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楼到一楼,路程变得格外遥远。
温渟的下身被一块白布紧紧裹住。
秋似月把他的脑袋夹在臂弯里,拖着他往前走……像猎人夹着刚打到的兔子。她边走边做贼似的往下望,看看他那尾巴有没有不老实的拍打地板。
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骂道,“……你这个破尾巴支不住你自己的吗?!”
“以后你再敢喝酒试试看!”
运气算好,一路上也没碰到人。她终于回到房门外,一脚把门踹上,总算松了口气。
她把温渟扔在了床上,顺势扯掉他身上的白布,随后站在屋子中央,掐腰喘着气。
人鱼的尾巴半搭落在床下,口中念叨着什么。
说梦话?
秋似月仔细听了一耳朵,好像是什么,江声啊……上课啊……
她骤然笑了。
纱帘飘动,月落海中央。地板与天花板上映出柔和的光晕。世界在这一刻格外静谧,她耳边只能听见最原始的黑海汹涌声——
咯吱,哗啦,轮船正在破冰。
她原本是想拉上窗帘的。
还没来得及转身。
腰上滑过来一只手,灼热的气息贴到耳边,她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温渟动作极快,扶着她的肩带她倒向床内。
“哎哎,慢一点慢一点——”她惊慌中尖叫道。
他们一同陷入床里。
最后一刻,她的视线停留在不太平静的海面上。天旋地转间,两个人像是化作游鱼,轻盈地跌落海中央。
身子无法动弹,她像是被章鱼缠住了。
抬头一看,温渟的眼神幽怨,头顶上冒出来的怨气比黑夜还重。
“哈。”她抬头,和温渟对视,随后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他堵着一口气,“我们有没有什么美好故事?”
……呃,这死亡发问。
秋似月头部不安地扭动,用以躲避视线……
头部立刻被摆正。脸颊肉也被堆起来。
“有没有?”温渟脑袋向下抵,气压下沉。
她立刻认怂,“有有有有有……”
“那你现在列举出我们两个的美好瞬间,五个,不许停顿,三,二,一——”
“哎哎哎哎,”秋似月急道,“太快了啊啊啊啊啊想不出来!”
“别装,你和江声的我都能数出来五个!三,二!”
“啊,啊,”秋似月断续结巴道,思维不管不顾,只知道按照时间顺序狂奔,“那个,第,第一次见面我被你推到柜子上,呃,玩水滑梯碰上暴雨崴了脚,你在医院哭哭啼啼我英雄救美,哦那个还有,我一不小心拍到你的裸照——唔唔——侬无鹅嘴干什么……”
温渟:“……”
他气急,咬着牙,“你管这叫美好!坏事你一说就是一串儿!”
尾巴再次游走,像蛇一样,冰冷的鳞片滑着她的腿,再度收紧。秋似月被他捂着脸,眼睛在黑暗中滴溜溜地转——
两人眼神相接,默契地安静下来,不再动。
似乎带动了空气的凝滞。
秋似月心神旖旎,眼睫轻眨,再落眼时却瞥到了温渟的唇。
是因为他是小动物吗?水喝的饱,嘴唇也格外饱满。一点点月光打在唇中间,她好像看到了亮色闪动。
不知道勾起了什么默契。
温渟头部下压,两人唇部轻触。
浅尝辄止只存在一秒。温渟吮住她的唇,酒精飞速点燃了新鲜的触觉,他深吻下来。秋似月立即感到了窒息——
可是好刺激。
他是一条鱼。
一条人鱼。
这想法疯狂萦绕在她脑中。她对海洋生物最为熟知,他醉了,夜又深,不再有什么需要顾忌。
于是她一只手抚摸他的侧线,一路向下。温渟被摸着直粗喘,动物本性被她激发了十成十,一边不住地深吻,边轻哼出声——
破冰的声音时不时提醒他们飘在海上。
她正飘在她一生最爱的海上。世界安宁,耳边只有他的呼吸声。
令她心安。
海洋再次反哺她,把她推向面前这个人的怀里。
她再度感激起命运。
眼眶温热,鼻子塞住,疾风暴雨冲击着秋似月的头,胀得像有血快溢出。她呜呜两声躲了几下,他却没懂,再次固住她的头。情急之下,秋似月像掌握了遥控器一般,熟门熟路探到温渟的脊背,一路抚摸按压下滑到鳞片最密集的地方,逆着鳞片狠狠一抹——
“呃,啊!”
意料之中的惊叫。逆着鳞片摸鱼,能轻易让鱼炸毛。
温渟既然是条人鱼……秋似月盘算起来,鱼类知识她可太懂了……她还有九九八十一种能逗温渟的办法……
她使起坏来,用手轻轻拨他的鳞片,“你,还记得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嘶——疼。”
他清醒了几分,半抬起身子来,不满意地瞪过来。
“咳咳。你,竟然是条人鱼啊……嗯,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温渟眯着眼睛,惩罚般地延伸尾巴,收紧,将秋似月卷得更紧了。他身子一动,酒气再度上头,脑袋又开始发懵,头只想往温暖的地方去。
他砸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
秋似月笑了,揉着他的脑袋提醒,“你还不赶紧变回来?”
