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小仓去敲隔壁房间的门,才被几个外国服务生告知伏野已经在两个小时前带着行李箱离开了酒店。
小仓有些茫然,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发呆,最后被吃完早餐上楼的李笑笑拽着胳膊拉到楼梯口。
“笑笑姐,你说……野哥不会丢了吧,他应该会英文吧……也不知道之前卡维尔让我们下载的翻译软件他到底下了没。”小仓的脸上就差直接写上“担心”这两个字。
李笑笑像是没睡醒,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神情完全放松,她从身后拿了块三明治递到小仓手里,悠然道:“担心他?曾经的学霸还能英文不好?你都不知道,昨天在飞机上,他看的那部外国电影都完全没有中文字幕。”
李笑笑昨天坐的太久想动动脖子,一偏头就看到伏野正用胳膊支着下巴,眼睛盯着手机屏幕里的电影画面。
因为实在好奇,李笑笑本想挤过去跟着一起看,无奈她听不懂里面的台词。
要是听一句就得问伏野一句对应的中文翻译,她大概率要被嫌弃。
“真的假的……”小仓咬了一口三明治,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你今天有没有涂防晒霜啊?”李笑笑转移开了话题,“没涂是吧?走走走,去我房间给你试试我先买的防晒。”
“啊?哦……行。”小仓一向拒绝不了太热情的人,只好点了点头跟在李笑笑后面上了楼梯,然后没过几分钟就把伏野到底去哪了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卡维尔给伏野的地址位处伦敦郊区,这里交通不太方便,光是打车过来就用了40多分钟。
伏野这么多年的漂泊经历让他习惯了轻装上阵,所以行李箱里只有几件随身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另外一大半都是空的,伏野在来这里之前还特意去买了适用于每个年龄段的小礼物。
其中有一串羽毛制成的补梦网。
也不知道那个房东太太会不会喜欢这个小礼物……伏野单手拎着箱子坐在路边的长凳上,叹了口气,直视着路对面那栋看着有些年头的独栋别墅。
这里环境不错,别墅自带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靠近大门的位置竖着一个红色邮箱,草坪上还趴着一只小金毛,有人偶尔经过的时候,它就会睁开眼竖着耳朵叫几声。
伏野只好停在门外,展开手机那张纸条跟旁边的门牌号重新对了一遍。
没错,就是这里。
小金毛的叫声似乎引起了别墅主人的注意,伏野站了没多久就看到有位卷发老太太推门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仰着下巴,远远地盯着伏野看。
站在门外的男生个头很高,穿着一身深色运动装,表情有些局促不安,握着行李箱的手时不时地挪到别的地方去。
最重要的是,他是个亚洲人。
房东太太抱起脚边那只耷拉着脑袋的小狗,避开了院子里种着的紫藤花,从旁边小路走了过来伸手打开院子里的木栅栏,然后从头到脚扫视着伏野,又朝他笑了笑,问道:“你是……中国人?”
伏野有些意外,从昨天下了飞机到现在,他看见的听到的全是陌生的英文,以至于现在突然听到几句拗口的中文,伏野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轻笑着点了点头:“对,我是中国人。我……有个朋友以前住在您这里,他也是中国人。”
房东太太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堆,手背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用比较慢的语速问他:“中国人……你说的那个朋友,应该是rain吧?”
