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要去~~”
第二日凌晨，柳明荣看着由丹香用木傀儡和幻术塑造的假人时，才明白这个“也”要怎样实现。
楚元朗伸手摆弄着面前站立的木人偶，虽说是木制的，却不知施了什么术法，看起来同真人一模一样。
人偶“楚元朗”承受一段时间后，皱着眉拍掉小主角的手，神态动作同真人无异。这一举动着实惊呆柳、楚师兄弟。
丹香得意地解说：“取本人血做出来的人偶自然逼真，在外人看来，这两座假人的修为甚至都本人一致，不过都是假象，实际打起来就差得远了。”
“能骗过那些人就可以。”柳明荣说着，为小主角的人偶整理好刚才被弄乱的服饰。
楚元朗把脸转到另一侧，直视上丹香揶揄的目光，对方笑着继续说：“虽然智能趋近于零，不过人偶的性情和本人倒是相似呢~”
“？”柳明荣和他的人偶同时望向丹香，神态出奇一致。
而楚元朗却能看出他本人的木偶此刻很高兴，忍不住撅起嘴来。这时，一碗温热的粥被递到眼前，里面泡着几块儿掰碎的肉沫饼。
“等饿了吧？快吃点饭，心情就好了。”他的师兄笑着说。
“谢谢师兄。”楚元朗接过粥，大口吃着，心情逐渐明亮起来，同窗外的日升。
*
三人很顺利地来到宗门内，蝶舞门忙碌非常，无人注意到平民打扮，又施加隐匿术的柳丹楚三人。
在丹香昨日的授意下，霓虹城的重伤患者都在宗门内接受治疗，其余弟子也在忙着重建、安抚工作。
蝶舞门宗主重病在榻，神志不清，宗门大师姐陈厉多年不知所踪，作为宗门二弟子的丹香便作为代宗主，管理宗门大小事项。
而宗门在丹香的管理下，收入连年增多，宗门内的长老客卿也逐渐愿意指点众多弟子修行，蝶舞门，连带着霓虹城的未来本该是一片繁荣。
如果没有这场“天灾”。
重重高楼被三人甩在身后，柳明荣带着楚元朗，紧跟丹香，来到宗门内一偏僻古庙处。
庙内供奉的香火隐隐灭灭，初春清晨的冷风肆虐，厚重的云笼罩着天，飞舞的叶子像鱼一样游在潮湿的空气中。
丹香纤细的指尖在绘着褪色蝴蝶纹样的墙壁前游走，随之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
与此同时，二指宽的白色绫带从丹香袖中伸出，缠住三人左手。
“此处秘境封印，只有宗主及其亲传才能打开。接下来无论看到或听到什么，都请不要理会，更不要盲目攻击。这条白绫也只能起到引领的作用，二位请一定跟紧。”丹香轻晃左手，白绫连带着柳明荣的左手也晃了晃。
“秘境封印乃门派之命门，怎能让我等随意进入？”柳明荣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所谓秘境封印，即是在原有秘境上设立的封印。双月大陆的秘境时有出现，其中蕴含资源宝物无数，而一些从秘境中发迹的宗门，就会为原秘境设置封印。可以说，秘境封印就是一个宗门的根源与命脉。
“我相信你们。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帮助我们，柳少侠。”三人此刻都变幻了面容身型，丹香眼中透露出的信任与坚毅令柳明荣不觉抚摸缠在左手腕上的白绫，内心沉重。
由丹香领头，紧跟其后的是楚元朗，柳明荣走在最后，前后两人之间由缠白绫相牵。
三人逐渐步入阶梯，通往深处。不知不觉间，原先入口处的光线如同消溶在水中的粉末般无痕地远去，空间一片漆黑。
即使做了掩盖，丹香身上若有若无的牡丹花香气仍然在狭窄的空间飘荡。柳明荣吸着夹杂着淡淡花香的潮湿空气，听着前方小主角的呼吸声，以及三人步调一致的脚步声，紧张的情绪稍有缓解。
“啊——”小少年凄厉的叫声在柳明荣身前响起，柳明荣心中一紧，正欲拔剑之时，左手腕上传来的拉力让他想起丹香的警示，一边继续向下一边询问：
“楚元朗？你还好吗？”
“师兄？我很好。”
“我听见，有很像你的声音在嚎叫。你没事就好。”
“……嗯。”
如果此时有光线照在小主角脸上，就能通过他苍白的脸庞、恍然回魂的眼神以及被汗浸湿的前发看出他此时并不好。
