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泽的话音落下，唐琳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是一个全球五百强的通信器材巨头提出的要求？世界已经这么魔幻了吗？她的老板之所以大手笔包下星漩厅，就是想多一些时间装修和彩排，好让明天的发布会完美呈现——这份“完美”，此刻竟要为别人的疏漏让步。
她下意识就想回绝，可目光触及叶星泽那眼底毫不掩饰的希冀，那句硬邦邦的“不行”竟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垂眸，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面刚跳出来的是《发布会布置终稿》，那是团队熬了三个通宵改出来的方案。
唐琳深吸一口气：“加我微信吧。我......去跟公司领导沟通一下，看能不能争取把明天下午两点前的场地让渡给你们。”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无论结果如何，二十分钟内，我给你回复。你们......最好也同步找酒店报备。”
男人脸上的笑容依旧温煦平和，仿佛早料到了她的反应：“好的，多谢唐总监。”他掏出手机，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停顿。
“叫我唐琳就好。”女孩微微颔首，转身快步走进了敞开的电梯轿厢。
就在金属门即将合拢的瞬间，杨晓薇的声音穿透了缝隙，带着高位者特有的干练与轻慢：“你求她干嘛呀？直接找宋总打声招呼，场地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唐琳背对着门，电梯内壁的镜面映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嘲：原来自己刚才的妥协，在这位副总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这一天的后续，叶星泽的存在感意外地强。先是发来一条诚恳道谢的信息，还附上了财务向新简转账成功的截图。没过多久，第二条信息又跳了出来，竟是邀请她共进晚餐，说是“聊表谢意”。
唐琳扫了一眼屏幕，只回了句“举手之劳，不必客气”，疏离地婉拒了。
***
光讯科技不愧是行业翘楚，执行力惊人。拿到新简同意让渡场地的确认后，整个团队便以雷霆之势行动起来。效率高得令人咋舌，场地迅速焕然一新，各种尖端通信设备陈列得如同艺术品，一场万众瞩目的发布会完美落幕。
唐琳后来在网上看了直播回放。镜头扫过台上讲解软件的叶星泽时，她眼神微微一顿——他确实......生得极好。
灯光下，无论从哪个刁钻的角度拍摄，那张脸都挑不出瑕疵，清隽挺拔的身形裹在深色西装里，连抬手点PPT的动作都透着股从容气质。这般模样，代言自家的产品，怕是绰绰有余。
光讯的发布一结束，新简公司的团队立刻进场，紧锣密鼓地布置自家的新品推介会暨冷餐会。
会场风格与星璇的科技感迥异，充满了文艺气息。展台两侧错落有致地立着特制的展架，上面精心陈列着新简的新书、别致的文创产品，以及一个个充满未来感的图书形象IP——昭示着新简进军动漫、影视领域的勃勃雄心。
每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圆桌上，都点缀着清新雅致的森系鲜花，细碎的小雏菊围绕着尤加利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芬芳。
晚六点半，华灯初上，推介会准时开场。
苏宇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笑容满面地致欢迎辞。
随后，聚光灯打在了唐琳身上。她穿着一袭经典的小黑裙，款式简洁却极衬身段，乌发在脑后松松挽成一个温婉的低髻。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是耳垂上那对莹润小巧的珍珠耳钉，随着她的动作，偶尔折射出一点柔和的光晕。低调，却有种不动声色的优雅。
她站在台前，声音清越，条理清晰地介绍着新简的新品，自信从容。从儿童绘本的插画理念，到社科书籍的创作规划，每一个项目都讲得条理清晰。
三十分钟的推介结束，冷餐会正式开始。精致的餐点与苏宇亲自挑选的低度酒水在长桌上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今晚的宾客多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书店、母婴渠道的销售负责人。
唐琳几乎没碰食物，一直安静地跟在苏宇身侧。苏宇热络地将她引荐给各位区域金牌销售、行业大佬，她端着清茶，含笑倾听那些来自销售一线的宝贵声音，眼神专注。
有苏宇的面子在，见她以茶代酒，也没人刻意为难。
时间滑向九点，宾客陆续散去。苏宇今晚显然喝得很尽兴，又被一位业内知名报纸的女记者拦下采访，谈兴更浓，颇有些意犹未尽。他大手一挥，兴致勃勃地招呼着手下的销售经理们：“走！换个地方，咱们再续前轮，好好聊聊下季度的铺货计划！”
这次来京城的，除了唐琳，主要就是销售部和行政部的几位骨干。眼见老板兴致高昂，又是难得的亲近领导的机会，谁都不想错过。
几道目光带着点恳求，悄悄飘向唐琳。她哪会不明白，立即温和大方地说：“都去吧，玩得开心点。这边还有策展公司的人在，我让他们搭把手就行。”
苏宇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转眼间，喧闹的展厅便安静下来。只剩下服务员和策展公司的几个年轻人在无声地收拾杯盘。
唐琳轻轻呼了口气，开始专注地将展架上的书籍和文创产品一一归拢、装箱。这些东西，明天一早会由新简在京郊前置仓的员工来拉走。她踮起脚尖，伸手去拿放在最上层的一个限量版卡通公仔。
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越过她的头顶，轻而易举地取下了那个色彩斑斓的小东西。
“给。”温润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唐琳蓦然回头，眼底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漾开浅浅的笑意：“怎么是你？”
叶星泽就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深蓝色休闲裤配同色系的亚麻衬衫，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整个人透着一种脱下西装后的闲适松弛感。他看着她，目光专注，唇角微扬：“来看看你。”
简单的四个字，让唐琳一时语塞，耳根莫名有点发热。她默默接过公仔，低声道了谢，转身继续装箱。叶星泽也不多言，自然而然地在一旁帮忙整理起展架上的物品。
不多时，策展公司的负责人又派了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过来帮忙。人手充足，效率陡增。一个多小时后，所有的物品总算分门别类地打包完毕，贴上了清晰的标签，注明了“图书”“文创”“易碎品”......
