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低得更深,他左顾右盼,似有难言之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闷声不语。
不回话,承善真人便道:“不肯实说,待我查问出来,就不是手板这么简单了。”
容晏支支吾吾,身子抖得厉害,堂间的同门见到他手上的伤,皆瞋目结舌。
“回禀长老,是......”他嘴里哆嗦,四下环顾,与徐有容对上目光,对方脸色瞬间苍白。
“你师父没教过你回话么?”承善真人面露不悦,徐有容见情况不对,双膝一软,往地上一跪,“回禀长老,小师弟的伤是比试所致。”
狗腿子的二人默契跪地,大气也不敢喘。
“哦?”承善真人挑眉,目光转向徐有容,眼神一凛,“是什么人要与一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弟子交锋?”
众人逐渐摸出味来,徐有容挑挑拣拣,大事化小的态度,“小打小闹而已,弟子们只是一时不慎失了手,长老误会了。”
容晏的伤,看着厉害,明眼人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况那一副被人欺辱而不敢伸张正义的样子,更加剧了徐有容在说谎。
强压下,撑不住的战霆玉铿锵有力地挺起胸膛,坦白真相,“是我强行与师弟比试,这才有所误伤,都是弟子的错。”
又为徐有兄弟求情,“有容有若师兄只是旁观。”
“是啊是啊,霆玉说得对。”徐有若连忙附和,他的哥哥瞪了他一眼,埋头更深。
“是这样么?”
这句话在问容晏,他抖着手,弱小又可怜,“是这样。”
承善真人折转身子,遂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得不罚,罚你打扫藏经阁两日。至于你三人,私自械斗,有伤同门颜面,自去戒律堂领罚。”
几人齐声称是。
散了课,容晏脚步飞快,战霆玉特意同肩,“师弟,对不住。”
“师兄说的话,我听不懂。”
他态度明确,不肯多说一句,只是说:“我还要去打扫藏经阁,时候不早,就不与师兄吃饭了。”
藏经阁距弟子居较远,为了方便起居,他得回去收拾行礼,统共就两日,睡一夜就好了。
好在随身衣物不多,就是一个小包袱。
小小的人扛着行礼,穿行半个飘渺宗,走到一处丹楹刻桷的楼阁前,看守藏经阁的是个老人,佝偻着身子,交完钥匙便不见了。
藏经阁有半座塔楼的高度,拥书百城,涵盖了仙、人、妖,史料与功法。
他一个人打扫起来,难免有些吃力。这还是第一日,手痛得根本动不了,等打扫完第一层,仰天望天,有四五层。
不知何时,累得睡着,睡在了角落打好的地铺上。
鼻尖瘙痒难耐,是谁在捉弄他?
容晏揉着眼睛,天已经大黑,他睡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傻了吗?”铃芳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伸手掐了掐他的脸。
他摇晃着脑袋,躲开她的手,“疼。”
“原来不傻。”铃芳收回手,蹲在原地,问,“你为什么睡在这里?”
“我做错事,长老罚我打扫藏经阁。”他解释。
玲芳恍然大悟,“哦,是这样啊。”
“我都听说了。”她笑笑,徐有容几人虽未挨打,但被罚去打扫茅房,多少有些憋屈。
“你的手怎么了?”她关心地抓着他两只手,不让挣脱。
容晏有些意乱,囫囵吞枣地回答,“没什么,是我不小心伤着自己。”
“你别动。”她小声喝止,强势地抓着他的胳膊,“说起来,我们见过一面,你还记得我吗?”
玲芳从袖子里掏出药膏,小心涂抹在他的手心里。
也是凑巧得厉害,容晏回想在兰溪镇的那一日,恍若历历在目,“我记得你,你叫......”
“铃芳,叫我铃师姐就好。”
他乖巧应声,“铃师姐。”
“真乖。”铃芳欣慰揉他脑袋,说起来,两人之间相差不了多少岁。
伤口被包成了馒头,这下吃饭都成问题,幸好他一早准备了干粮。
少吃一顿饭,不会死。要是打扫不完,是会问责的。
他作势起身,铃芳诧异,“这么晚了,你要作甚么?”
