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兄不是说以后的事。”
卢道元紧盯着我的眼睛问道:“愚兄是问贤弟你怎么会对孟化龙叔侄生出这么大的杀机?难道就因为愚兄说了一句他们可能会对付你?”
“这还不够么?难道兄弟我还得等到他们先动手才能还击?”
我呵呵一声道:“而且卢哥你自己就没有发现么?你表现出来的豁达也好,洒脱也罢,在兄弟看来,实际上都是一种无奈,对孟化龙那种人的无可奈何!既然这样,为什么咱们不联起手来把他们干掉?”
“贤弟你看出来了?”
卢道元重重地叹息一声道:“由此可见我大南朝内部党派之争已经严重到何等地步?所有矛盾的爆发,可能差的就只是一记推力。”
说到这里,卢道元再次抬头盯住我的眼睛道:“所以贤弟你这一刀下去,可能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如果不是做哥哥的在小王爷身边安插有卧底,换个人估计都要怀疑贤弟你是不是大北朝派来的奸细了?”
我去,大南朝的内部矛盾已经达到随时都会爆发的边缘了么?连不小心牵涉其中的人都会被当成敌国奸细看待?
“卢哥,恕兄弟我直言。”
被卢道元盯的发毛,我有点口不择言起来。
“长痛不如短痛,你们与其费尽心机防备大北朝奸细的挑拨,还不如花点心思统一内部思想,哪怕那会导致局部的斗争。讳莫如深只会让你们越来越束手束脚,形成恶性循环,到时候不用别人插手,你们自己就会把自己搞垮。”
什么亲者痛、仇者快?你们都闹到快打起来的份上了,还亲者?谁和谁亲?窝里斗和对外战争有区别吗?都是会死人滴!
“贤弟是江湖中人,快意恩仇惯了,但一个国家,动辄打打杀杀,你可想过其影响不仅仅是两个人、两个集团?而是一国百姓、百年之运——”
“哥,我错了!我听您的!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我突然间发现我真的错了。我一个小老百姓,睁眼忙到闭眼,工资只够饭钱,居然在这里和一位国公大人讲什么国家大事?别看我学过历史,我还踩过狗屎呢,有屁的用?论政治觉悟,一百个我也顶不住人家一个卢道元。
听我突然妥协,卢道元又愣了一下。
“贤弟,你今天情绪似乎很不稳定。”
卢道元说着话连饭也不吃了,站起身来道:“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场比武等着你呢。相信贤弟不会让做哥哥的失望。”
我的情绪不稳定么?可能吧。但孟旺扉的情绪稳定么?急着冲到国公行馆里面要教训我;孟化龙的情绪稳定么?那么大一个边关统帅,亲自出面来奚落我一个平头小老百姓。
表面上我好像占了点上风,但那因为我是一介小民,可以口无遮拦,人家孟家叔侄则身份尊贵,需要注重形象。况且在他们心中,分分钟捏死我,需要和我逞口舌之利么?只有在面对惹不起的势力时,人家才需要据理力争呢,我么?还不够资格让人家和我当面争吵。
可以想象,明天的比武场上,孟旺扉的心思多半已经不再是打怕我,甚至不是打残我,而是会借机杀了我。别看卢道元现在和我称兄道弟,但他那个人诸多顾忌,万一我真的被人杀了,估计顶多也只是可惜少了一个能替他打擂的帮手,转眼就会为应对他的那些“国家大事”而另觅高人。
就像辛澜平说的,如果我真是卢道元的亲兄弟,他会把我护在身后,怕我遇到危险。但我不是人家兄弟,关系没到那份上,所以卢道元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就连庄稼人给驴加把草,图的都是这头驴能给家里多干点活,至于驴累死以后,是会被剥皮吃肉?还是风光大葬?应该是前者居多吧?问题是:我还要不要当这头驴?可同样的问题是:不当这头驴,我现在能去哪里?
人都有脾气,我承认一不小心像辛澜平预测的那样,被卢道元用人情锁链给拴住了,但我不是只会任他驱策的驴,我可以按我自己的想法去还他的人情。比如说弄死想要弄死我的孟旺扉。但孟旺扉一死,孟化龙又会跳出来对付我,那就不如索性把他们叔侄一起弄死。
不过现在看来,卢道元是不会允许我那么做的,他希望我能接受某些规则和形势的约束,一点一点成为他所希望的、那头听话的驴。辛澜平说过的那些话正在我身上一步步应验。
我曾经以为我对辛澜平的离去看得很开,但现在看来,当时的洒脱并不能代表我的性格,很多事情的影响力都是过后才会一点点显现。
“不管怎么说,哥谢谢你的好意。”
卢道元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总算是给了我点安慰。
拿被子蒙住脑袋,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心烦意乱,清静不下来了呢?都是这该死的黄昏焦虑症,它让我花费大量精力不断努力,试图走出自身困境,却再也没有余力和勇气把思想向外延伸。尤其在这灰蒙蒙的雨天,我的心里更是彷徨无助。
我突然间好想回到另一个世界,起码有个电视能弄出点动静,然后就着花生、咸菜,再倒杯最新鲜的白开水代酒,关键吃多少都不用担心会被屎憋死……
迷迷糊糊中,一个仆人打扮的白胡子老爷爷走到了我的床前。
“我去,还来?上次的仇老子还没报呢!”
