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似月对面站着的男人很高。
他上身偏健壮,尤其是肩宽和胳膊格外瞩目,瘦削又有力量。和徐印不同,他整体修长瘦高,皮肤白净,文气居多。
温渟非常确定,他从没见过这人。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前面正在说话的两人,没成想脚下突然有了动静。企鹅们以为他是来喂零食的,都走了过来。
温渟:幸好鹅语有了些许进步……
他小声跟企鹅打着商量,“零食可以吃!但是不许吵,听见了没有!”
企鹅:滴滴滴!
他转头拿了个小桶,装了一些处理好的鱿鱼,给一队企鹅喂起了食。一边心猿意马,往馆内看过去,秋似月低着头看着脚下,好像一直在走神。
那男人看着她不大上心的样子,冷哼一声道,“看来你水平下降的厉害,这几年一篇论文也发不出来。怎么着,怕去南极露怯,毁了你这大科学家的名头?”
秋似月继续拨弄脚下的雪,眼睛都没抬,充耳不闻。
那男人仰头,一脸瞧不上秋似月的嘲讽样儿,“你说我要是把这新闻透出去怎么样?就说,海洋生物学家秋似月在海洋馆彻底堕落,靠停滞科研以保名声?”
温渟凑到近前,有点火大。这人摆明了是有求于秋似月,怎么张口就这么不客气,人家说不去,他不好好求,还要玩威胁?把谁当小厮使唤来使唤去呢?
温渟阴恻恻地眯眼。他想起秋似月那晚对着江声一巴掌对着他降龙十八掌,忍不住嘀咕,秋似月,用你的嘴毒死他!
可秋似月竟没生气。
她语调平稳,干脆利落,“祝锦骁,别管为什么。我不想去,怎么激我都没用。”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有一只帝企鹅摇摇晃晃走了过来。她有点懵,企鹅一般喜欢避人,有人在的地方它们都会躲得远远的。
怎么今天还有一只迎着人走过来了?走错路了?
它还真走过来了。
这企鹅冲着祝锦骁的方向来了。它叼住他的裤子,随后化身啄木鸟,对着祝锦骁的腿部猛啄。这小家伙长得敦实,祝锦骁被这80斤的煤气罐身材连续一撞,身体摇晃,差点掉到水里。
身后他助理扛着摄像机正到处拍,没注意祝锦骁这边的动静,被祝锦骁踩了一脚,狠狠绊在馆内水边的岩石上——
祝锦骁惊声大喊,“诶诶诶,摄影机给我扶稳了!掉水里二十万啊——
助理吼叫声响彻空荡的场馆,“我靠我靠,老大你扶我一下,啊啊啊啊给你你赶紧接住——”
那助理眼疾手快,将摄影机一股脑甩到祝锦骁怀里,随后英勇就义般落水了。
秋似月面部肌肉抽动了两下,赶紧摸手机打电话找救援。
“在你们那儿人不值二十万?他淹死了你得赔多少钱?”
祝锦骁冷笑,“淹不死一个。做纪录片摄影师的谁没上过刀山下火海,全当锻炼了。”
秋似月骂道,“所以谁和你一起工作谁是傻子,纯是嫌生活过太好!”
