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一个稍显羞赧的女子从那公主堆里起身,来到那笙国王的身边,那笙王唤她为“珠灵”。
重芸看着这那笙王巴不得立马牵红线的场景,心想这那笙人为人做事真够直白,就连这做媒也办得毫无遮拦,丝毫不走良国那种繁复流程,双方可以直接见面相谈。只是她看了一眼那公主,心想:应该不是宁让喜欢的吧。
至于宁让喜欢什么样的,她倒是没有细想。
殿上的舞曲一时间欢快起来,珠灵公主伸出一只挂着叮叮当当佩饰的手,“博远候可愿意与我共舞一曲?”
早就嫁与乌提王的那笙四公主加敏,带着回国祝贺的乌提小王子坐在近处,她抿着红唇笑看这一幕,似乎正等着看好戏。
宁让礼貌地拜谢公主,又朝着那笙王说道:“那笙有一句老话叫做,言而无信的男人不配攀登涅木雪山。宁让虽还未娶妻,但早已属意一人,并与那人交换了信物。宁让不愿做那言而无信之人,因此,王的美意,我只能心领了。”
交换信物?重芸听到这话愣了一瞬,宁让何时与人私定终身了?什……什么时候的事?
听到这话的珠灵公主虽有些气馁,但还是不失公主气节,“不知是哪位美人,能得博远候青睐?”
宁让转身几步朝重芸走来,俯下身子朝她伸出手来,“走吧,女使大人,与我一起见见那笙王。”
什么情况?宁让又在打什么主意?跟我有什么关系?
见众人的眼神不约而同落到自己身上,她终于慢一拍地,意识到宁让那话里的意思……
自己推不掉的事,就非要找自己演戏吗?她不情不愿地打算朝后挪,薄薄的背几乎抵在身后的矮桌上。
宁让冲她和煦一笑,露出一个她几乎没见过的笑容,让人突然春风拂面,想起些什么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样的词汇。可正是这么罕见的笑容,让重芸有些惶恐。
她一眼看见那一脸肥肉的阿廖齐,正使劲捏着杯子,又看见宁让身后那珠灵公主有些愤恨的目光,她鬼使神差,将一只手放在了宁让的手中。
不就是演戏吗?她这个角色总共也就这么几年,她不怕什么败坏名声。帮他解围,她可是要收钱的。
她提着裙子站起来,任由宁让握住手,走到那笙国王跟前。
那笙国王摸了摸胡子,“我当是谁?原来是福音公主的女使,倒是郎才女貌。”
珠灵公主这才瞧见,眼前这二人,一人配一把竹节形状的鎏金铜笛,一人头顶与手腕处都戴着竹叶和竹枝形状的首饰,看起来分明就是配成一对的。
见她盯着自己的首饰看了半天,又去看宁让的铜笛,重芸恍然大悟,难怪宁让说什么与人交换了信物,且说得言之凿凿,原来是拿准自己今日的佩饰,所以想出了那样的理由,来婉拒这飞来的姻缘。
宁让又道:“我与女使,共同祝愿王心愿得偿,为公主挑选一名好驸马。”
重芸亦附和:“公主金枝玉叶,神山庇佑,必能心想事成。”
宁让的手指在她的手心敲了敲,重芸觉得有些痒,扭头去看他,却对上他那温柔的假面。
“女使大人,回乌提我便向福音公主求亲,可好?”
宁让这……重芸被他这笑容看得有些发毛。这话能乱说吗?
到时候不会还要将后续流程履行到位吧?应该,可能,不能够吧?!
她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好。”
哎,这话说着自己都不信。但不这么说,这个台阶仿佛是下不来了。
当众虚假秀恩爱,她有些不适地躲开宁让的视线。
阿廖齐小小的眼睛里似乎有火光在闪,当场差点捏碎一盏杯子。
知道隔墙有耳,重芸回驿站的路上隐忍不发,回到驿站越想越气,便冲到他居住的庭院,眼尖的男侍见了连忙让开,他们才私下传了一轮八卦,宁让今日在那笙王面前的所作所为,很快像那四处散逸的烟尘,顺着各种罅隙飘满每一个角落。
有人揶揄:“良国博远候当众求娶福音公主女使?听起来好有意思。”
也有知情人捂住了嘴巴,譬如宁让院里的几个男侍,“福音公主的女使不就是阿芸姑娘吗?她与侯爷不早就在一起了吗?没想到,这一次,侯爷动真格了!”
知情人之一的男侍见重芸过来,连忙知情识趣地避开,连带着给另外几个人递眼色,“咱们给他们留点空间。”
重芸很快就找到了正在灯下看书的宁让,他已经换下了宴席上使臣的官袍,沐浴完穿上了松软的里衣。
重芸意识到,自己找他算账的时间似乎有些不对,但作为长期服侍他更衣的贴身丫鬟,她倒是不觉得这种场景有多难为情。
见她来了,他收起书本,指着桌上的水果,“吃吗?”
