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里的人在烤火,火炭烧得通红。温泯一进帐就感到一股暖意袭来,舒服得他全身毛孔都打开。
温泯张口就道:“这贼娘养的老天,冷成这个鸟样,冻死一群夹尾猢狲!”
胡兮卿:“……”
温泯出口成脏,胡兮卿一直觉得,听完温泯说话要去洗耳朵。
温泯大剌剌地走到火边,蹲在火盆前烤火,丝毫不顾形象,整一个土匪混小子的姿态,真是可惜那张脸。
军帐里除了林玄初、胡兮卿外,还有戚怀安,戚怀安听完温泯说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戚怀安不嫌弃温泯粗俗,亲昵地一拍温泯肩膀,笑吟吟地把他提了起来,让他在凳子上坐下,并把一壶烧酒递给他,笑道:“喝点酒暖暖身子,不然夹尾猢狲就是你啦!”
温泯乖乖接过烧酒。
温泯在戚怀安面前倒是没那么横,温泯虽独来独往,但跟戚怀安关系还不错,主要是因为戚怀安人好,身上有股大哥哥的气质,戚怀安见温泯年纪小,便习惯性地将温泯当弟弟看待,一来二去的,温泯也愿意喊戚怀安一声“戚大哥”。
温泯灌了一口酒,见一旁摆着沙盘,胡兮卿正往沙盘上插小旗子,胡兮卿冥思苦想,似乎正在规划路线。
温泯冲胡兮卿道:“干嘛?这死逼天气冻死个人,要这时候开打啊?”
真是直来直往,一点都不含蓄。
戚怀安观察胡兮卿在沙盘上插的旗子,认定胡兮卿是在规划战略路线,便开口提醒:“胡先生,六腊不攻啊。”
“六腊不攻”是说六月和腊月不宜发动军事行动,因为极热或极冷的天气对作战不利。此时正值腊月,又天降大雪,不是个出兵的好时候。
乾王林玄初也在帐中,林玄初坐在火边,跟戚怀安和温泯坐在一起烤火,没什么架子。
林玄初微笑道:“先听先生怎么说。”
胡兮卿还在插旗子,他用红旗代表乾王军,用黄旗代表邓家军,用绿旗代表衍州军,用紫旗代表玉慕生,用黑旗代表允军。
胡兮卿问:“如果把五个颜色的旗划分成两个阵营,应该怎么分?”
温泯说:“那还用问?我们红旗单独在一边,另外的黄、绿、紫、黑在一边,我们一打四。”
温泯想起这段时间丢掉的地盘,骂骂咧咧道:“天杀的,等嵩州城围城之危一解,必须把被那些鸟人抢走的地盘夺回来!”
胡兮卿说:“如果一上来就先入为主地把一切看作是我们的敌对,那么的确是我们一对四,但我觉得,阵营还有另外一种划分方式。”
胡兮卿手指指向沙盘上的紫色旗子,说:“几天前,玉慕生反了。”
在这之前禄江口虽然实行自治,但依然归顺允朝,直到玉慕生拿下江绫郡和瑰郡两个郡,并派出重兵驻扎,确保这两个郡归属自己之后,玉慕生觉得时机成熟,才正式宣布反出朝廷,自己独立。
听到玉慕生的名字,戚怀安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咯噔”一下,猛然一酸。
胡兮卿指了指代表邓家军的黄旗,说:“邓家军也是支反军。”
胡兮卿一指代表衍州军的绿旗,“衍州虽然由屈恩独掌大权,但跟玉慕生和邓家军不同,衍州到现在为止,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归顺于朝廷的,人家可不是反军。”
虽然跟两路反军结了盟,但屈恩并没有反,人家只是自主权比较大。
胡兮卿把一枚绿旗和一枚黑旗放到一起,说:“这些是朝廷军。”
胡兮卿又把红、绿、黄三枚旗子放在一起,“这些是反贼。”
胡兮卿以“反贼”和“非反贼”的划分方式把现在的阵营重新划分了一遍。
戚怀安问:“胡先生的意思是,想重新结盟?”
胡兮卿摇头,“不,那没有意义,且浪费时间。”
“既然不想重新结盟,那重新划分阵营是为了什么?”
胡兮卿道:“为了探究不同人的小心思,预判他们的行为。”
“做这个干什么?”温泯问,“东方孤白和邓浮屠现在还围着嵩州城,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解除嵩州城围城之危,收复丢掉的几个郡吗?”