我一把揪住老爷爷的白胡子,伸手“啪啪”地就扇了上去。
“霍老爷、霍老爷!”
扇得正爽,被叫声惊醒。我一睁眼,发现手里面正揪着一撮白毛,另一只手在白毛下端来回划拉,口里面还自带配音:“啊啪、啊啪!”
“卢福?”
认出来人是谁,我慌忙撒手。
幸亏在床上躺着,另一只手伸出去也只够得着人家的胡子尖,要不然这下得罪人可就得罪大发了。
“霍老爷可真能睡!”
卢福一边不在意地捋捋胡须,把被我揪乱的那几根毛捋顺,一边脸上陪着笑道:“从昨日黄昏一直睡到现在,连老仆进来收拾碗筷都没能把您吵醒。”
“之前还有人进来过么?”
我忙扭头四下观望,见屋中果然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八仙桌抬到了墙边,连那个装了差一锭就一千两银子的大木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了我的床底下。至于屋外么,隔着窗户纸都能感受到那种天光大亮、晴空万里的舒爽。
“感谢老人家!”
我忙下床施礼。
看来和人家三丈以内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们耳目的高手们的确是没法比啊!这要是孟化龙叔侄潜进来,还不打我个半身不遂?
“霍老爷太客气了!折煞老仆、折煞老仆了!”
卢福还礼后道:“我家老爷命老仆把新做的一身衣服给您送过来,待霍老爷换装漱洗后,好随老仆去和我家老爷一起用餐。”
又用餐?我滴个妈妈!我怎么感觉来到这报国城后,啥事没干,就用餐了?
至于换装,这个可以有。我这身衣服几天没脱,都有味道了。可漱洗是怎么回事?你得给我点水吧?除了第一天来这个小院的时候有人送过一次水,就再没人搭理过我。
“水?”
听我问起水来,卢福的表情比我还惊讶。
“院门口的灶房内每晚都有人送入冷热水,以备霍老爷您随时取用。您、您、您不会不知道吧?”
“啊?”
我的嘴张的估计能塞下自己的拳头。顾不上会不会被卢福笑话,跑出屋到了院门口处的门洞内。
几天了,我这才发现,门洞两侧各有一间小屋。一个屋子里面砌有灶台,旁边的大水缸中蓄满了清水,在大水缸旁另有一个木桶,正隔着盖向外冒热气;而另一个屋子的贴墙立柜上则放置有盘、碗、筷子等厨房用具,只要送点米面粮油进来,就完全是一个可以居家过日子的小户人家啊!
“哎,卢——老伯!”
我好奇地问道:“有人在这里做饭么?”
“霍先生还是叫老仆卢福吧。”
卢福陪着笑道:“哪怕这座官宅平时少有人住,它也总得留几个扫院掸尘的下人吧?而且也并非每个客人都能有霍老爷您这般待遇不是?”
言外之意,住这院的人基本上都只能自己做饭给自己吃。
“明白了!”
我住的这个小院果然是整个官宅中最烂的所在。
“霍老爷,让老仆侍候您漱洗更衣。”
“啊别!”
看着这喜欢送香油的老头一脸笑眯眯、不怀好意的样子,我心里就发毛。忙退后一步摆手道:“我这人有穷病,受不了别人的侍候。”
说着话退出灶房,逃回屋中。
卢福倒也识趣,没有跟进来。
床头的柜子上摆着衣服,地上放着靴子,我也不客气,抖开就换。
还别说,这一身衣服做的虽然简单,但挺合身。还有这双靴子,什么材质?怎么感觉比另一个世界的皮鞋也差不到哪儿去?听说古代大将军们都穿什么豹皮战靴,不会就这玩意儿吧?居然一不小心就成了破坏生态平衡者们的帮凶了!
美滋滋地往铜镜前一站,小小的镜子里就能看见一张瘦了吧叽的脸,压根照不出我威武雄壮的全貌。
唉,改天有空我自己磨一个铜镜,要能照出全身,还是带凸面的,把根牙签都能照成金箍棒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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