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寒光脑子一嗡，霍然站起。
“谁？”她下意识问。
林清承似乎也看出些许不对劲，起身小心翼翼重复：“君家嫡子，君倦雪。”
栖寒光沉默。
她忽地问道：“有没有可能你记错了呢？比如和你有婚约的是你另一个表哥……”
“小神仙姐姐。”林清承攥紧她的手，打断道，“宰相只有一个妹妹，我也只有一个表哥。”
栖寒光闻言垂眸遮住眼中情绪，重新坐下。她拍拍林清承肩膀权做安抚，开始细问：“清承，你说一个月前，君府和相府便已经定下婚期，婚期是什么时候？”
林清承自然知无不言：“明年春闱放榜后，四月中旬。”
“春闱后……”栖寒光重复，很快冷笑一声。
难怪了。
难怪两个月前，君倦雪忽然开始专心备考。
她当时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若是君母让他高中以后再迎娶她，而君倦雪为了早日与她相守，闭门发奋读书，也说得过去。
于是她忍了刚刚两情相悦就分离，忍了两个月他再没有半点消息，忍了夜夜思念无法排解只能白日里拼命练剑。
终于忍到了他早已和别人定下婚约的消息。
他发奋读书，来年高中，也是为了早日迎娶相府千金吧？！
他娶了相府千金。
那她算什么？
那他许下的一世一双人、绝不负她的诺言，又算什么？
栖寒光脑海中闪过君倦雪两个月寄给她的传书。
【母亲已同意只要小生高中便得接姑娘入君府……】
接姑娘入君府。
接姑娘入府。
栖寒光忍不住嗤笑出声。
她此时哪还不懂君倦雪的打算？
接她，是用一顶小轿来接她吧！
果然不愧是文人志士，就是会用文字。绝口不提迎娶二字，却让她真的以为他真心是高中以后就来兑现诺言，迎娶她。
再顺藤摸瓜想下去……
栖寒光闭了闭眼，心如明镜。
君倦雪舍不得相府千金带来的仕途坦荡，又不好完全违背对自己的诺言，准备瞒着她娶了千金以后，再赐予她一个妾位。
——毕竟到了那时，他已经是状元郎，而在他眼里，她只是个算命的。
“小神仙姐姐？小神仙姐姐！”林清承见她面色变幻，最后有些苍白，忍不住喊道。
栖寒光看向她，慢慢回过神。
栖寒光叹道：“清承，你这次逃婚是对的。”
“这样的人，绝非良人。”
林清承微怔。
栖寒光沉默一瞬，坦白道：“两个月前的上巳节，君倦雪与我许诺，今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负我。”
“什么？！”这次轮到林清承脸色一白。
小神仙姐姐……怎么能看上凡人呢？
凡人怎配得上小神仙？
栖寒光已经渐渐冷静下来，语气平静，宛如在说别人的故事：“第二日我带他来见我师父，师父卜了一卦，却立刻反对，说我们不合适。我当时不服，认为所谓的孽缘到底是未来的事情，现在我不愿意留下遗憾。接下来君倦雪闭门读书，我等了两个月他也没有半点消息，实在是忍不住思念，刚刚给他送了信过去。然后，你来了。”
说完，不等林清承的反应，她起身从桌边抽出一把凡剑，挎在腰间，打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小神仙姐姐，你去哪？”
栖寒光头也不回：“君府。算账！”
林清承急忙起身追了几步。
可栖寒光走得太快，转瞬间没了身影。
林清承叹了口气，心中也忍不住思绪纷杂起来。
她慢慢转身想要回栖寒光的房间，却忽然一愣。
栖寒光对面的房间外站着一个人。
皎洁月光下，他一身白衣似雪，白色长发及腰，正静静地看着屋外。
见林清承发现了他，转眸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原来你才是有仙缘之人。”
.
