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前一周，陈美云妈妈带陈美云去烧香拜佛，顺便捎上了姜莞。
寺庙建在南远市周边的一座湖心小岛上，从南远市里开车过去大约要三小时。姜莞一听她们准备自驾游，立马打算撤回一个小姜。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陈美云她妈妈开车实在太猛了，完全视马路为自己家的客厅。
“虽然说我妈开车速度的确是有点快，但是你也得承认她的技术就是很好。”车子拐上了高速，坐在后排的陈美云从随身携带的黑色便当盒里拿出了一份切好的哈密瓜递给姜莞。
陈美云妈妈是名副其实的女强人，在一家外企做高管，平时也是忙得脚不着地，但是跟陈美云有关的事她从来不含糊，处处都能安排妥当。所以陈美云一直都活得挺逍遥自在的，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她在家没吃过什么苦，导致她在外与人相处的时候会有一点圣母心态，尤其是找男朋友这方面。
她对男版小白花简直毫无抵抗之力，比如她的那个白月光，卫林。
“莞仔码头。”陈美云妈妈抬头透过自己的墨镜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两个女孩：“你爸出去旅游还没回来？”
姜莞其实不太关心姜怀南的归期，但是因为周围问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她前几天就发微信关心一句，然后搞得姜怀南以为是她想他了，就差没老泪纵横订当晚的飞机飞回来。
“估计还有个两三天就能回来。”
陈美云妈妈摇摇头，她跟李晚走得比较近，所以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一直都挺看不上姜怀南的。她又换了个话题：“你和云云从小学就一直在一个学校，现在到了大学是不得不分开了。”
陈美云嘴里含着一块哈密瓜，口齿不清地说道：“妈，好端端的你煽什么情。我跟姜莞都说好了，她上f大，我就念f大旁边的学校。”
陈美云妈妈笑她：“这么麻烦？你还不如直接搞个煎饼摊子在人姜莞大学门口卖卖煎饼就好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还不是怕被城管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体育贼烂，跑个三步就能喘半天。”
其实陈美云的成绩也还算看得过去，不过她早就立好志向了，要考师范大学，以后出来做个副科老师，从很小的时候她和姜莞在一起玩师生游戏，她最喜欢扮演老师的角色。
小岛人杰地灵，来这儿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寺庙的大殿内挤满人，姜莞和陈美云等在殿外，她没有什么拜佛神的经验，陈美云跟她妈来过几次，知道一点其中的门道。
“我跟你说你等会儿进门的时候记得要走右边的门，因为中间是空门，只有出家人才能走，不是有个词叫遁入空门。我上次就是因为走错被我妈骂了。”
姜莞边听边观察进进出出的香客们，发现男男女女抬脚的姿势好像也有点说法。
“男靠左先迈左脚，女靠右先迈右脚。”不等她问，陈美云就已经给她解释了。
姜莞简单回忆了一下她唯一一次去寺庙上香的经历，结果发现自己彻头彻尾都做错了：“你说要是真做错了某个动作，佛祖会给我们穿小鞋吗。”
她仰头望向于一片淡淡烟雾中端坐于佛台之上的菩萨，正以半阖的双眼垂怜着无数朝拜之人。提到她那唯一一次的拜佛神的经历，还算是姜莞一个小小的秘密。那时候姜怀南和李晚吵得不可开交，姜莞也时常梦到去世的姜胜，她一度精神非常不好，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但她快崩溃的时候往往表现出一种比平时要亢奋的状态。
所以他身边的人非但没看出来，还都以为她那段时间心情特美。