看着几个人忙得额头冒汗，唐琳心里过意不去。她拿出几个精致的方盒，里面都是新简即将推出的限量版“飞龙人”手办，每个带翅膀的卡通人都不过十几厘米高，却做得活灵活现。
“一点小纪念，辛苦了。”她笑着递过去。
几个男孩惊喜地接过，连声道谢。其中一个还小声嘀咕了句“早想要这个了”，惹得众人都笑了。
唐琳目光扫过剩下的盒子，犹豫了一下，拿起一个装着长翅膀小飞马的盒子——马的鬃毛是淡金色的，翅膀还嵌着细闪，比飞龙多了点温柔。她递到叶星泽面前：“喏，‘鹏程万里’，叶总。”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哄劝意味，像在安抚小朋友。
叶星泽微微一怔，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深邃的眼底漾开愉悦的光。他珍重地接过那只小盒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一瞬即逝。
“谢谢。叫我叶星泽就好。”他凝视着她，声音低沉悦耳。
收拾工作彻底结束，服务员和策展公司的人也相继离开。空荡华丽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明亮的灯光下，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
“晚上光顾着应酬，没吃好吧？”叶星泽的声音打破了静谧，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关切，“一起去吃点东西？我知道这附近......”
唐琳下意识想拒绝，可对上他那双映着灯光的眼睛，再想到自己确实饥肠辘辘，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他过于英俊的面庞，声音轻了几分：“......我想喝点粥。”
“好。”男人眼中笑意加深，仿佛早有所料，“酒店对面就有一家，他家的粥很有特色。去尝尝？”
两人并肩穿过酒店灯火辉煌、铺着柔软地毯的大堂，推开沉重的玻璃门，步入初夏微凉的夜色中。
粥铺果然不远，步行不过百十米。店面不大，门脸低调，推门进去，却是别有洞天。新中式的装修格调，清幽雅致，实木桌椅温润厚重，餐牌是用娟秀的毛笔字写在打磨光滑的竹片上，处处透着用心。
店里只有一桌客人。一位气质温婉、穿着素色旗袍的女士正轻声细语地招呼着，唐琳猜测，她应该是老板娘。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唐琳点了一份清甜的莲子百合粥，老板娘又热情推荐了店里的招牌桂花米糕，说“刚蒸好的，陪粥正好”。叶星泽也只要了一份同样的粥。
等待食物上桌的短暂空隙里，安静再次弥漫。唐琳有些不自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竹筷。她抬眸看向对面，恰好撞进叶星泽沉静望过来的目光里。
“你......”她清了清嗓子，找了个安全的话题，“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通信......好像很复杂。”
叶星泽闻言，身体微微前倾，双手随意地交叠放在桌上，神情专注得像在讲解什么重要项目，耐心地开始解释：“嗯，我现在主要负责云平台的开发......”
叶星泽正专注地解释着云平台开发的架构逻辑：“......核心在于资源的弹性调度和服务的稳定性保障，尤其是面对高并发场景......”
话音未落，邻桌陡然拔高的嗓门像一把钝刀，刺破了这份专注的宁静。
“——苏宇在滨市吃喝玩乐那可是有名的行家！新简这两年看着风光，效益不错，哼，骨子里黑着呢！底下员工？那叫一个惨，经常被逼着熬到后半夜两三点，啧啧......”
