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临时搭建的防水棚上。苏晚蹲在泥泞中,白色防护服的下摆早已被泥水浸透,变成难看的灰褐色。她抬手将一缕散落的黑发别回耳后,橡胶手套上立刻沾了一道泥痕。
"新来的?"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伴随着军靴踩进泥水里的声响。苏晚没有抬头,继续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女尸颈部已经**的皮肤组织。
"我问你话呢,法医。"
这次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不耐烦。苏晚这才缓缓直起身,雨水顺着她的防护面罩流下,模糊了视线。她抬手擦了擦,对上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男人很高,黑色雨衣下隐约可见警用制服的轮廓。他没戴帽子,短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却丝毫不减他浑身散发出的凌厉气场。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在时刻雕刻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苏晚。"她简短地回答,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市局法医中心,今天刚报到。"
"巧了。"男人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在她面前晃了晃,"江临,刑侦支队。也是今天刚被临时抓来负责这个烂摊子。"
苏晚注意到他说"临时"时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咬到了什么酸涩的东西。警官证上的照片比本人看起来年轻些,但那双眼睛里的锋芒丝毫未减。
"尸体初步检查完了?"江临收起证件,目光落在被雨水泡胀的女尸上,眉头皱得更紧。
"二十分钟前发现的,报案人是附近村民。"苏晚指向不远处一个瑟瑟发抖的老人,"尸体被雨水从土里冲出来,初步判断埋了至少两周。女性,25-30岁,身高165左右,死因暂时无法确定,需要回解剖室。"
江临蹲下身,不顾泥水弄脏了他的制服裤子。他戴上一副黑色皮手套,轻轻翻动尸体的手腕。"没有明显外伤,指甲断裂,有挣扎痕迹。"他抬头看向苏晚,"情杀?"
苏晚没有立即回答。她注意到江临检查尸体的手法很专业,但太过粗暴。**的尸体组织在他的动作下又脱落了一些。
"在解剖完成前,任何猜测都是不负责任的。"她说着,从工具箱里取出证据袋,小心地收集尸体指甲缝里的泥土样本。
江临哼了一声站起来,"你们法医就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而你们刑警,"苏晚头也不抬地回敬,"总爱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雨声中,她听见江临的呼吸明显加重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发作,只是冷冷地说:"一小时后解剖,我要在场。"
苏晚终于抬头看他,"按规定——"
"规定是死的。"江临打断她,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下,像一道冰冷的泪痕,"这案子现在归我管,我说了算。"
他转身走向报案人,黑色雨衣在风雨中扬起一道锋利的弧线。苏晚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咬了咬下唇。第一天就碰上这么个难缠的角色,真是倒霉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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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解剖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苏晚换上了干净的白色大褂,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尸体已经被清洗干净,摆在不锈钢解剖台上,**的气味被强力排风系统抽走了大半,但依然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空气中。
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江临大步走进来,已经换了一身干净制服,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开始吧。"他命令道,仿佛这里是他的刑侦队办公室。
苏晚深吸一口气,拿起解剖刀。"请站到观察区,不要干扰我的工作。"
江临挑了挑眉,但还是退到了玻璃隔断后面。苏晚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追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刀锋划开皮肤的声音在寂静的解剖室里格外清晰。苏晚全神贯注地检查着每一处器官,不时停下来拍照记录。**程度确实严重,但一些关键信息依然保留了下来。
"看这里。"她突然说道,用镊子指向死者肋间一处不明显的伤口。
江临走近几步,"什么?"
"Y型伤口,非常规利器造成,边缘整齐,深度一致。"苏晚调整无影灯的角度,"凶手知道怎么避开肋骨直接刺入心脏,手法专业。"
江临的眉头皱了起来,"医生?军人?"
"或者屠夫。"苏晚补充道,"但最奇怪的是这个。"她取出样本瓶,收集伤口处的微量残留物,"有化学物质痕迹,不像是普通凶器上的。"
江临的表情变得凝重。他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我会让人查最近失踪人口。情杀的推测可能确实太简单了。"
苏晚有些意外他会这么轻易承认自己的判断可能有误。她继续解剖,在检查到死者胃部时,又有了新发现。
"她死前两小时内吃过东西,"苏晚指着胃内容物,"意大利面,红酒,还有..."她凑近闻了闻,"松露?不是普通的一餐。"
江临立刻掏出笔记本记下,"高档餐厅,或者有钱人家。缩小了排查范围。"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缓和了一些。苏晚发现江临虽然态度强硬,但确实专业,能迅速抓住她提供的线索展开推理。
就在她准备缝合尸体时,一个微小的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在死者左肩胛骨下方,有一个几乎被**组织掩盖的刻痕——一个小小的十字,线条极其精细,像是用极锋利的工具刻上去的。
"江队长,"苏晚的声音不自觉地紧绷起来,"你过来看看这个。"
江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这是什么?凶手标记?"