她本身不是个爱找人倾诉的性格，后来不知道怎么动了去寺庙的念头。姜莞一个人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去了南远当地一座还算有名的寺庙，当时下暴雨，寺庙里寥寥无人，她被淋透，拿着吃饭省下来的钱在法物流通处买了香火草草上完香后去大殿跪了很久。
青翠枝头上挂着的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了很久。
一点一点地渗进了她的眼底。
当时的她只有一个愿望，让一切都有因果。无论好的坏的，只要是结果就都可以。
陈美云和姜莞进门拜完以后在寺庙外等她妈妈，陈美云妈妈常年在这里供着一尊佛牌，眼下似乎是到了续费的时候。两人闲着也是闲着，开始拍起照来。姜莞拍了一张带有寺庙名的照片发了一个朋友圈，配文：上进哪有上香香。
陈美云第一个给她点赞。
路季予第一个发信息问她。
gazer:在拜佛？
姜子牙：拜完了，顺便给你和周子放也求了。
路季予倒是有点惊讶，发现她最近的良心多到好像要溢出来。
gazer：哦，求什么了，方便说说吗？
姜子牙：还能是什么，高考顺利啊。哦，还有就是祝你早日找到一个愿意陪你吹二手空调的老婆。
这回姜莞等了大约有五分钟，路季予才姗姗来迟地回了一句：我猜佛祖他老人家都要对你无语了。
姜子牙：无语就无语，反正佛祖他老人家本来也不爱说话。怎么，难道佛祖跟你说过话？
她回了信息后，路季予又是等了几分钟才回了一个“甘拜下风”的表情。
于是姜莞就直接问了：在忙？
gazer ：嗯，忙完了已经。
姜莞想到刚刚陈美云教自己的拜佛小技巧，有些好奇路季予是不是也知道。
姜子牙：你拜过佛吗？知不知道其中的一些门道？
gazer：我吗？跟我家人一起拜过几回，知道一些门道但是也不算精，怎么？
姜子牙：我发现我之前拜佛的方法是不对的，你说佛祖和菩萨会计较吗。
姜莞这一问让路季予想起之前他去东南亚旅游的一次经历，朋友带他去了当地一个十分有名的寺庙。他不太信国外的神佛，跟朋友进去参观了后也没有拜，直接路过算看过，等他后来出来走楼梯上天桥的时候，路季予却莫名感到一阵头晕，然后人直接毫无预兆性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幸亏他看着细皮嫩肉，实则还算耐摔。朋友吓坏了，带他去附近医院检查了还好没事。后来回国路临知道了这事后，还特意带他去找了相识的主持做了一场法事。
说来是一场很狗血的经历，但是现在想想也觉得的确是有几分玄学在里面。后来路季予再出国对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都敬而远之。
gazer：你没听过一个词吗？心诚则灵，佛祖菩萨心胸这么宽广，哪会跟你计较这些对错。
两人聊了没几句，手机忽然连震了好几下。
姜莞退出她和路季予的聊天框，发现原来是陈美云拉了一个四人的小群，猛猛往里面发了好多照片。
她看了一眼小组名“脱单小分队”，也算是两眼一黑的程度。
云云要早睡：快点帮选一张最好看的，我要用。
周八戒：干吗？发给你的白月光看？
云云要早睡：你知道就好。快给老娘选！
周八戒：美颜开这么大，是人是鬼都快分不清了，还让别人选！
云云要早睡：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死人。
周八戒：你看我不说话，剩下两个人愿意搭理你嘛。
路季予：……立马发了一个“棒”的表情表示敷衍。
此刻坐在陈美云对面的姜莞也马不停蹄地引用了路季予的表情，表现出了敷衍中的敷衍。
陈美云一个眼刀杀过来，姜莞举手投降但也不忘投诚：“我觉得周子放说得也大差不差，你发的那些照片说实话还没有我刚才给你拍的那几张自然好看。”
姜莞话音刚落，群里又多了两张照片，俨然是姜莞刚给陈美云拍的两张。
周八戒：更是不堪入目。
……
gazer：前面是抽象，这几张倒很具体。
路季予这句话有点激起姜莞的好奇心，她跟在后面追问。
姜子牙：什么意思？
gazer：前面是p得很抽象，后面是摄影技术差的很具体。附赠一个“可爱”的emoji.