看来确实就是这里没错了。
伏野轻声应道:“嗯,是他。”
“难怪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房东太太眯了眯眼睛,往旁边挪了两步,冲伏野挥了挥手:“既然是rain的朋友,那就进来坐吧,我刚煮好了咖啡。”
伏野有些诧异,明明自己是第一次来,可为什么这里的房东太太会觉得他比较眼熟。但仔细一想,也许这答案就在这间别墅里。
他微微皱了下眉,跟在老太太身后进了屋,然后看着那只小金毛趴在门口的地垫上,缓缓闭上了眼。
“rain这小孩我很喜欢,他长得好看,特别有礼貌,还会教我说中文,而且每天上完课都会买不同的蛋糕回来……所以我当时还挺希望这个漂亮小孩毕业之后能继续留在伦敦,留在这里陪着我,还有Cora……对,Cora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只小金毛,很可爱,对吗?”老太太抿掉嘴唇上的咖啡沫,目光落在已经熟睡的小狗身上,又偏头看向窗外。
此时阳光正好,她忍不住笑了笑,像是给这个突然到访的陌生人讲述曾经发生在这里的美好回忆。
伏野听的很认真,指尖很轻地点着餐桌,用余光撇了一眼趴在门口的小狗,“嗯,是很可爱。”
“我打赌你一定不知道,Cora的妈妈其实是rain捡回来的流浪狗。”
伏野深吸了一口气,陪着笑了笑。
“后来,rain突然跟我说要退租回国,说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因为当时离开的很着急,所以还有很多画都没来得及带走,就一直留在这里。”
伏野能想象到沈雨上认真画画的模样,以前高中的时候,每一张画都像是他的瑰宝,总会放在衣柜底下的抽屉里珍藏。
只要是他自己的画,怎么可能会没来得及带走……
除非……是他自己不愿意带走那些画。
“我一年前跟他通过几次电话,问他我应该怎么处理那些画,他只是让我先存放在仓库里,说以后一定会有人来这里取。”老太太重新端着一杯咖啡过来,放在桌上,用手轻轻往前一推,“他还说,来取画的人,可能是他自己,也可能是别的人。”
“所以,你今天过来是帮他把那些画带回中国的吗?”老太太终于把视线移回伏野的脸上。
“……”伏野怔了下,随即点了点头,“如果他不方便的话,那些画我可以帮他带回去。”
“既然如此,那我带你去看看那些画如何?”老太太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吹了个口哨,朝门口的地垫上瞄了一眼,“Cora──”
熟睡中的小金毛被这声口哨叫醒,摇着尾巴跑到房东太太的身边。
“你也很想念rain,对吧?”她低了低头,弯着腰用手揉了揉小金毛的脑袋,“那我带你再去看看他的画。”
房东太太带着伏野进了地下室,挂在墙上的小吊灯有些暗,从半开的窗户往外看就能看到一条公路,因为是郊区,所以来往的车辆并不太多。
只是这天气,看着有些不太好。
伏野仰头看着阴沉沉的上空,心说,明明刚才出门的时候天上还出太阳来着,怎么现在看着快要下雨了。
房东太太似乎猜到伏野在担心什么,她抱起小金毛,冲他笑了笑:“别太担心,等你离开的时候我会送你一把伞。伦敦就是这样,上一秒还是晴天,下一秒就大雨……大雨倾──”
“大雨倾盆。”伏野替她说完了这句话。
“对对对,rain之前教我的就是这个词语。”老太太把目光收回来,转了两下钥匙,打开了储藏室木门上挂着的那把长锁,“他以前总说伦敦经常下雨。”
“咯吱”一声,空悠悠的地下室传来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进来吧。”老太太先一步走了进去,打开了储藏室的灯。
说是储藏室,其实就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废弃地下室,没有什么装修风格,白色墙上挂着几张怪异的图案,从风格来看,像是从东南亚淘回来的挂画。
靠近窗户的墙角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整齐摆放着伏野看不懂的书。
而沈雨上的画,就被房东太太放在书架的最顶层。
她踮着脚伸了伸手,从上面拿了两三个白色纸袋下来,然后轻轻放在地上,用手抚去上面的积灰。
“这些都是他以前画的。”房东太太从旁边拖了一把凳子过来,坐下喘着粗气,“要打开看看吗?”
这储藏室的环境确实让人觉得压抑,伏野缓身蹲了下来,右手指尖落在那几个白色袋子封口的位置,犹豫了几秒之后,他猛地吸一口气,轻轻扯掉发黄的胶带纸。
袋子里的画纷纷掉落在了地上,伏野低头看了一眼,才忽然发觉,每一张画都只有一个30度的侧影。
跟沈雨上家里客厅那面墙上画着的角度,一模一样。
只是留在伦敦的每一张画,都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每一张画都是一个微妙的情绪,忧郁的,欲言又止的,深不可测的,甚至是绝望的……
伏野知道,那是他自己的眼睛。他愣在原地,视线再也挪不到别的地方。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画出他全部的眼神,那那个人,只会是沈雨上。
房东太太对伏野此时此刻的反应并未觉得十分惊奇,她只是笑着解释道:“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会觉得你眼熟吗?因为这些画,rain以前总给我看。我当时还特意问他画里的人是谁,你猜他说什么?”
这语气,简直跟以前的沈雨上一模一样。
伏野依旧低着头,只是压低嗓音问她:“什么。”
房东太太仰起头,闭了闭眼睛:“他说,是在异地恋的爱人。”
“……”
“我还问过他,明明是爱人,怎么总画半张脸。”
“那他……”伏野仿佛溺进一片沼泽,嗓子哑得厉害,“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那些药,快让他记不清爱人的模样了。”
治疗抑郁症的药。
伏野把房东太太和卡维尔说过的话轻易地联系在了一起,真相好似大白,令他胸口被震个稀碎。
伏野把这些画重新装回纸袋,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行李箱。从这别墅出来时,伦敦又开始下雨了。
房东太太把自己的伞递了过来,送他出了院子的栅栏们,然后忍不住又问:“还有件事我想再问问你。”
伏野一脸疑惑:“什么事?”
