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她似乎瞥见面前的少女散漫里含了零星柔情，是越过朋友的蜜意。再抬头眼前只是嘴角噙笑的她，她们是泾渭分明的朋友。
可——胜在熟稔。
她们并肩走在青石路上，夜色静谧如水，蝉声隐约。
“为什么报了京联一中？”俟明礼问。
涂旻轻哂，“因为，自主招生时，我路过学校后山，瞧见一片树林葱葱郁郁，又恰好有一只松鼠蹦蹦跳跳经过了我，就来了。”
说完转头看着她，眼中透出一点儿孩子气的得意，“是不是很无厘头？”
“怎么会？又不是学校挑你，”俟明礼迈步与她齐平，语气不假思索却温柔如水，“你喜欢就不是无厘头。我明白。”
话音温柔好似倏然被风吹碎了，悠悠落进一潭死水，在涂旻心湖里荡开细碎的涟漪。她侧头看她一眼，眼角微颤，眼底深处有一道转瞬即逝的波澜，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涂旻嘴唇翕动，低声应了一句，“谢谢。”
随后两人又聊了一些琐碎的小事，很快走到了校门口。
俟明礼上车，却没有立马让司机发动车子。她坐在后座，视线透过单面玻璃，一路追随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涂旻每走一步，帆布包上的线条小狗就被带动着晃动一下。
直到她的身影融入黑沉夜色，彻底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回吧。”
车子终于发动，一路驶回俟家宅院。
俟母见她一到家，匆匆打了声招呼便直奔卧室，手里好像还攥着一张便利贴，似有所悟地唤来江姨，“等会明礼洗完澡了，给她热杯牛奶，我给她送上去。”
“是，夫人。”
——
俟明礼一进卧室，连校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便拿出手机，添加涂旻的微信。
好友申请几乎秒过。
她努力压抑心底涌动的雀跃，却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那点窃喜。
卧薪尝胆（不是，三年之久，终于加上微信了，开心。
“叮——”
涂旻的消息传来：
【很高兴见面了，我先去洗澡，晚些聊。】
俟明礼删删减减许久，才发出一句简短却真挚的回复：【好，我也是。】
她起身洗漱，面上神色平静，脚步却轻快得像盛夏午后树影摇曳时微风路过的节奏，藏不住的好心情。
浴室水汽氤氲，镜子上蒙着一层雾。她冲完澡，站在镜前吹头发。光灯衬着她锁骨肌肤一片雪白更胜，水滴顺着她的发梢落下，在衬衫上留下点点水痕。她只如平常一般吹干头发，窗外浅蓝色的夜满溢着往里面倾倒，夏斟得太满，过夏的人也感到如梦似幻般满载。
卧室的门被敲响。
“明礼，是妈妈。”
俟明礼顶着半干的头发去开门。
“妈妈，你怎么来了？”俟明礼目光落在俟母端着的牛奶上，语气柔和，“让江姨来就好，您不必亲自来送。”
俟蔚闻言笑起来，眉眼是岁月浸染的温柔。她就着女儿拉开的椅子坐下，将牛奶递给她，“想和你聊聊，有空吗？”
她微颔首，在床沿边坐下，头发还湿着，水珠沿着发梢滑落，洇湿了枕巾一角。
俟蔚瞧着她的模样，眸光清亮，彷佛一片星光暗暗涌动，显然不只是因为见了自己。
这般开心？
不是自己的话，或许是那个纸条上的人吧？
“明礼看上去心情很好，是因为交了新朋友吗？”母亲淡澈的嗓音像温柔的风。
俟明礼“嗯”了一声，唇角浮起不自觉的笑意。
“喜欢他？”俟蔚顺势问。
“对...”她红了脸，笑容含羞，竟是带上几分少女心事的不好意思。
俟蔚不觉有什么不好，认真看着她，“喜欢的，就去追求。得到了，就要承担。”
“我会的，妈妈。”
俟蔚伸手拍拍她肩膀，起身离开前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还有，公司那边你也得慢慢学着上手。我打算等你成年礼那天，把三成股份移交给你。”
她点头应下，送母亲出门。
母亲看着温柔优雅，行事其实干练果决，一直是温柔中带着锋利的女子，既能撑起家，也能掌控集团。从来不需要依附旁人。
集团绝对控股人一直是俟蔚，而非父亲——靳辞言。不论是家还是集团，俟蔚都做得十分优秀，她是一个温柔强大且富有手段的女子。
“明礼，你会成为一个优秀且快乐的人。”关门前，俟蔚留给她的话，如灯塔般坚定。
卧室里归于寂静，俟明礼重新打开手机，涂旻的消息又跃然其上：
【你长得很英气。】
【‘问礼知才子，登科及少年’，你的名字也很好听，明礼。】
她弯眉轻笑，飞快敲下回复：
【谢谢你，你也很好。】
又补上一句没发出去的心里话：你一直都很好。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呢，悠悠高旻，想到你，钦若旻天，也想到你。】