“秋老师。”
怯怯的男声听着还有点乖巧。秋似月回头一看,温渟挪着小步子过来了。
他举着爪子,一边快速穿起一件救生服,“那人是落水了?我去救他就行。”
秋似月面色不自然了几秒,眼神在水里和温渟的身上来回乱瞄。祝锦骁看她跟得了疯牛病似的失去语言能力,赶紧拜托了温渟帮忙把他助理救上来。
温渟在水里没划几下就抓住了那位助理。跟着秋似月,他经验也纯熟了,他举起那助理,使劲往回游。其实这事儿说大可大,企鹅馆内温度只有零下,掉入水中极有可能失温。
眼看着温渟将助理拖到岸边,祝锦骁也松了口气。他往远处走了两步,低头检查了一下器材设备,确认都没问题。
眼前凶巴巴的秋似月死盯着水面,祝锦骁四处张望,看到门口有个放东西的桌子,打算先过去把自己的宝贝设备放下。
一堆大大小小的企鹅分成了两批,分挤在门口两边。很奇怪,有一半企鹅非常安逸,事不关己地往内馆里走。另一批明显暴躁,硬实的翅膀都扇出了火星子。祝锦骁看这情形纳闷了,这群鹅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他暂时把设备放在桌子上。这桌子足够稳固,这些鹅应该不会撞倒。他一转头,看到一个铁桶,里面的鱼类刚好还剩一半。
看来这些鹅躁动,是因为没吃到东西啊。
他抬手看了看表。现在并不是喂食时间,怎么会有人把食物拿过来了呢?给鹅开小灶?
对面温渟已经拉着助理上岸,秋似月立刻迎了上去,一脸紧张问两人是否有事。她拽着温渟上下左右的瞧,不停地问着,眼珠子也滴溜溜转,明显是在判断他们是否需要去医院。
新鲜。祝锦骁觉得这事儿有点好品,认真琢磨起来。
秋似月平日里那么怂,情绪历来隐藏的很好,在这小员工面前,她怎么这么紧张。
不是喂食的时间,喂了一半的鹅群,突兀冲过去的企鹅……他的眼神粘稠着,在秋似月紧张的脸和温渟安慰的笑中不断来回,越来越暧昧……
祝锦骁心里有数了。
哟。这小员工,是给秋似月报仇,以零食作为诱饵,派了企鹅小队来刺杀呢。
好在两人都没什么事,秋似月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换掉衣服,慢慢喝水去回温。海洋馆的医生也来了,一群人闹闹腾腾挤了一屋子。不一会,秋似月送医生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温渟和助理两人。
祝锦骁关紧了门,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缓缓靠在了温渟旁边的桌边。
“你是,秋似月的小属下?”
温渟嘬着热水,鼻子尖还往外冒气,停滞了一会才说,“之前是。”
祝锦骁笑了。这语气委屈的,被调走的不甘不愿啊。他心里盘算了一会,对着温渟开始攻略。
“那你想不想去南极?水星球的南极科考合作项目,也要给企鹅拍摄纪录片。这是个难得的好项目,能让你飞快进步,感兴趣吗?”
温渟端着水杯愣了一下。
感兴趣啊。
他听代理海神桐因讲过去南极的事情,说那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芜大陆。他羡慕桐因有那样的自由和阅历,也自觉万一有天自己做了海神,自然是见识越多越好。可眼下面前这人一脸坏笑,刚动员秋似月失败,就来攻略他,这是打着什么心思?
温渟咽了咽口水,“……别想从我这儿开刀啊。”他紧张兮兮地背过身去,“我不去,秋老师都不去,这项目肯定不怎么样。”
“她是她,你是你。”祝锦骁转了个弯,继续笑道,“我是看你刚才救人那两下子利索,挺热心的。”
顿了顿,他又道,“当然了。你能帮我说动她去南极,那更好。”
果然没安什么好心,温渟心想。
“我不想她去。”温渟放下杯子,突然出声。
祝锦骁一愣。只看温渟严肃了面色,一双眼认真到澄澈。
“你应该也去了前阵子那个晚宴吧。她在台上声音很大,她说她不想去。”
祝锦骁沉默,半天才说,“她并不一定每次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是为了她好。”
温渟满脸疑惑,“你有预知能力吗?你怎么知道那样做,她就会好呢?”