随着入口处光线的逐渐消失，楚元朗眼前的世界反而愈发明亮。
在这有满布青苔的台阶、滴着水的墙壁、带路的牡丹花灵以及身后的雷电灵鹿的地方，楚元朗以为自己在秘境中探寻，跟着花灵寻找秘宝。
就这样步步跟随，最终来到一处巨大根系之下的明亮空间。
楚元朗抬头观察着覆盖整片天顶的、错综复杂的树木根系，不知来源，难寻去处。即使是肉眼可见的最细部分，也有成人双臂抱圆的大小。
有若隐若现的光源源不断地从根系的远端向近端传输，楚元朗环视四周的墙壁，墙壁上混乱无序的花纹随着他的视线明灭闪烁，整个空间内泛着奇异的光彩。
仿佛着迷一般，楚元朗难以抑制地向前走去，触摸从天顶伸下的树根。比想象中要光滑，他的手指在树根上滑动，下一刻，大量混乱的记忆片段注入到他的脑中，同时又有东西从他的记忆中、意识里流失。
被迫接受混乱信息让楚元朗痛苦地清醒，迅速将手拿回。那些杂乱的记忆就像即将泼到画作上的墨水，就在它们即将着床于楚元朗的大脑时，从远处传来的呼唤他的声音，在墨水滴到画作上之前将他们消散——……朗，你还好吗？
这时候他才从梦幻的境遇中醒悟 ，身后的鹿身形不断拉长，然后变成师兄模糊的模样，身前的花灵也显现出丹香的样子。
他回复着师兄——师兄？我很好。
做完这些他才大梦初醒般的后怕，甚至对方接下来的话也没听清，只草草应答。
周围的光线逐渐消逝，真实的黑暗重新将他笼罩。他前面走着丹香，身后跟着柳明荣，三人的左手腕由一根白绫相牵，他们已经在秘境封印中了。
在跟随丹香踏入阶梯时，柳明荣就在心里数着时间，他与小主角的对话发生在进入这里大约一刻钟后。按照三米一层的楼的标准算来，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往下走了十八层楼。
是时间的概念被延长了吗？柳明荣继续在黑暗中向下走着，一步一级，三秒两级，并没有问题。我们一直在一段路中循环吗？但他只能从前方感受到丹香的气息，而空气中的水雾感也是愈发明显。
水雾？在脑中浮现出这一概念的瞬间，仿佛所有水汽都被吸引过来。柳明荣呼吸着温暖的水汽，在浴室温暖灯光的下将身上最后的一点水擦干，换上宽大松垮的白色短袖和运动短裤，提着浴巾走过漫长的走廊，回到宿舍。
今天洗澡的人真多。刚才柳明荣走在人群中，身前身后都是刚洗完澡打算回宿舍的学生。
推开宿舍门，门口站着两名背对他的同学，他们捧着书，默默背诵着。
按照平时的习惯，柳明荣翻身上床，脑中回忆着今日所学。均匀电场中，电场为两点电势差比距离……带电粒子在均匀电场中做的功为，为，怎么求来着？
一边回忆着，柳明荣一边翻阅着笔记，然而笔记内的字符凌乱无序，越要辨认反而越混乱起来。
“让我穿越到高考完之后的一天吧！”“同意！”“双手同意！”舍友们此起彼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在他走神的那一刻，笔记上的字符破纸而出，如同长蛇般，扭曲着飞速朝向柳明荣的面门盘旋而去。
迅速将笔记丢远，柳明荣随即翻跳下床，反身拿起腰边桌上的长钢尺向着字符构成的长蛇挥去。
此刻宿舍内安静下来，其他几名舍友都停下动作，扭头看着柳明荣。这时柳明荣发现他们的五官都杂糅在一起，像是胡乱拼凑的肉块。
左手腕处传来一阵绞痛，柳明荣看着紧紧缠在手腕上，有嵌在肉里势头的白色小皮筋，茫然道：“小皮筋？不可能！”
原来我入了幻境，不愧是蝶舞门的秘境封印，我倒是有福，沉浸式体验了一把宗门原装的术式。
正想着，那条由混乱字符构成的长蛇张牙舞爪地分裂为四头，呈网状向他袭来。
不要理会，不要攻击。
柳明荣默念着丹香的叮嘱，站在原地，闭上眼。
当视线重新回到黑暗之后不久，熟悉的花香与呼吸声提示着他已经回到了现实。
继续行走在黑暗中，柳明荣眨了眨眼，有一瞬间不知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
又过了多久呢？此刻也是在幻境中吗？
