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阿克斯不愿意立刻来见他？他思考着这个问题，心里难受，难受中又有些焦躁。他知道他许下的那个愿望对阿克斯来说可能不太愉快，但他觉得……阿克斯最终会理解的。
而现在事实证明，阿克斯不理解。
阿克斯是否是因为对他的愿望感到愤怒才不愿来见他？他见到他时应该说点什么才能平息他的愤怒？
不，这些还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他该去哪里寻找他？
他就思考着这样的问题，焦虑了几天。借着他的焦虑渐渐被时间平复，然后他猛然意识到了阿克斯可能在哪。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找借口让副官们不要跟随，用传送法阵立刻来到那里。他打开封印，踏进密室。他要寻找的那个人就站在幢幢的火把的光亮中，留长了的金发十分璀璨。他转过头，对他快乐地一笑，语气轻快地说：“哇哦，真惊险啊，我差点就在你之后才到了。”
“阿克斯……”
“你要来抢吗，奥米亚？”阿克斯一边说着，一边捏起祭坛上的盒子里安放的东西。那看起来像是一颗白色的珍珠。
“不，阿克斯……我希望我们先谈谈，如果你生我的气，感觉完全不能理解我的话，先听听我的解释……”
“噢，你还真是‘丢不掉你胆怯又自卑的性格底色’嘛。干嘛和我解释？你没必要和任何人解释啊，奥米亚。”
他闻言，愣住了。
“而且我也不需要你来解释，我理解你为什么要那么干，奥米亚，非常非常地理解。”阿克斯说，“真可惜你没在那个地方多呆呆——真的挺方便的！这个世界上任何角落任何时间发生的任何事都能看到。那个地方也一样——我把你几乎每一秒的记录都看过了，最后许愿那段，大概看了几百次上千次了吧？”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圣子的脊背。
“阿克斯……我很抱歉……”
“不，别道歉，奥米亚。你根本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活的那些年。不过你永远没必要知道。”
金发的男人抬起手，把那枚珍珠似的东西放到胸口，接着，他放下手去，手里已经空无一物。
“现在，黑钥和白钥都在我的心脏里了。”他说，“如果你想取，随时可以取。”
“阿克斯，我不——”
“像撕开魔王的心一样，撕开我的心。我们都做过这事，对吗？我们都知道怎么从心脏里拿到‘钥匙’——”
“我不会那么做——”
“随便你。”他厉声打断了他。圣子好像被他这样凶厉的语气吓到了，好一会没说话。见状，金发的魔族又笑了。他向他走去，张开手臂拥抱了他。他僵硬地被他抱着，一秒，两秒，接着抬起手臂，试探性地也抱抱他。圣子听见了对方的轻笑声。
阿克斯在他耳边说：“你不需要对我解释你自己，是我需要来解释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你希望我活着。”
“严格来说，不止。”他回答他，“我是这么想的——我宁愿回到一个有奥米亚的地狱，也不要留在一个没有奥米亚的天堂。”
*
圣地最高的建筑，教皇宫的穹顶上，凭空出现了一道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站在洁白的穹顶之上，灿烂的繁星之下。
金发的男人仰头望着夜空。
“多少次我抬头看着这样的夜空，一模一样的夜空。”他说，“我试图说服自己，你的消逝是有价值的。说服自己，即使我和你所经历的一切极端的痛苦，我们所看到的一切残忍的纷争，其成因不过是更高的存在之间的一场为消遣娱乐而进行的游戏——你终结了这一切，不仅终结，还让它不曾存在过，你的愿望是有价值的，哪怕代价是你不复存在。”
然后他垂下头，俯视圣地。
“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每一天，我看到痛苦，看到不幸，看到罪孽。每一天我看到和平被摧毁，幸福被蹂躏，正义被践踏。你创造的世界不再有魔王和魔族了，呵，但世界没有因此变得不同。平凡的人为自己的私欲犯小过，杰出的人为自己的野心犯大罪。战争不断爆发——为钱、领土、资源——还有信仰。真正全能的神不在他们面前出现，他们就为自己创造出虚假的伪神。信徒们都觉得自己是正义，别人是邪恶；都觉得自己应该长存，但别人应该去死。”
“总会有一点改善吧。”奥米亚虚弱地说。
他微笑着转过头看向黑发的圣子。他告诉他：“有一天，我终于看不下去了。我毁灭了天空，让大地陷入一片黑暗。没有阳光，没有月光，没有星光。所有植物开始枯萎，所有动物开始死去。我看着人们挣扎。有些在继续犯罪，有些则谋求拯救。不管是罪行还是善举都打动不了我——都是我此前看过无数次，试图打破过无数次，始终还会继续发生无数次的千篇一律的善恶的循环。所以我什么都没做。”
他靠近仿佛被震惊到忘记了呼吸的圣子。他轻轻说：“我袖手旁观，直到大地上一片空寂，不再有一点生灵的痕迹——”
他被猛地一推。显然他没有防备他，而且也不打算防备他。他任由自己向后一倒，直接坐在了洁白的砖瓦上。他哈哈大笑。
他的笑让震惊而愤怒的圣子露出些许迟疑。黑发的青年小心翼翼地问：“……你只是想那么做，没有真那么做，对吗，阿克斯？”
“不，我真那么做了。比魔王还恐怖，我毁灭了整个世界。”金发的青年轻松地回答说，“只不过然后——我回溯了时间，让这可怕的毁灭变成从未发生过。”
他望着他松了一口气，却渐渐不笑了。他问他：“告诉我，奥米亚——你真的觉得，只要回溯时间，我所犯下的可怖罪行就可以当做没被做过吗？”
“……你后悔了，你补偿了。它不能被当做没被做过，但它比完全的不加悔过值得宽宥，阿克斯。”
“那要是我告诉你，我曾一遍又一遍毁灭世界，然后再让时间回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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