温渟迷迷瞪瞪,上身仰倒在床上,尾巴却耍横似的,卷着她丝毫不放松。秋似月支起一条胳膊,一脸好奇盯着他的腿,看他一扬手,红光流出。
温渟突然不见了。
床铺上只剩下一条睁着眼的鲤鱼。
秋似月腾地一下坐直了。
“温渟,温渟。”
意识到面前那条鲤鱼就是他的本体,她慌忙叫了两声,脑子不住地发懵。
那鱼没动。
“温渟,你别吓我。”
她声音都发抖了,想触碰鲤鱼,但又不敢,只虚虚拢在上面,“你你,你赶紧变回去啊!你,你这样是不是,需要泡水啊!”
她疯狂摇鱼,“怎,怎么办啊!”
那鱼依旧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知识涌了上来。她应该把它当正常的鲤鱼养护吗?可不对啊。哪里不对?不知道啊!
鱼突然抽搐了下。
……怕不是缺氧了吧!
秋似月咬牙心一横,抬起胳膊端起鲤鱼……
不管了,先带到浴缸里再说……
浴缸接满了水。秋似月把自制的临时输氧装置安好,凑近仔细看。
腮盖有轻微活动,没翻肚子,鱼肚柔软。
好的。
是睡了,不是死了。
她松了口气。
“叮铃铃铃铃——”
她甩了甩手,往屋里看了一眼,循声捡起温渟的手机一看,乐了。
是寿司发来的视频通话。
……救星。
她冷笑着划开屏幕,手指在接通的那一秒嗖嗖嗖飞动,瞬间切成后置摄像头。
然后她也愣住了。
屏幕上竟然是一只企鹅?
“温渟温渟,”寿司激动的声音隔着电波传出来,“你看谁到了!你的鹅语老师!!!!你从南极来的老师啊!”
对面企鹅:嘀嘀(你好鸭)——
只愣了一秒,秋似月立马反应过来。
她摇摇头。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嘿嘿两声笑。她对准水中潜着的鱼,声音活像个隐身的反派。
“你家鱼被绑架了。现在,咱们来谈谈赎金吧。”
对面一片死寂。
“撕票吧。建议做红烧鱼。”
对面寿司一声冷笑,毫不犹豫把电话挂了。
“喂,喂!”
秋似月急了,赶紧给寿司回拨过去,她还需要帮忙呢!
一万个电话拨出去,根本不接。
……
秋似月看着潜在水中的鲤鱼犯愁,眯着眼睛琢磨明天怎么跟温渟告状。
温渟啊。
你这交得是什么损友。
**
清晨,浴室。
温渟这一夜睡得格外畅快,好像七经八脉被打入了纯氧。
只是……
他昏头啦?居然敢变成鲤鱼?
……没吓着秋似月吧。
应该没有。他本体这么软萌可爱。
哗啦一声。恢复了人形的长手长脚破水而出。奇异的是,这一下灵力用过,他突然生出力竭的感觉。
他一时间没琢磨明白……但总不能一直**的。便起身,打算出浴缸,却听见啪嗒一声——
一条腿从天而降,横亘搭在墙上,堵住温渟的所有出路。
“睡醒了哈?”
秋似月声音冷如阎王。
“啊啊啊啊——”
光裸小鱼猛地扯住浴帘。
“别遮了。什么鱼啊人啊,都看过了。”
秋似月在旁边冷笑。她忽略温渟脸上的绝望,把旁边的衣服踹给他。
“来吧。解释一下。”
秋似月半躺在床上。
虽然一夜没睡,架不住肾上腺素激增。温渟一脸赧然,揪着领子,慢吞吞从洗手间走出来。
“坐下。”秋似月简单命令道,“有话问你。”
温渟眼睛骤然瞪大,手脚紧张地瑟缩了一下。而后眼神出卖了他,他瞭过来一眼,面颊立刻飞红。
温渟慢慢坐下,眼神又变得无辜纯洁。他伸出双手把她的手夹在中间,一字一句道,“哎呀,我现在也不太害怕你把我赶回去,毕竟也赶不回去,没有交通工具哈……”
……明知道他是装可怜。但秋似月就是脸也绷不住了,被这无赖劲儿哄得嘴角压不住地上扬。被他看了一会,她心里软成了一大片,手臂好像都麻了。
她正色道,“什么嘛。没要赶你。我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拥有一种……奇怪的神力?”
实在没想到她问得竟然是这个。温渟一怔,但也觉得没什么需要再隐瞒的,仔细解释起来。
“其实不算神力。那是一种你们人类不了解的能力而已,我们称之为,灵力。”
他划着秋似月的手掌,慢慢画圈,绕过的地方发起热来,“海神族生活在深海。和人类的繁衍使命相似,我们的族人,奉命守护归墟。”
“归墟是极其凶险的地方。传说中,苦海,世界,时间的尽头,都归于墟中。至于墟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只知道它很可怕,没有人知道具体是什么。所以天神赐给我们灵力,让我们有能力守护归墟。这就像是……你们人类中也有顶级能力者,他们拥有不可替代的创造力,在我们看来,那也是我们不曾拥有的神力。”
“海神一族,不过也是深海中生存实力最强的那一部分罢了。因此实在算不得神力。”
这角度有些新鲜。
秋似月神色微愣,极快地接受了这一信息。只是……
“你刚才说,归墟,是时间的尽头?”
“对。”
秋似月深呼吸,紧张起来。
“那我穿越过来,是不是和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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