给阿德里安，又递给爱林一杯：“来来，喝点热的暖暖身子。牧师先生，你也辛苦了。”
爱林接过杯子，低声道了句谢。他捧着温热的杯子，却没有立刻喝，只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
年轻的牧师坐在防水布的边缘，离篝火和阿德里安都有一点距离，安静得像是融入了岩石的背景。
阿德里安喝了口水，温热的水流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看着爱林安静侧影，看着那件属于自己的斗篷将对方清瘦的身形完全包裹。
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滋生。
这感觉让他心头一紧，随即生出几分自我告诫。
这样不对。
他不该这样。
爱林不是需要他庇护的所有物，他们之间是……合作关系。
这种因对方依赖而产生的隐秘喜悦，是不合时宜的，甚至可能是一种危险的软肋。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篝火上跳跃的火焰。
奈特可没打算让气氛安静下来。
他变戏法似的又从行囊里掏出几块用油纸包好的肉干和一些硬邦邦的旅行饼干。
“来来，别光喝水，补充点能量。这可是矮人特制，虽然硬得能当砖用，但顶饿。”他把食物分给两人。
爱林接过食物，道了声谢。
他小口地咬着饼干，动作斯文，与其说是在享受食物，不如说是在执行“补充能量”这个指令。
爱林吃得很少，很快就停下了，转而更专注地捧着那杯热水，仿佛那点温度比食物更吸引他。
阿德里安沉默地嚼着肉干，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飘向爱林。
他看到爱林微微蜷缩在斗篷里，似乎仍觉得冷。
北境清晨的寒意确实刺骨。
犹豫了一下，阿德里安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位置，离篝火更近，也……离爱林更近了一些。
他没有看爱林，仿佛只是随意调整坐姿。
爱林正低头看着杯中氤氲的热气，忽然感觉到身旁的光线被遮挡了些，一股更明显的暖意从身侧传来。
他微微侧头，发现阿德里安不知何时坐到了他旁边，两人之间只隔了不到半臂的距离，阿德里安高大的身形恰好为他挡住了从岩坳口吹来的、最直接的那股寒风。
爱林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没有说话，也没有挪开。他甚至无意识地朝着热源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又靠近了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
他将自己的半张脸更深地埋进斗篷竖起的领口里，鼻尖萦绕的全是那令人安心的、属于阿德里安的气息。
山谷里顿时一片寂静，只有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奈特轻轻哼着的、不知名的民间小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