期间柳明荣几次尝试呼唤丹香，都不见对方应答。
是把我的声音认成幻境的一部分了吗？
如果不是能在这狭窄幽闭的空间里感受到前方两人的温度与心跳，柳明荣真要怀疑此刻他是被两个傀儡领着，在幻境中循环。
也许这里也是个幻境呢？
柳明荣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停住脚步，不一会儿，相牵的白绫让楚元朗也停了下来。
接下来应该停下的丹香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自顾自向下走着。楚元朗白绫，顺着师兄的意思想让对方停下脚步。
然而，丹香竟反手将白绫的限制接触。
在感受到白绫灵力散失的那一刻，柳明荣抽出袖间收纳好的发带，驱动灵力拴住小主角的手臂，保证二人不会散开。
随着与丹香距离的拉远，二人眼前的世界在某一刻突然明亮开阔起来。柳明荣下意识想要挡住视线，却发现眼睛对光亮非常适应。
“这里也许就是蝶舞门秘境封印的原点，最初的秘境。”柳明荣回忆着丹香此前的说明，推测道。
“师兄怎么确定这里不是另一处幻境？像刚才一样。”楚元朗一下下拉扯着手臂上的紫色发带，抬头看向身旁易容术已经解除的柳明荣。
顺着声音看向恢复原貌的小主角，本打算说出的猜测被柳明荣噎在喉中。
没有幻术的掩盖，楚元朗此刻的憔悴全部暴露在秘境的阳光下。疲惫却坚定的眼、淡白的唇色以及粘在脸侧的湿发，看着如此脆弱。书中拯救大陆的主角此时也只是个少年，这是一切的开端，又不知要经过多少历练，他才能成为最终的英雄。
“我曾进入过丹香设置的幻境，”柳明荣从朴素的收纳法宝里掏出一枚药丸，递给小主角，“宁神丸，你先吃下吧。”幸好带上了林天贺之前给的那些药。
见小主角吞服药物后脸色有所好转，柳明荣继续开口，
“丹香的幻术来源于秘境，二者有很多相像之处。大多数幻术都是通过影响灵力运行而让人进入幻境，而蝶舞门的幻境较为特殊，更像是直接影响大脑，呃，或者说是灵魂。”
“师兄是说，蝶舞门的幻术直接作用于心神？”楚元朗回忆着在幻境中的经历。
“正是如此。”柳明荣看着周围的景色，两人身处夏秋相交的树林。他领着楚元朗漫步在石路上，地面铺满青黄色落叶。他继续说着，“我曾经读到……听说过有涉及灵魂的禁术在双月大陆上出现，屠害生灵，后来被仙盟剿灭，全面禁止。”
“师兄觉得蝶舞门和魂禁术有关？”
“魂禁术？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楚元朗，一般的幻境要如何解除？学到这里了吗？”
突然被提问的楚元朗愣住，随即很快给出正确答案：“幻境是由幻术构成的，而术必定有依附的介质，俗称‘阵眼’。所以首先要考虑破坏阵眼，此法不通，则打乱体内的灵力运行强行破除。”
听课很认真嘛。柳明荣感到很宽慰，楚元朗如此聪敏勤奋，定能担起拯救世界的重任。
“很好。但此处的幻境阵眼并不在实处，而是依附在你我心神之中。想要分辨并破除，关键在于找到违和的地方，并抵御脑中的混沌。”类似分辨梦境与现实，做梦者的思维是混乱的，梦里的字自然也无逻辑。
枯叶在他们脚下清脆地响着，秘境中没有太阳，但却和白日一般明亮。
光透过青黄色的树叶照在他们前方的路上，楚元朗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口中宁神丸仍残留苦涩。他偏头看着师兄，不觉想起前往浸月宫的那段路。
“这里是现实。”楚元朗说道。
“哦？”柳明荣低头与小主角对视，对方的话给了他另一个思路。
“我能清晰地记起过去，也知道要把握什么。”
*
丹香疾步走在铺满枯叶的石路上，日头逐渐西斜，前方的路也暗淡起来。
怎么又只剩我了？
师姐，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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