那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毫不掩饰的刻薄，清晰地砸了过来。
唐琳握着竹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循声望去。
不远处的桌子旁坐着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前摆着好几个空酒瓶。说话的那个戴着眼镜，面颊酡红，眼神都有些飘，显然是喝高了。唐琳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人。
那醉醺醺的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一抬眼，对上年轻女孩清冷、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脸上掠过一丝尴尬，讪讪地闭上了嘴。
唐琳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收回了目光——她知道，职场上难免有闲言碎语，尤其是新简这两年风头正盛，关注的人也多。
她的视线落在老板娘刚端上桌、还氤氲着热气的莲子百合粥上，白瓷碗里，莹白的米粒间点缀着微黄的莲子和洁白的百合瓣，看着就温润养人。
“尝尝看？小心，别烫着。”叶星泽适时开口，声音依旧温和，仿佛刚才那段不和谐的插曲从未发生。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唐琳依言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清甜软糯，温熨着有些空荡荡的胃。更惊艳的是那盘老板娘极力推荐的桂花糕，栀子花的造型栩栩如生，花蕊部分巧妙地撒着澄黄的桂花酱，精致得像件艺术品。入口清甜不腻，带着浓郁的桂花香气，确实一绝。
她小口吃着糕点，叶星泽没再说话，也没怎么动自己面前的粥，只是安静地陪坐着。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温和得像隔着一层薄雾的月光，清浅，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甜香和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沉默。
就在这时，“叮铃”一声轻响，粥铺的门被再次推开。
一股鲜活而强大的气场瞬间涌入小小的空间。进来的五个人，三男两女，虽都穿着看似随意的休闲装，但那份由内而外的自信和精英气质却难以掩盖，如同自带聚光灯。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妆容精致，目光锐利，一眼就锁定了叶星泽的位置，脸上绽开明艳的笑容，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叶星泽！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世界也太小了点吧？”她步履带风，径直走到了他们桌旁，视线在唐琳身上蜻蜓点水般掠过，最终定格在叶星泽脸上。
叶星泽倒是一派从容，他微微颔首，对唐琳温声解释：“我大学同学。”随即向众人简单示意。
唐琳礼貌地放下勺子，站起身，朝这一行人微微颔首，唇边挂起恰到好处的社交微笑：“你们好。”
那两位同来的女同学，目光只是在她身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便像掠过空气般移开，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漠视，重新聚焦在叶星泽身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大学时的趣事，完全把她当成了透明人。
唐琳脸上的笑意未变，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她转向叶星泽，声音清浅依旧，却多了几分距离感：“我吃好了，谢谢你的晚餐。”说完，拿起自己的手机，转身朝门口走去。
叶星泽几乎是立刻跟着起身，抓起桌上那个精致绿色礼品袋——刚才他进来时就放在桌边了，现在才想起拿——快步追了出去。
深夜的街道并未沉睡。车流依旧在霓虹下穿梭，引擎声低鸣。偶尔还有送外卖或快递的小摩托，风驰电掣般掠过，留下一道道迅疾的影子。
叶星泽几步就赶上了唐琳，将那个礼品袋递到她面前，语气诚恳：“唐琳，等等。这是我们行政部总监的一点心意，感谢你之前的帮忙。”
唐琳目光扫过那眼熟的顶级护肤品包装袋，脚步未停，反而向后退开两步，拉开了距离。
她脸上带着微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叶总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这我真的不能收。”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推让，“我先回酒店了，你同学还在等你......”
话音未落，一股带着清冽佛手柑与雪松气息的力量猛地向她袭来！
叶星泽长臂一伸，精准地揽住她的腰背，不容抗拒地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一带！
唐琳猝不及防，鼻尖瞬间撞进他温热的胸膛，那股属于他的、干净又沉稳的气息将她密实地包裹。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裹挟着劲风，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呼啸而过——是一辆速度极快的摩托车！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两人都僵在原地。唐琳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下有些急促的心跳，以及箍在她腰侧手臂传来的、坚实而滚烫的力度。
她猛地吸了口气，率先挣脱出来，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谢谢你！”
叶星泽的手缓缓放下，他看着她惊魂未定却强作镇定的脸，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后怕的余韵：“过马路......要小心看车。”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送你回去。”
这一次，唐琳没有拒绝。惊魂未定加上夜色已深，她默许了他的提议。
回酒店的路很短，两人并肩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沉默在彼此之间流淌。
很快到了酒店灯火通明的门口。唐琳停下脚步，垂眸低声道：“晚安，叶总。谢谢你送我回来。”
叶星泽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在光影里。他没有立刻道别，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明天......一起吃午饭？就当是......正式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唐琳抬眼看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公事公办的歉意：“抱歉，我明早的飞机回滨市。”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如果你有机会去滨市，再一起吃饭也不迟。”
叶星泽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印下来。最终，他问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唐琳心上：
“那么......唐琳，你有没有考虑过，留在北京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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