夜色沉沉，道路上空无一人。
栖寒光一路用灵力疾行。
不过几瞬，便来到了君府门口。
她抬眸看着君府大门上的匾额，蓦地想起当初她为了找君倦雪对练，还曾想过来君府找他。
往事如烟。
她没心思感叹这些有的没的，一个闪身，直接翻进了君府。
垂眸念诀感应，瞬间知道了君倦雪所在的方向。
她毫不犹豫，立刻前去。
君倦雪此时正在书房，面对桌前一张白纸，提笔迟迟无法落下。
半个时辰前，他忽然收到了寒光的信。
信非常简练直白，只有一句话。
【思君不见，夜夜长叹。】
这半个月来，相府大小姐林清承逃婚的消息已传至雪镇。君府每日都有些焦头烂额，连连派府上侍从按照画像在雪镇寻找，并且在城门口巡查，以防林清承逃回雪镇来。
君倦雪听说自己的未婚妻竟然逃婚，亦是颇为心烦气躁，心中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但到底希望能尽快找到她，否则……
她一个弱女子独自逃婚，时日久长，便是贞洁也不贞了。
这般日益烦躁下，栖寒光寄来的这句相思便宛如一汪清泉流进君倦雪心底，让他颇感熨帖。
佳人思念，怎能不回？更何况他与寒光已有数月未见，他亦想念佳人容颜。
只是提笔想要倾诉衷肠，竟不知从何说起。
正犹豫间，忽听“砰”地一声，他的书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他吃了一惊，笔尖一抖，一滴墨落在白纸上。
他顾不得许多，搁笔转身：“是谁？”
却见一道火红色的身影，提剑气势汹汹而来。
走到他面前，立刻举剑，剑尖直接抵住他喉间。
君倦雪更惊：“寒光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栖寒光微微一笑，“想念郎君，特来一会。”
说着，剑尖往前一送，划破了他的皮肤，沁出一点血珠。
君倦雪感觉喉间微微刺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一时又惊又惧又怒。
半个时辰前她还送来信说想念自己，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而且，他虽知她活泼明媚也爱她这样，何时见过她这般刀剑相向，暗藏杀机，竟似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还说什么想念郎君？
君倦雪忍不住蹙眉，想要推开她的剑。
但，竟完全推不动。
君倦雪有些羞恼：“寒光！”
栖寒光冷眼看他。
君倦雪的耳廓已经再次红了，脸颊也涨得通红，她却再也不觉得可爱。
她看着他颈间流下的鲜血，寒声道：“君倦雪，瞒着我准备成婚的滋味怎么样？”
君倦雪呼吸一滞。
终于明白了栖寒光为何态度大变，连夜找他。
他竟慢慢冷静下来，抬眸看向栖寒光：“你知道了？”
“我也没想到母亲已经给我和表妹定下婚约，我与你既然无法成婚，我亦不愿负你，现在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栖寒光握紧剑柄，闭了闭眼缓和情绪，“君倦雪，你还记得你上巳节许下什么诺言吗？”
“君子重诺，你还记得你答应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君倦雪一愣。
这才忽地明白过来，这竟是栖寒光对他一生的要求，而非情浓时需要他的甜言蜜语。
他感到有些荒谬：“从古至今，有几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你竟要求我从一而终？”
栖寒光心中一震，手上一松，差点没握住剑。
她没想到，连最初的诺言，君倦雪都没有当真。
君倦雪说着，又见栖寒光仍然没放下剑，忍不住有些怒气：“且不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法违逆，便是我没有婚约在身，也无法娶你！你终身无后，我若娶你为妻，难道此生都不会有嫡子？君家子嗣凋零，到我这一代只有我一个男丁，按照你的想法甚至不允我纳妾，难道要君家香火断在我手里？”
栖寒光闻言，蓦然放下剑，再看向他时，已经满脸平静：“所以，你最后决定，明年高中并迎娶相府千金以后，用一顶小轿，将我接回君府？”
君倦雪看着她。
到底是自己的心爱之人，他软下声：“寒光，我也想给你名分，可你不论是身份、性格还是无后都确实不适合为妻。我亦想今生与你相守，母亲和舅舅也已经同意你入我君府。你放心，虽然你只是妾，但我此生只爱你一个人，今后亦会找机会将你抬成平妻……”
“不必了。”栖寒光冷声打断他，“我看不上。”
君倦雪愣住，一时无言。
栖寒光收剑回鞘，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扣，猛地砸向地面。
玉扣四分五裂，书房一地狼藉。
那玉扣正是上巳节那天，君倦雪送给她的。
君倦雪瞬间脸色难看：“寒光！”
“君倦雪。”栖寒光脸上没有半点怒气，她淡淡道，“从今以后，你我一刀两断，再无半点关系。”
“寒光！”君倦雪闻言心中一急，竟再顾不得半点形象，直接拉住她的手。
“放手。”
君倦雪抬眼望去。
红衣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眼底再无半点情意。
他心中一痛，忍不住有些惶恐不安。
他好似，失去了此生最珍贵的东西。
再也无法挽回。
可是为什么？
让寒光做妾委屈她了吗？
她那么爱他，难道完全不想和他度过一生了吗？
栖寒光语气有些不耐，重复道：“放手！”
君倦雪却好似完全没听见。
正僵持间，栖寒光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不砍了他的手得了，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粉衣女子，气喘吁吁喊：“小神仙姐姐，你没事吧？！”
林清承本还在书房外犹豫要不要进去，忽然听到房内有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吓了一跳，生怕栖寒光受了委屈，急忙冲进来。
君倦雪见到她，失声道：“林清承，你怎么在这？”
林清承却没理他，行至他们面前，伸手直接用力掰开君倦雪，捧着栖寒光的手细看。
栖寒光看到她，终于露出一个笑来，摸摸她的头：“我没事。”
林清承抿了抿唇不再言语，拉着她的手不放。
君倦雪皱眉看着她们，朝向林清承：“清承，你父母如今都在找你，君府亦在寻你，既然你如今出现了，那就赶紧回相府待嫁！”
林清承垂眸：“我不想回去。”
“不回去？难道你还要继续逃婚？或者住我府上？你我还未成婚，这样成何体统？”
栖寒光冷眼看他。
算是她瞎了眼。
君倦雪哪里是什么温润的端方君子？
分明是满脑子糟粕又软弱自私的小人！
栖寒光拍了拍身旁林清承的手，想要给她一点鼓励。
既然不想成婚，那就抵抗到底。
林清承蓦地攥紧她的手。
她好似终于坚定下来，慢慢抬头看向君倦雪：“不。”
林清承深吸一口气，声音几乎有些颤抖：“我不会回相府，也不愿意嫁给你。”
她顿了顿，终于说出了那个深藏心底很久的秘密。
“因为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小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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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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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闻君有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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