“我还没有打扫完,长老知道的会罚我的。”
玲芳起身拦住他,“手都成这样了还怎么打扫?”她双手叉腰,“等着,我帮你。”
说完,拿起搁在一旁的扫帚,哼哧哼哧地扫地。
容晏心里过意不去,挑了一把轻便的扫帚,清扫着楼梯。
忙活一夜,终于打扫完毕,铃芳累得摊在地上,从小到大,她都没干过脏活累活,要不是那三人废物,也轮不到她亲自动手。
她勉强撑起身子,看着一旁深睡的容颜,蹑手蹑脚地蹲下身来,往容晏背后贴上一张吐焰符,再覆上隐形符,待一切做定,这才睡下。
睡到晌午时分,清扫完地板,还要打水洗地。
铃芳使了一记御水符,二人所在的头顶,慢慢有雨滴下落。
符随心动,铃芳操控着云朵,将干净的地板浸润。
容晏开始擦地,趴在地上,手脚不便地擦拭楼梯。
俩人互帮互助,从昨晚到现在,玲芳自顾自说了好些话,容晏谙谙听着,偶尔奉承一两句,铃芳也乐在其中。
直至傍晚时分,二人站在楼阁之间,恰逢有人擅闯。
“师妹——”
熟悉声由远即近,铃芳还在同容晏说话,似乎被这声儿给惊到了,站在木梯顶端,想拉住容晏,手里却一滑,没能拉住,从楼梯上咚咚咚滚了下来。
与此同时,铃芳在掉落过程中,催动着符箓。
容晏身上无风自燃,登时被火焰包裹,所到之处,火星子飘动,瞬间将藏经阁点燃。
徐有容冲进来,见到这一幕,大喊道:“师弟,你怎么能推小师妹呢?!”
容晏慌张地脱去衣物,临危之中衣摆缠住,根本挣脱不开。
弟子服防水,不怕火焰炙烤,寻常刀剑都砍不破,就连民间的皇朝也想采买回去置办甲胄,但这是业火,即便衣衫烧不破,高温的炙烤下,不死也是会掉层皮的。
战霆玉并未参与进来,他心里一直对容晏怀有歉疚,他不顾大火与徐有容的阻止,冲进火海,扒掉容晏的衣物,祭出护身结界,从火里逃了出来。
“铛——铛——铛——”
凤鸣钟大响。
烟雾冉冉升起,顷刻间,飘渺宗高阶弟子齐聚,就连执事长老也惊动了。
玲芳劫后余生,头发被烧焦了一些,躺在师兄怀里,委屈落泪,“是师弟推我下楼的,他不仅想害我,还想烧死我。”
“但他灵力不济,没把我烧死,把自己给舍了进去。”
利索地说了这些话,容晏便知道是她做的手脚。
他以为徐有容三人是纯属看他不顺眼,才有由此针对,现在看来是受人指示。
要不然也不会来旁敲侧击的打听他的家世背景。
只怪人心难测,没有早生防范。
小师妹声嘶力竭控诉,除了宗主之外的长老都赶了过来,唯独师傅在闭关,师姐尚未归山。
他也受了伤,不比玲芳好多少,加上惊吓,双只胳膊都被烧伤了。
承善真人只是扫一眼,道:“先带去药王谷。”
一番查探下来,容晏不仅有内伤,外伤之余还添了新伤。
浑身上下各处伤口,药王的手下亲自诊治,才将养好大半。
未等彻底痊愈,就被关进了戒律堂。
事发当日,碧落真君,琼玉真君接连赶到,事先查看铃芳伤口,的确有摔伤碰撞的淤青。
再有徐有容徐有若充当证人和口供,一时之间难以分辨。
铃芳日日哭丧着,“小师弟好狠的心,他想杀了我。”
承善真人最重视门规,却不是黑白不分之人,事情还未查清楚之前,是不会动刑的。
双方各执一词,总有一方说的是真话,既然谁有理由,那就要看证词是否站得住脚。
小师妹有人证,物证,怎么看都是容晏谋杀未遂。
他被关在戒律堂里,看守的人不给他饭食,只给一碗清水,要将他实情吐露干净。
“藏经阁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戒律堂有十几道刑法,古往今来甚少启用。
如今为了审问一个入门不到半月的小弟子,竟动用了刑具。
看守之人也不敢下狠手,只是鞭打其腿部,收敛了气力,刺痛但不致命。
他跪在地上,死死咬住嘴唇,拼命不让眼泪下落,“我没有杀她,更没有放火。”
“她在撒谎......”下唇被咬得泛白,容晏几乎只剩半条命,“是她想害我......”
不忍再打,看守的人还在凌厉逼问,他愣是不吭声,绝不承认谋害一事。
“还不肯说实话?”
冷鞭上有倒刺,只是一摸都刮手,一鞭子下去,容晏疼得趴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我......没有......杀她......”
“恳请......诸位长老明察。”
两眼一闭,陷入昏厥。
问不出实情,碧落真君与琼玉真君继而问责于小师妹。
玲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汪汪,“弟子不敢撒谎,师父师母一定要为徒儿做主。”
容晏至此已被关了一日,他被疼醒,竭力爬起来,看着已被包扎好的伤口,一瘸一拐爬起来。
戒律堂供奉着历代先祖,供桌的沿角锋利,他奋不顾身地撞向,生生把伤口给撞开,闷响声过后,身子不可控制的后仰倒地,倒在蒲团上。
短暂昏迷过后,他力竭爬起来,不要命地撞击。
直到头破流血,肺腑被撞得生疼,手心结痂的伤口破裂。
他脱力倒地,如释重负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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