祝锦骁一噎,刚想说些什么,温渟又打断了他。
“再者,如果她去了会开心吗?她三番两次拒绝你,已经不是欲拒还迎了。”
温渟不想再和他废话,他玩不过这些老人精,还不能跑吗。他打算换个屋子,临了怕祝锦骁没听懂,又撂下句话。
“我看得出。她开心起来挺不容易的。我得多出一份力,帮她把开心留住吧。”
他大步往门外走。门被撞开时,秋似月正站在门外,仰头看着他,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温渟看着她,觉得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奇怪。他心里一动,看到了她眼下青紫的血管。也不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看起来怎么这么疲惫。
窗外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很暖,也很美。她敛下的眼眉里闪动着什么。她别开了眼神,温渟也想给她自在,说了句借过,从她身侧溜走了。
**
黄昏的光照进没有开灯的屋子里,秋似月堆坐在椅子上,仿若一副静默的油画。
电脑孤零零地亮着。秋似月挪动了脑袋,瞄了几眼邮件。
拒绝,拒绝。全都是拒绝。
她将笔记本电脑合上。
既然如此,工作也的确不必太挂心。自己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哪有时间耗在这儿。
更何况,快年关了。今年她还是想一个人过,那家里总不能太冷清。今天下班,她想去超市。
她收拾了一通办公室,准备回家。推开门,外面一大群人也在讨论过年,听起来红红火火的。
靳蓉蓉正在问,“温渟,你要在哪里过年呀?回老家吗?”
温渟还在电脑上深耕,闻言傻呆呆地抬起头。
“……过年?”他微愣,“我们家……好像不过年啊。这日子特别重要?”
秋似月心里微动。巫家这么奇怪?过年不聚聚?
“啊?温渟,你是哪个星球来的呀,拜托,这是过年诶。过年就是要和重要的人相聚啊。”靳蓉蓉略微可惜道,“可惜我要回老家不在莲沧,不然还能给你这个小可怜带点饺子……”
温渟笑得温暖,“谢谢蓉蓉。不用担心,我有个室友,有人陪的。”
靳蓉蓉眯着眼,笑得花儿都快炸开了似的,“那我回来给你带我们那儿的特色元宵!炸元宵你吃过吗,我们那儿的元宵炸出来一点都不变形,特别好吃……诶对,要不元宵节的时候我们一起包饺子,这样你室友你们两个也吃到过年饺子啦!”
秋似月隐在门边。
哦。原来他有室友啊,没听他说过呢。还有,他和靳蓉蓉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都是一起包饺子的关系了?
她微微探了点头出去,看到温渟一直在听着,不停点头赞同,惊叹,感激……看看,看看这同事关系和谐的一幕啊。
秋似月心里冒着酸水,也不打算再听,掀开办公室的门,锁好,穿梭在格子间里。
温渟见她出来,眼睛都亮了,立马站起来叫住她。
“秋老师!”
她回头。
“你要怎么过年啊?”
“我?”
秋似月站定,冷笑,“我,海洋疯子,肯定去海里过年,鲸鱼鲨鱼都是我家人,我在水里看上哪条鱼就抓过来,就地生火烤了,吃海鲜大餐。”
“啊?”温渟激动地回道,“这听起来好酷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你能带我一个不?”
秋似月抱着肩,看了他两眼,没说话。
死寂。
身下靳蓉蓉冒死扯了扯温渟的衣角,“温渟……秋老师在说笑啦……别问了……”
秋似月看了看靳蓉蓉葱白的手搭在温渟黑衬衫的腰侧,嘴角扯出一丝笑,眼睛也跟着鼻腔中的哼声转远。她没再停留,径直离开办公室。
得。
温渟服了。他一脸莫测地坐下。
他是真笨。他是鱼类,自然觉得她胡扯的那一通挺正常,能实现。
但她是人类啊……
他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他确实经常跟不上她的思路,得再努点力。
他沉了沉心,继续完成手中的项目汇总工作。手中敲下最后一个字,他仔细默读了一下打了一天的腹稿,不管怎样,还是要试试。
温渟敛了敛手中的材料,去了于诗凡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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