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命留给自己。”应来仙说:“阿有被擒,我也自顾不暇,他不会轻易放人,就是刻意去找也找不到,他在等我。”
江妳很清楚应来仙口中这人究竟是多么的穷凶极恶。
她跟在应来仙身边多年,那人的追杀陈出不断,早就想过会有正面对抗的一天,只是没想到在这一天来临时,他们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做不到。
“江云渺是不会放松对你的监视的。”应来仙扣了一下茶盏,“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动,若是有什么计划,会有人来告诉你。”
江妳没有任何怀疑地应下。
两人久别重逢,又经历了一场生死,聊起来费了些时间,只听外头一道惊天雷,屋内投下一阵暗影。
江妳探头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说:“下雨了。公子现在雨季是否还会不舒服?”
“好许多了。”应来仙勾着唇,叹道:“夏天多雨,夜里风凉,你一个人多加注意,江云渺不会让你出事,我便也安心。”
方序已经不在了,他不希望唯一的江妳也在遇害,即使一直以来,这两人都豁出性命保护他。
应来仙从来没想过,所有一切的开端会从方序身上体现,他本该如他说的那般,置一处宅院,娶妻生子,结束这刀尖舔血的生活。
然而到了最后,两人连面都没见到。
他不敢去想方序前在想什么,多一点都不敢想下去。
他只知道自己还是一个失败的、无能的废物,哪怕重来无数次,永远都让身边的人成为替死鬼。
雨下得愈发大了,淅淅沥沥,屋檐前形成一道道水帘,雨打枝头,树影摇曳,落下的水珠滴落在地,融入水中消失不见。
年轻的帝王屹立在院中,身边两侧是持伞等待的宫人,应来仙抬眸看去,眼里一片雾蒙蒙,豆大的雨珠齐齐而下,遮挡住两人的视线。
他们看不清彼此,却在互相对望。
有宫人得了令,举着伞小跑而来,横挡在屋檐下,于是视线中,一方天地只剩下水气。
“公子,请。”
宫人抬高手臂,应来仙往前一步,踏入水中,水滴掉落在地,打湿了衣摆,地面的倒影一晃一晃,摇摆不定。
雨落之声绵延不绝,可他听到江云渺的声音,“朕见下了雨,想着老师回去不便,故在此等侯。”
“陛下费心了。”应来仙淡笑着。
江云渺深深看了他一眼,两人表面还是维持着,但其实已经变了,他知道,若是应来仙还入当初那般,是绝不会与自己这般客气。
他越是客气,就证明心走得越远,不会归到他身边。
江云渺的手心紧了紧,说:“老师不必同朕客气,外头凉,我们回去。”
应来仙忽略掉他口中的‘我们’,说:“这位姑娘送我回去就行,不耽误陛下时间。”
雨声哗啦,两人耳侧都是雨水滑落的声音,身后的宫人已经识趣儿地低下头,水面的倒影中,两位公子还在无声对峙。
早料到他会拒绝,江云渺从容道:“关于那位的事,朕想与老师聊聊。”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应来仙半边衣袖被雨水打湿,拿伞的宫人吓得一个激灵,应来仙稳稳拖着她手臂,置若罔闻道:“我现在对她的事不感兴趣了。”
“倘若是朕非要说呢,老师从前不会对朕说的事不感兴趣。”
他为太子之时,一举一动都是应来仙一一安排,这人远在千里之外,都会想方设法与他交流。
可是如今两人近在咫尺,却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从前……”应来仙噎了一下,很明显不想再提这个从前,他改口道:“当然。”
于是两人兜兜绕绕,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这处院子因为应来仙的要求没人伺候,此时正是正午,江云渺抬手道:“朕今日在此用膳。”
随行的宫人下去布菜。
到底是雨水大,哪怕两人打了伞,身上也有湿的地方,应来仙一进屋子就咳嗽起来,扶着桌角咳得直不起腰。
最近好不容易养好的一星半点又被打回原样,江云渺让人抬了姜汤来,应来仙只喝了一口,就干呕起来,胃里被这姜汤搅得难受,冷空气又散不去。
江云渺上手扶着他,叫人去唤太医,应来仙出声止住,声音都是苍白无力的,“不用了,陈年旧疾,陛下不用担心。”
江云渺知道他身子弱,怕冷又怕热,十分矜贵,等好不容易灌了几口姜汤下去,又被全部呕了出来。
应来仙脸都白了,胃里一阵难受。
正好布菜的人上齐了菜,江云渺叫人盛了一碗药膳,“这是朕叫太医开的方子,御膳房做的药膳,老师吃一点,暖胃。”
应来仙哪里吃得下去,江云渺态度强烈,明显是非吃不可,他强忍着恶心吃了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应是被压了下去。
江云渺放下手中的碗筷,抬抬手叫人撤走了东西。
应来仙倒了杯茶,好不容易压下了那翻涌的恶心,终于得一丝喘息。
平日里白皙的眼尾早就布上了红,一双眼里湿润至极,瞧上去可怜兮兮,江云渺拳头握紧了几分,问:“老师可好些了?”