"不确定。"苏晚小心地取样,"但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刻痕很新,与死亡时间吻合。"
江临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你以前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苏晚摇头,"第一次见。但..."她犹豫了一下,"这让我想起一些国外的连环杀手案例,他们会在受害者身上留下特定标记。"
"连环杀手?"江临的声音陡然提高,"就一具尸体,别急着下结论。"
苏晚没有争辩,只是默默记录下这个发现。她注意到江临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解剖台边缘,像是在思考什么。
"继续检查,"最后他说,"有任何发现立刻通知我。"
他转身离开解剖室,背影比来时更加紧绷。苏晚望着关上的门,若有所思。这个十字标记显然触动了他某根神经,但他选择不说。好吧,她也不是喜欢打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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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案件有了突破。根据苏晚提供的胃内容物线索和尸体特征,江临的团队锁定了死者身份——林妍,28岁,某跨国医药公司的研究员,两周前被报失踪。她最后出现的地点是一家高档意大利餐厅,监控显示她是和一个男人一起离开的。
"男朋友?"苏晚问道。她和江临站在医药公司大楼的走廊上,等待人事部调取林妍的档案。
"未婚夫,叫张明远,同一家公司的销售主管。"江临翻看着手机上的资料,"已经传唤他到局里问话了。"
苏晚注意到江临眼下的青黑,显然这几天他也没怎么休息。"你怀疑他?"
"永远从最亲近的人查起。"江临耸耸肩,"不过这个案子确实有点怪。林妍研究的是一种新型麻醉剂,而你在尸体上发现的化学残留..."
"是同一种物质?"苏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临点头,"化验结果刚出来。问题是,这种药物还在实验阶段,接触过的人非常有限。"
人事部经理终于拿着档案走过来。江临快速翻阅着,突然停在一页上。"有意思,"他指着林妍的工作记录,"她在死亡前一周,实验室少了两支样品。"
"内部人员作案?"苏晚凑近看那份文件,不小心碰到了江临的手臂。两人同时僵了一下,迅速分开。
"张明远没有实验室权限。"江临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生硬,"但林妍的直属上司,赵教授,有。"
他们决定分头行动——江临去审问张明远,苏晚则去实验室找赵教授了解情况。
医药公司的实验室宽敞明亮,与苏晚想象中的犯罪现场截然不同。赵教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说话温和有礼。
"林妍是个好孩子,"他叹息着说,"工作认真,很有前途。她的死真是...太遗憾了。"
苏晚观察着实验室的布局,"教授,听说最近少了些样品?"
赵教授的表情微微一变,"是的,但这种事情偶尔会发生。可能是记录错误,或者..."
"或者有人故意拿走?"苏晚直视他的眼睛。
老人苦笑了一下,"你想说什么,警官?"
"法医。"苏晚纠正道,"我只是想了解,谁能接触到这些样品?"
"理论上只有我和林妍。"赵教授推了推眼镜,"但实验室的门禁卡有时会借给清洁人员,保安...管理没那么严格。"
苏晚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是紧张,还是老年症?她刚想继续追问,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江临发来的短信:「张明远交代了,速回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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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外,江临靠在墙上,嘴角挂着胜利的微笑。"他崩溃得比我想象的快,"他低声对赶来的苏晚说,"承认了杀人,但坚称是意外。"
透过单向玻璃,苏晚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坐在审讯室里,双手抱头,肩膀不停抖动。
"动机?"
"钱。"江临冷笑,"林妍发现他挪用公款,威胁要举报。他约她出来谈,带了实验室偷来的麻醉剂——本来只想让她闭嘴几天,没想到剂量控制失误。"
苏晚皱眉,"但他怎么拿到药物的?实验室门禁很严。"
"林妍给他的。"江临的表情变得复杂,"讽刺吧?她信任的人背叛了她。"
苏晚想起尸体上那个奇怪的十字刻痕,"他承认在尸体上留下标记了吗?"
江临摇头,"否认得斩钉截铁。而且..."他压低声音,"我认为他说的是实话。那个标记不是他的风格。"
案件似乎解决了,但两人都感到一丝不对劲。苏晚突然想到什么,"能让我进去问他一个问题吗?"