胡兮卿拿起一根木棍,在嵩州城东边的位置画了一个圈,说:“之前玉慕生还没有撤出同盟的时候,玉慕生、东方孤白、邓浮屠把嵩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但现在玉慕生突然毁约,撤出三军同盟,他一撤,他原来守着的位置一空,就送了一个突围口给我们。”
“从这个突围口突围,能去哪里?”戚怀安走到沙盘边,问。
胡兮卿目光凛凛,道:“往东边走,打进望雁关。”
胡兮卿兵行险招,如今嵩州城被东方孤白和邓浮屠围困,他却想突围去打允朝的望雁关。
胡兮卿解释:“之前望雁关有灰鏊和花焰两个千年大妖坐镇,我们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两个千年大妖都死了,妖军也散了,望雁关的实力大大削弱。望雁关易守难攻,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横在望雁关前的大域河。大域河河水汹涌,河面宽阔,寻常船只无法渡过,河对岸把吊桥一收,大域河就成了望雁关的一道天然防线。然而如今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大域河被冻住,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别说人在上面走,马在上面跑都没有问题,望雁关的这道防线,没了。”
胡兮卿手里的木棍一指插着一面黑旗的望雁关,说:“都说腊月不宜出兵,可我觉得,此时是进攻望雁关的最佳时机。”
胡兮卿又把绿旗和黑旗放在一起,道:“他俩是一边的。人家衍州军可不是反军,望雁关有难,衍州军作为朝廷军的一支,势必会派兵支援望雁关。支援望雁关需要兵力,那么东方孤白手里的兵势必会被屈恩调走一部分,甚至东方孤白自己都会被屈恩调回。”
“围魏救赵?”戚怀安说,“屈恩要是真的调走东方孤白,我们就可以趁机突围,甚至还能乘胜追击,夺回两郡。但……”
戚怀安停顿了一下,道:“但东方孤白占着江燕郡和北郡,还围着嵩州城,现在是他主持着大局,如果我是屈恩,我知道这种时候最不能调走的就是东方孤白,最不能削弱的就是东方孤白的兵力,这时应该设法从其他地方调兵支援望雁关,而不宜动东方孤白。我能想到的事,屈恩会想不到么?”
说到这,林玄初与胡兮卿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林玄初说:“戚大哥心胸宽广,自然会如此行事,但屈恩不是戚大哥。衍州屈恩,心胸狭隘,暴虐多疑,他的左都督东方孤白在外面占了两个郡,屈恩现在估计心里正惴惴不安,生怕东方孤白脱离自己的控制,自立门户。”
“屈恩不信任东方孤白?”戚怀安问。
胡兮卿点头,“是。我们在衍州有探子,探子说,衍州牧屈恩和衍州左都督东方孤白,这两人的关系,十分微妙。”
胡兮卿继续道:“东方孤白功高盖主,屈恩疑心作祟,不会放任东方孤白一人在外坐拥两个郡,他不光会削弱东方孤白的兵力,他还会趁机把东方孤白给召回去,以防东方孤白独自在外掌权。”
“东方孤白走了,还有邓浮屠呢?”温泯问。
“东方孤白被召回,玉慕生已毁约撤军,留下邓浮屠一个,邓浮屠又不傻,这天寒地冻的,她还会继续在嵩州城外僵持吗?”胡兮卿说。
如此一来,嵩州城的围城之危便可解了。
这招意想不到的“攻望雁关以解嵩州城之围”,在后世一直被视为林玄初的得意之作,但其实是胡兮卿想出来的。
“我们需要一支奇兵。”林玄初说,“过冰河奇袭望雁关,这是整个计划成功的关键。”
温泯是个优秀的前锋将军,林玄初叫温泯来,就意味着奇袭的任务落到了温泯肩上。
温泯负责突袭,率领的是先锋军,先锋军后面是大部队,突袭成功后大部队立即开启大规模打击。
这次大部队的领导权,林玄初交到了戚怀安手上。戚怀安性格稳重,红甲军战功赫赫,戚怀安是目前最适合指挥大型作战的人。
除此之外,林玄初还给了一个人给戚怀安做副将,此人就是为救林玄初断了一臂的童凌。童凌勇猛,林玄初有意提拔他。
温泯在林玄初帐中呆了几个时辰才回家。
一路上,温泯异常兴奋。为什么兴奋?因为温泯喜欢打仗,喜欢进攻,喜欢见血,林玄初和胡兮卿派他去打望雁关,一想到又能杀人,温泯就觉得刺激。
说委婉一点,温泯是个杀戮机器,说难听一点,这就是个怪胎。
温泯回到了家。如今温泯的家门口守着两个卫兵,温泯要来这俩卫兵,为的不是保护自己,而是保护顾泠风。
温泯理都没理那俩卫兵,大步走进家门,直直冲向院子,果不其然,顾泠风在院子里堆雪人,背对着温泯。
一看到顾泠风,温泯的眉眼就软了下来。
温泯这样的人,不知道什么是爱,他只知道他喜欢和小傻子在一起,他要保护好小傻子。
就是这样一个不知爱为何物的杀戮机器,却在顾泠风身后露出了世间最温柔的眼神。
这样的温泯站在雪地里,温柔得雪都要化了。
温泯一步步走近顾泠风,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声,顾泠风听到了,他转身,看到温泯回来了,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一双圆溜溜、湿漉漉的狗狗眼里倒映出温泯的影子。
“泯哥哥!”顾泠风欢快地喊。
顾泠风朝温泯跑去,雪地滑,顾泠风没跑两步就“啪唧”摔了一跤。
顾泠风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好在雪是软的,没摔疼。
温泯眼睁睁地看着顾泠风摔了个大花脸,却没扶他起来,而是玩心一起,故意往顾泠风身上一扑,抱着顾泠风在雪地里打了好几个滚。
雪黏在他俩身上,把两人变成两个黏了糖霜的糍粑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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