应来仙点点头,不愿再搭理他。
江云渺笑了笑,说:“老师头一次在朕面前如此狼狈,朕有时也会想,老师把自己包裹得太严实,似乎并不愿意让人靠近。”
“没有人生来就是这样。”应来仙面容憔悴,说:“陛下身边的人够多,何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老师身边的人也不少,却独独对朕有防备,朕很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是老师知道了些什么?”江云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帝王的威严无声又致命,不怒而威,叫人无法直视。
“朕曾听父皇提起,说那位是位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神人,她有着能看透世间万物的本事,看清世间人的本领,一双丹青眼,可观他人命。”
应来仙抬眸,丹青如画,就这般与他对视,随后他眼里泛起一阵笑意,好似浓重的墨在一瞬间散开,“说得真好……说得真好。”
应来仙重复感慨,嘲讽之意溢于言表,“他人命?若真是如此,便没有如今的重蹈覆辙。还真是……说得好。”
江云渺垂眸看着他,声音低沉,“朕第一次知道她,是在一年元宵,那天满城缤纷,四处皆庆,父皇瞧着万民欢愉,忍不住感慨,说他也是在这样的夜晚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
“眉似墨画,面如丹朱,美得不可一世。”江云渺面无表情阐述着一切,“那人说自己是来访故人,只是故人不见,来此祭奠。那时朕满五岁。”
那一年,应来仙出生。
在应来仙的记忆中,娘亲从未离开那座高楼,似乎至他出身,那人就被困住。
“陛下似乎更适合去说话本子。”应来仙揉着眉心,说:“就是说故事的水平差了些。”
用一个说戏的打趣当今陛下,这事落在他人眼中就是死罪,应来仙说得轻飘飘,是全然不拿这当回事。
“朕说得不够好,比不上谈城主会讨老师欢心。”
“……”
这话题就转得猝不及防,应来仙带着几分不解和好奇看着他,满眼写着——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他嘴上还是不饶人,“自家夫人自然是懂如何讨夫君欢心,陛下不必顾虑。”
江云渺神色一僵,那表情活像吃了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久久不能言。
应来仙轻咳了一声,江云渺依旧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朕以为不会有人走进老师心里。”
“我曾经也这样以为,但他谈从也就是让我喜欢,就是叫我念着想着忘不掉,就是走进来了,我也不能撵出去不是。”
江云渺脸上神色再度变化,非要说,就像跌进臭水沟爬起来换了身衣裳,结果又摔进去了。
总之就是惨不忍睹。
“剑圣谈从也,老师第一次与他相识是在一年前,一年的时间便能叫老师如此,看来是我小看他了。”
“十六岁成为一城之主,连通两国之脉,二十五岁跨入剑圣,成为当今世上最年轻的剑圣。他的丰功伟绩我一只手也数不过来。”应来仙抵着眉心,故作苦恼,“怎么办呢,我就是喜欢这样的。”
江云渺彻底哑口无言了,世人对宝物的觊觎都是贪婪的,就像他对权利的渴望,应来仙是他获得权利路上的最大助手,他不用去官这人究竟心在何方,心有所心。
互为棋子,各取所需就是。
只是江云渺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一个人也会如此直白承认自己的情感。
就好像谪仙入世,染上红尘。
“故事还得继续讲。”应来仙厌厌道:“不然客人都走光了,生意也做不起来。”
屋外的雨愈发大了,窗前都被打湿,雨水混合着草木的清香阵阵而来。
江云渺收回思绪,坐直身子把玩着桌案上的玉杯,“后来父皇派人去查,却无法查到那人的信息。他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直到又过了两月,那人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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