【好好好。】
【晚安，明天见。】
信息落定，俟明礼脸上清扬的笑意尚未消散。
她蜷埋进柔软的被子，指尖摩挲着胸前的吊坠，温凉的触觉从指尖蔓延，慢慢，被体温捂热。
她期待着明天，期待不知名却温柔的未来，带着隐晦的雀跃。
可夜里，她从梦里猛然惊醒，汗水浸湿了头发。
梦里是一片无尽的灰蓝，无穷的海水没过她，冷得刺骨，她奋力挣扎着想要开口呼救，可是喉咙似堵塞一般发不出一丝声音，徒劳灌了满嘴咸冷的水。
海水淹没的窒息与无力深深裹挟着俟明礼，可她更惊恐的是，那分明不是自己的脸，那张脸，是她——
是涂旻。
为什么？
她惶然地睁大眼，死死盯着窗外，逆着月光的轨迹，寻求无有的慰藉，迟迟不敢阖眼。
直至天色微明，她方才再次入睡，醒来时已被闹钟惊扰。
她在镜子前站定，镜中人面色苍白，眼下乌青深重。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夜里那个梦。
餐桌上，她动作迟缓，仿佛整个人都被昨夜的梦压得沉重了几分。
江姨是家中的老人，在俟家待了十几年，是看着俟明礼长大的。她见俟明礼神情木然，心下难免心疼，出言询问：“小姐，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需不需要给你请个假？”
俟明礼闻言挤出一丝勉强苍白的笑容，“不用了江姨，只是做噩梦了，兴许是前段时间有些累了。”
言罢又问道，“江姨吃过了吗？也坐下来吃吧。”
江姨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临出门，她叮嘱江姨别告诉母亲。
车子在早高峰的车流中缓缓行驶，学校并不远，只是正值上班高峰期，车流人流不息，遂不长的路也开了有一会。
临近学校时，她远远地就看见了涂旻——利落的短袖短裤，换了一双灰色的板鞋，微鬈的头发散落披在肩上，随向前走动的步伐轻轻晃动。
两人的目光越过人群相交汇。
涂旻朝她轻轻挥手。
她朝她的方向小跑而去，风恰撩起她额前碎发，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和向下那双勾魂夺魄的眉眼。
涂旻一时晃了神，竟停在原地忘了往前走。
等回过神时，人已至眼前，涂旻问候的话脱口而出，“早上好啊，俟明礼。”
“早，”她笑着靠近，“一起进学校吧。”
涂旻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替她抚平凌乱的刘海。
她站定，乖巧地任由对方抚过眉梢，捋顺了被风吹乱的刘海。
“谢谢，”俟明礼澈亮的眸子像月牙儿似的弯起，“走吧，进学校。”
真好看，涂旻心想着。
并肩走过校门，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拉长，像某种未说出口的默契，在喧闹的人群中格外醒目。
岑清安刚踏入校门，一眼便看见她们。她微偏过头，语气轻飘地问旁边的女生：“那两个女生你认识吗？长得很可以了。”
那女生轻哂一声，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想追？”
岑清安不置可否，只是略带遗憾地摇头，“这才开学第一天，你可能都认识吗？”
“还真认识一个。”女生状似无奈地指了指个头高些的女生，“那个是俟明礼，和我一个初中升上来的，成绩很好，估计和你一样分在A班。”
岑清安听罢，视线扫过俟明礼，却最终落在她旁边那个更安静的女生身上。
那双眼像一汪深潭，波澜不惊，却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她呢？”
“那个我不认识，”女生摇头，“或许是别的学校升上来的。不过她俩一起走，应该是认识。你想知道，可以等会儿进班去问俟明礼。”
说着，她顿了顿，目光略带警告意味，“不过，如果你不是单纯想做朋友的话......别闹出之前那档子事儿，伯父可是交代我要看着你。”
岑清安耸耸肩，满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开始计划起如何接近得到那抹身影。
阳光轻轻洒落，勾勒出岑清安几分干净清冷的轮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那是谁啊？一眼就抓住我眼球哎！”
“岑清安，听说成绩够A班吧。你可惦记了，人家喜欢女孩子，初中时可谈了有几个女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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