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第三个月的一个周六清晨,我比平时晚了一小时醒来——六点半,对普通人来说依然早得离谱,但对我已是难得的懒觉。身旁的位置空着,床单上残留着体温和淡淡的茉莉香气。我伸手摸了摸,枕头下露出一角纸张。
「亲爱的唐医生:
早餐在保温箱,药已吃。紧急会议,中午前回来。
PS: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记得穿我放在衣柜门上的那套衣服。
爱你的,明溪」
我捏着纸条微笑。沈明溪的字迹优雅流畅,每个转角都带着小小的卷曲,像她笑起来时的梨涡。过去三个月,我们已经形成了这样的沟通方式——纸条、便签、冰箱贴留言,弥补着因作息差异而错过的面对面交流。
衣柜门上挂着一套我从未见过的深蓝色西装,剪裁精良,面料在晨光中泛着低调的光泽。旁边是一件银灰色的丝质衬衫,领口和袖口有暗纹刺绣。这明显是沈明溪的手笔——我自己的衣橱里只有各种深浅的灰。
穿上这套衣服,我在镜子前转了一圈。五十岁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了岁月的痕迹——眼角细纹,银灰短发,但西装完美的剪衬得我比实际年龄精神许多。沈明溪总是知道什么最适合我,就像我知道她吃药时喜欢配温蜂蜜水一样。
厨房保温箱里是两人份的早餐——全麦三明治、水果沙拉和一杯温热的杏仁奶。沈明溪自己的那份显然没动,估计是匆匆喝了咖啡就出门了。我一边吃一边翻看日历,试图理解她说的"特别日子"。
11月18日。我的生日。
这个日子在我的人生日历上早已变得普通。没有父母后,生日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标记,最多收到同事几句祝福。和沈明溪在一起的那五年,她会准备小礼物,但那时我们都太忙,常常是延迟庆祝。分手后的两年,我干脆屏蔽了这个日期。
现在,她显然计划着什么。我收拾好餐具,给医院值班室打了个电话确认没有紧急情况,然后开始整理客厅——周六是我们的清洁日,尽管有钟点工,但沈明溪坚持"家要有亲手打理的痕迹"。
中午十二点,门铃准时响起。我开门,沈明溪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个大纸箱,身后跟着姜青梨和裴言澈,两人手里也各捧着一个礼盒。沈明溪穿着珍珠白的连衣裙,发髻松松挽起,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生日快乐!"她踮脚亲了亲我的脸颊,然后挤进门,"别愣着,帮忙拿东西!"
裴言澈把礼盒递给我,夸张地鞠了一躬:"唐医生,恭喜半百大寿。"
"闭嘴。"我接过礼盒,重量出乎意料,"这是什么?"
"惊喜。"沈明溪神秘地笑着,指挥姜青梨把另一个礼盒放在茶几上,"青梨,餐具摆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沈董。"姜青梨从厨房拿出几个餐盒,"按照您的要求,都是唐医生喜欢的菜。"
我看着这三个人在我家里忙碌,一时有些恍惚。裴言澈打开香槟,姜青梨布置餐桌,沈明溪则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大纸箱放在沙发旁,然后过来拉住我的手。
"喜欢这套西装吗?"她帮我整理本已完美的领口。
"很喜欢。"我握住她的手,"但我的生日真的不需要这么..."
"不只是生日。"她打断我,眼睛亮得惊人,"是弥补。十年的弥补。"
午餐是家常但精致的四菜一汤——清蒸鲈鱼、百合炒芦笋、山药排骨和一碗长寿面。沈明溪坚持要亲手给我盛面,筷子挑起一根长长的面条,小心翼翼地不让它断掉。
"一口气吃完,不许咬断。"她将碗推到我面前,"这样才会长命百岁。"
裴言澈在一旁偷笑,被我瞪了一眼。这顿饭吃得热闹非凡,完全不同于我以往安静的生日。沈明溪和裴言澈讨论着澜庭的新项目,姜青梨则向我解释每道菜的做法——"沈董特意学的,失败了好几次呢。"
饭后,姜青梨和裴言澈识趣地告辞。沈明溪送他们到门口,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小蛋糕,上面插着一支蜡烛。
"许个愿。"她将蛋糕放在我面前,"但别说出来,不然不灵。"
我看着她被烛光照亮的笑脸,许下最老套也最真心的愿望:希望时光停在这一刻。吹灭蜡烛后,沈明溪迫不及待地拉着我走向客厅那个大纸箱。
"现在,正式进入生日环节。"她深吸一口气,"唐子潇,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十份生日礼物。"
"十份?"
"从你四十岁到五十岁,每年一份。"她轻轻抚过纸箱,"那些我错过的重要日子。"
我这才注意到纸箱侧面标注着年份,从十年前的"40"到今年的"50"。沈明溪蹲下身,从最底层取出第一个礼盒,上面贴着一张卡片:「致40岁的子潇」。
"四十岁那年,我们还不认识。"她将礼盒递给我,"但我在哈佛图书馆查到了你那年的学术发表记录,所以..."
我打开礼盒,是一本装帧精美的剪贴簿。里面收集了我四十岁那年发表的所有论文、参加的学术会议报道,甚至还有几张我在医院活动的照片。最后一页是一张哈佛校园的明信片,背面写着:「致那位在医务室给我退烧药的严肃医生: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你的生日。 22岁的明溪」
"你..."