宁让晚上并没有再吃水果的习惯。这摆明了是知道自己要来啊。
但是气都气饱了,她哪里还能吃下东西。“侯爷难道觉得,这么轻描淡写请我吃点东西,就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应付过去了是吧?今日之事,侯爷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你觉得我应该解释什么?”
重芸没好气地说:“侯爷自以为高明的脱困计划,这是建立在牺牲我个人幸福的基础上!”
宁让将书扣在桌上,“你怎知不会幸福?”
重芸一楞,“你说什么?”
宁让缓了缓,“我说,你怎知,嫁给我,对你而言不是一件幸福之事?”
“你开什么玩笑!?你……你不会说真的吧?”不是演戏吗?他在说什么鬼话?他又在想些什么阴谋诡计?
宁让站起来,绕过那张木桌,走到她面前,“我说,你怎知,我说的是假话?”
重芸一口气没顺过来,“那不是什么糊弄那笙王的假话吗?你说什么回去求亲,这,这话能乱说吗?”
“哎,”宁让叹了一口气,“我是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我总是在说假话?”他俯下身,一头长发的发尾扫在重芸的手背上,挠痒痒似的扫过她的指尖。
她触电似的瑟缩,“侯爷,不应该反思自己吗?要不是……”
“反正话已出口,君不可欺,你也当场应下,何不想想,我们后面的日子如何相处?”
这简直事强买强卖!强盗行为!
重芸那半截子没有说完的话哽在嘴里,什么要不是你爱好算计人,要不是你嘴里真假参半,要不事你总是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要不是……
许多话哽在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那“后面的日子”给堵住了。
怎么办?重芸看着他头发染上的光晕,脑子里突然蹦出“这男人真他奶奶的好看”这样离谱的想法,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这事难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吗?”你不是诡计多端吗?怎么这事没了办法?
她一股脑地说着:“侯爷难道就不想想,我们,我们俩,怎么可能……”
什么求亲,什么嫁娶,这些都是重芸完全没有考虑过的事,她在这个世界呆了七年多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将与人结婚纳入人生议程。
她想说:“可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但这话万万不能让宁让知道,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就是真实的世界。
她想说:“我极有可能三年换一个角色。”但这对于他来说更像是天方夜谭,他一定觉得觉得自己精神错乱胡言乱语,惹上了什么精怪。
她还想说点什么言之凿凿的话,却在脑中转了一圈,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说,只能闭嘴!
宁让他不介意将随口一说的戏言变成现实,但自己介意啊!她想了想,还是说:“可是侯爷,婚嫁之事媒妁之言,我们,我们总不能自己就这么决定了吧,有些,嗯,怎么说,那个那个,操之过急,那个……草率,对,草率了。”
“我双亲早已离世,我亦听闻你为孤儿,何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你我便可商定。你既已答应,不能转圜,何不一试?”
这就是个巨坑,重芸想,他故意挖好了坑等她跳,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傻不愣登答应了。自己父母健在,只是不在这个世界而已。什么“何不一试”,感情不应该讲究你情我愿吗?这能试出来吗?
她抬起头,“侯爷,您一时兴起,娶个女人图个高兴,但,我不一样,我不想因为婚姻,就被绑在宅院里面,您知道的,我还有生意要做,还有公主那边许多事情……”
“无妨,你尽可做你喜爱之事。”他想,相较于一个困在笼中的鸟儿,他更愿意看到她意气风发、眼底有光的样子。
怎么说不通呢,重芸只好换种理由,“您以后还会娶妻娶妾,我,不愿与人在这种事情上争风吃醋……”
“原来你担心这个。”
“什么?”重芸几乎要翻白眼,这不过是一个拒绝人的借口,你听不出来吗大哥?
他伸出五根手指,并成一个掌心,“本候答应你,绝不会有此事发生。”说完,伸出手在她的手心击了个掌。
不会有此事发生,是什么意思?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自己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心乱。
重芸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茫然地想:“这简直就是钻牛角尖、冥顽不灵、刀枪不入、一条道走到黑……”
脑子里转了一圈,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被他击了个掌,然后又被他堂而皇之捏在手里。
这算哪门子事?!于是她试图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出。
他捏着她的手,端详她有些慌乱的眼睛,另一只手穿过她的后脑勺,手指微微用力,朝他的方向摁过去。
重芸的脖子朝前一靠,她的脸陡然贴到他的里衣上,她眼前顿时白茫茫一片的布料,其中垂着一缕黑亮柔软的发丝,她的耳朵靠在他的衣服上,她似乎听到了他胸腔里那跳动的心跳声,有力的,平稳的……
那心跳声如群鹿越过一座又一座山丘,在苍茫的大地上有序迁徙。
这完全是计划以外的,突如其来的,让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宁让低声道:“有人正在偷看,戏总要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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