“rain现在的身体情况……还好吗?”
“……”
伏野知道她在问什么。他眼神有些落寞,但右手依旧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拉杆。
“会好的。”伏野说。
·
“北京时间下午19点整……欢迎收看晚间新闻联播……”
伏野最近不在国内,施黎自己一个人也懒得去沿海那套房子住,施景正坐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时不时地就往施黎这边瞄一眼。
施黎被瞄得有些难受,说自己太热先去浴室洗个澡,然后随手点开沈雨上的微信对话框,点了请求视频通话的按钮。
沈雨上接视频的速度很快,施黎单手脱掉了白色短袖,然后扭头进了浴室打开花洒。
“喂,我说……你跟伏野你俩是真不把我当兄弟啊,两个人都跑到国外去玩,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国内是吧──”施黎调好水温,然后把手机随手塞进旁边的透明防水袋里,最后立在了窗台边。
没过一会整个浴室就腾升起了一片白雾。
“你确定要一边洗澡一边给我打视频?”沈雨上有些无奈地盯着屏幕看了一眼,在施黎脱到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内裤的时候打断了他。
“我去,我差点给忘了。”说完,施黎又把手机彻底翻了个面,镜头对准了湿漉漉的白色瓷砖,“还好你刚提醒了我一声,要不然被我伏哥知道我洗个澡还得给你打视频,他能立马从伦敦飞回来杀了我。”
说完之后施黎忍不住脑补了一番,他好像看到那个不怎么爱搭理人的伏野站在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句:“你要是不想活了那就直说。”
尤其是他看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想到这,施黎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别在那自己YY啊。再说了,你以为伏野他会在乎这些?”沈雨上斜了斜嘴角,眼睛直直盯着手机屏幕,似乎有一阵风吹了过来,他下意识拉紧了自己的衣领,神情落寞。
这个小动作被施黎轻易捕捉到了,他咧着嘴笑了笑,把白色洗发水倒在头上,又抬着胳膊用手搓了几下直到搓出泡泡为止,然后才偏过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真烦人,每次一到夏天我就被晒黑……欸对了,冰岛现在冷不冷啊?”
“现在啊……”沈雨上好像也把手机翻了个面,估计是看了一眼时间,没过几秒又把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脸,“现在5度吧,中午温度还能升个几度。”
“这么低……那你还是多穿点吧,就你那小身板,可别感冒了。”
“知道。”沈雨上笑了笑。
施黎把头发冲干净,开始给自己抹薄荷味的沐浴露,一边抹一边问:“昨天去哪玩了?看见极光没?”
“没。”沈雨上说,“不知道是不是我最近运气不错,正好碰上冰岛的极昼。极光没看见,但是看到了凌晨2点的太阳。”
“啊……极昼……这还怎么睡觉啊。”施黎嘟了嘟嘴。
“朋友,有种东西叫眼罩,你不会没用过吧。”沈雨上说。
“滚蛋,我就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对了,那你昨天都去哪玩了?黑沙滩?还是去看飞机残骸了啊?”施黎关了花洒,把浴巾往身上胡乱一裹,然后把手机再次翻转过来。
沈雨上看清了镜头里的人,还有他侧脸上粘着的白色泡沫,又细又密。
“你洗发水没冲干净,脸上那──就那还有。”沈雨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鬓角。
“啊?”施黎的目光从视频界面转移到了镜子里,然后弯着腰打开水龙头把白色泡沫全部冲洗干净,又重新看向手机屏幕,“现在没了,欸你别打岔啊,你到底去没去黑沙滩啊。”
沈雨上在路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专心打视频,他看着手机屏幕摇了摇头:“没呢,昨天去1号公路飙了会车来着,你别说,真挺刺激的。”
施黎轻哼了一声,投来羡慕的目光:“都看不到极光,有什么可刺激的。要不等冬天我们再去一次,我要看极光。”
“再说吧。”沈雨上抿着嘴唇,“这地方,一辈子来一次就够了。”
“……”
视频电话还没挂断,施黎的手机突然“嗡嗡”振了两下,紧接着通知栏就自动跳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伏野:施黎,帮我订一张伦敦直飞冰岛的机票,越快越好。
“我……靠。”施黎瞪着双眼愣在原地,擦头发的手也僵在了头顶。
沈雨上偏了偏头,有些茫然:“怎么了?”
“没……”施黎清了清嗓子,笑的不怀好意,“那什么,我还有事先挂了啊。哦对了,忘了说了,注意安全啊。”
施黎特意加重了“注意安全”这几个字,然后挂断了视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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