江临挑了挑眉,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审讯室里,张明远抬起头,眼睛红肿。"我...我真的没想杀她,"他声音嘶哑,"只是...只是..."
"你用什么刺的她?"苏晚直接问道。
张明远愣住了,"什...什么?"
"凶器。"苏晚紧盯着他的眼睛,"你用什么刺入她的心脏?"
"我...我没刺她啊!"张明远一脸茫然,"我说了,是药物过量!"
苏晚和江临交换了一个眼神。尸体上明明有刺伤,而且伤口里检测到了同样的药物成分。
"你在撒谎。"江临厉声道,"尸体上有明显的刺伤痕迹!"
张明远脸色煞白,"不...不可能!我发誓,我只是给她注射了药物,然后就...就慌了,把她埋在了郊外..."他突然抓住江临的手臂,"有人在陷害我!一定是赵教授!他一直对林妍..."
江临甩开他的手,示意警卫把他带下去。审讯室门关上后,他转向苏晚,"你怎么看?"
"他在说部分实话,"苏晚思索着,"确实用了药物,但刺伤...不是他做的。"
"那么是谁?"江临的眼神变得锐利,"而且为什么?"
两人沉默了片刻。苏晚突然想起什么,"尸体被发现的位置...是随机选择的地方吗?"
江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怀疑抛尸地点也有问题?"他掏出手机调出地图,"走,再去现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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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雨已经停了,但泥土依然潮湿。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围起来,几个取证人员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这里离主路有段距离,"江临环顾四周,"不是随便能找到的地方。"
苏晚蹲下身,观察着被挖开的泥土,"如果张明远只是慌乱中埋尸,不太可能选这么隐蔽的地方。除非..."
"除非有人引导他。"江临接上她的话。他走向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看这里。"
苏晚跟过去,看见灌木上有几处新鲜的断裂痕迹。"有人最近在这里藏过。"
江临点头,掏出对讲机,"调一队人来,搜查这片区域。可能有第二现场。"
等待增援的间隙,两人并肩站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苏晚突然问道:"你父亲也是警察吧?"
江临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昨天在解剖室提到过,说'我父亲当年办案时'..."苏晚观察着他的反应,"而且你的警号很特殊,是传承下来的?"
江临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最后他低声说:"他是刑警队长。十五年前...一个案子出了错,嫌疑人后来被证明无辜。他...没挺过去。"
苏晚听出了他话中的痛楚,没有追问。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增援到了。
搜查持续到深夜。终于,一名警员在距离埋尸点两百米的一处废弃小屋里发现了重要证据——一把手术刀,上面还残留着血迹和药物痕迹。
"专业工具,"苏晚戴上手套检查着,"和尸体上的伤口吻合。"
江临环顾小屋,突然指向墙角,"那里!"
一个微小的刻痕藏在墙角——和尸体上一样的十字标记。
"这不是张明远干的,"江临的声音变得冰冷,"有人在利用他的罪行...完成自己的仪式。"
苏晚感到一阵寒意。这个标记显然对凶手有特殊意义,而且他(或她)很可能还会再次作案。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案件虽然告破,但更大的谜团才刚刚浮出水面。在苏晚下车前,江临突然开口:"你的解剖报告...很专业。"
这大概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苏晚微微一笑,"你的侦查方向调整得也很及时。"
江临难得地勾了勾嘴角,"下次有案子,还找你合作。"
"荣幸之至。"苏晚转身走向自己的公寓楼,没看见江临一直目送她安全进入大门才驱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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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苏晚疲惫地倒在沙发上。这一周太漫长了——新城市的调任,新工作的开始,还有这个诡异的案子。她刚闭上眼睛,门铃突然响了。
透过猫眼,她没看到任何人。打开门,地上放着一个白色信封,没有署名。苏晚警惕地戴上手套才拿起它。
里面是一张打印的纸条:「欢迎来到游戏,苏法医。十字路口才刚刚开始。」
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立刻拨通了江临的电话,但就在接通前的瞬间,她犹豫了。某种直觉告诉她,这个威胁是针对她个人的,而江临...她还不确定能信任到什么程度。
"喂?"江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苏晚深吸一口气,"没事...只是想确认一下证物都安全送到实验室了。"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当然。明天见。"他挂断了,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欲言又止。
苏晚将纸条放进证物袋,锁进了抽屉。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在城市上空投下不祥的暗红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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