"继续。"沈明溪眼睛湿润,但带着笑意,"四十一岁。"
第二个礼盒里是一瓶已经停产的男士香水,卡片上写着:「那年秋天在学术会议上闻到这个味道,总让我想起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它叫'柳叶刀'。」
四十二岁,一套绝版的医学古籍复刻版;四十三岁,一只手工制作的听诊器造型钢笔;四十四岁,一条深灰色羊绒围巾...每一份礼物都附带一张手写卡片,记录着她当年如何"偶遇"或"想起"这些物品。
"四十五岁。"沈明溪的声音微微发抖。
这个礼盒里是一本相册,装满了我们第一年的合照——医学研讨会、周末远足、厨房里笨拙的烹饪尝试...每一张照片旁边都写着她的备注。最后一张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电影院的票根,已经泛黄。
四十六岁,一对袖扣,形状是小小的心脏解剖图;四十七岁,一个定制台历,每个月都标注着我的手术安排和她偷偷计划的约会;四十八岁...
"分手那年。"我轻声说,手指抚过礼盒上的缎带。
沈明溪点点头,示意我打开。里面是一个音乐盒,打开后播放的是《月光奏鸣曲》——我们分手那天雨夜里,出租车电台放的曲子。盒底贴着一张纸条:「那晚我多希望你有勇气追上来。」
四十九岁,一套旅行洗漱包。"那年我去纽约开会,"沈明溪解释,"在机场看到这个,想着如果你出差用得上...虽然最后没送出去。"
最后是今年的礼物,一个扁平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十颗珍珠,每颗上都刻着一个字母,连起来是"MINGXI LOVE"。
"珍珠..."我拿起一颗,指腹感受着上面的刻痕。
"我妈妈留下的。"沈明溪轻声说,"她告诉我,珍珠要送给最重要的人。"
我再也控制不住,将她拉入怀中。她的脸埋在我肩头,呼吸温暖而湿润。我们就这样相拥了很久,直到窗外夕阳西沉,将房间染成金色。
"还有一样东西。"沈明溪最终抬起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我家...不,我们家的钥匙。早就该给你了。"
我接过钥匙,和她十指相扣:"最好的礼物。"
夜幕降临后,我们依偎在阳台上,分享一杯红酒。北京的夜空难得晴朗,能看到几颗星星。沈明溪靠在我怀里,手指无意识地玩着我衬衫上的纽扣。
"今天开心吗?"她问。
"从未如此开心。"我吻了吻她的发顶,"谢谢你记得每一个日子。"
"不只是记得。"她仰头看我,"这些年,我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不知道。"
我回想起那些礼物和卡片,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一直在关注我?即使分手后?"
"职业习惯。"她调皮地模仿我的语气,"记录一切细节。"
我们相视而笑,默契地碰杯。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喵"从客厅传来。沈明溪跳起来:"差点忘了小柳叶!"
她冲进客厅,从纸箱后面抱出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猫,最多三个月大,脖子上系着一个蓝色蝴蝶结。
"最后一份实际礼物。"她将小猫放进我怀里,"医院后巷捡到的,兽医说很健康。我想...我们家还缺个成员。"
小猫在我手心嗅了嗅,然后满足地蜷成一团,发出呼噜声。我轻抚它柔软的毛发,突然注意到蝴蝶结下藏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牌——"小柳叶"。
"名字都起好了?"我挑眉。
"因为它总爱趴在你的柳叶刀纪念品上。"沈明溪笑着坐回我身边,"而且...是你教会我柔软的力量。"
小柳叶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蹭了蹭我的手指,然后好奇地探索起新环境。我们看着它跌跌撞撞地走过客厅,时而扑向不存在的目标,时而停下来舔爪子。
"基金会的事,"沈明溪突然说,"我联系了几位潜在捐助者,反应很积极。"
"这么快?"我惊讶地看着她,"方案才刚定稿。"
"商机稍纵即逝。"她狡黠地眨眨眼,"而且你的名字在医学界很有分量。"
我摇摇头,对她的行动力既佩服又无奈。过去三个月,我们已经初步规划了"心明"基金会的蓝图——我负责医疗标准和团队建设,她负责筹资和运营。这个将我们专业结合的项目,比任何情话都更能表达我们的爱。
"下周我要去见张教授,"我说,"他愿意担任名誉主席。"
"完美!"沈明溪拍手,"正好配合我们的首轮募捐活动。"
小柳叶跳上沙发,好奇地嗅着我们的酒杯。沈明溪将它抱到腿上,轻轻抚摸它的后背:"我们得给它做个健康档案,定期驱虫,还有..."
"已经做好了。"我从手机调出一份文档,"包括疫苗接种计划和营养表。"
沈明溪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
"你上周说要带只猫回来时。"我微笑,"职业习惯。"
她大笑,靠在我肩上。夜风轻拂,带着初冬的凉意。小柳叶在我们之间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满足地闭上眼睛。远处,北京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每一盏背后都是一个故事,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
"子潇,"沈明溪轻声说,"五十岁有什么感觉?"
我思考了一会儿:"像站在山顶,既能回看来时路,又能远眺前方风景。"我握紧她的手,"而且有最好的旅伴。"
她仰头吻我,嘴唇带着红酒的甜香。小柳叶被惊动,"喵"了一声跳开,但我们已经无暇顾及。在这个普通的十一月夜晚,在五十岁的第一天,我拥有了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一个家,一个爱人,和一只叫"小柳叶"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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