姜子牙：谢谢，拉黑了。
陈美云放下手机，面对姜莞两手一摊：你看，女人，你还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陈美云妈妈处理完事情后带着姜莞和陈美云去吃了顿素斋后又去小岛上逛了一圈，期间陈美云的爸爸打电话过来问。陈美云抱着电话就是一通撒娇，姜莞顺手就拍了个视频发给了姜怀南。
姜子牙：你看看人家！
＊
拜完佛回来，姜莞回到画室差不多七点。回来之前，三个人在当地的一家咖啡厅简单吃了点点心，但是三个小时的行程下来，到了家门口，姜莞没想到自己又饿了。
巷子里一半的门户还亮着灯，姜莞边走边看手机点外卖。
姜怀南明天就要回来了，她打算今天晚上把画室简单收拾一下，免得他明天回来被气到离家出走。
选了半天到最后决赛圈，姜莞开始在麻辣烫和成都小面里纠结不下，又想了想面这种东西容易坨，最后还是选了麻辣烫。她想得太投入，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画室门口，门前的那一棵四季常青的香樟树沙沙作响，晚风中送来些许东坡肉的香气。周围没有开灯，四下一片灰蒙蒙的。倒是旁边的豆腐店还亮着一盏倔强的小灯，勉强照亮了店铺前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姜莞隐约记得姜怀南提过一嘴，这里附近住了一个厨艺了得的师傅，人还在市中心饿黄金地带开了一家牛肉面馆，每天生意都爆火，老公都换了三个。她边想边往包里找画室的钥匙——
忽然，斜后方传来一道男声，既陌生又带着点说不上来的熟悉。
“姜莞——。”
姜莞先是浅浅顿了一下，才顺着声音扭头看过去，一个个高又清瘦的男生正站在豆腐店前那一片片白白的灯光里，被光模糊的脸上挂着似曾相识的微笑。
她在记人的本领上并不是很强，但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高卓。
姜怀南开办画室以来的第一个学生，也是很长时间里的唯一一个学生。姜怀南这个人顶着点所谓的浪漫风格，深信酒香不怕巷子深，画室开了以后既不宣传也不托人宣传，招不到人也不着急，他一个人守着这间看似破旧实则已经押上姜怀南所有身家的画室每日开心度日。
直到某一天，某个瘦瘦的男生推开姜莞家画室的门，他就是高卓。
在后来的相处中姜莞才清楚了对方因为中考没考好，却了一所非常不好的高中。他本来万念俱灰，觉得这辈子可能都考不上自己理想的学校了，但是后来又听别人说要不试试走艺术生的路，高考文化课分数要求比较低。高卓从小到大没发现自己有别的才艺，除了小学的时候学过一阵画画，因此才想到了重新走这条路。
不过。
他好像在画画方面也没有太大的天赋，学了整整一年后，高卓觉得自己在画画上这条路走不通后主动找到了当天在画室帮忙的姜莞。
他是个性格挺内向的男生，在画室的这一年里，除了姜莞主动跟他搭话的几次，他很少会找她说话。
高卓知道姜莞学习成绩很好，又在全市数一数二的高中里上学，他很羡慕，所以那天的他问姜莞：“像我这种人，要是不走艺术这条路的话，是不是永远都考不上大学？”
画室静悄悄的，他的声音也一如既往，又轻又低，像是一句自言自语，却藏着无尽的纠结。
“怎么会，我觉得你是哪种无论选择走哪一条路，都终将会如愿以偿的人。”
姜莞不是那种会说漂亮话安慰别人的那种人，她这样说，是因为真心的觉得如果像高卓这样努力的人都不能得偿所愿的话，那他也不必有任何纠结，这样的结果可以是所有人的错，但一定不是他的。
第二天高卓就不来画室了，他决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文化课上。
“我和一个朋友在附近吃饭，吃完就逛到了画室附近打算来看看，我本来看到灯暗着还以为你不在，但是旁边豆腐店奶奶说你很快就会回来的，所以我在她那等了一会儿。”
“聊了不止一会儿吧。”姜莞从厨房里拿了一瓶冰可乐递给高卓：“她才不知道我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她就是单纯地想要你跟她聊会儿天。”
高卓摸了摸头，脸上露出一种后知后觉的恍然：“哦，是这样吗。”
“但是跟她聊天也蛮开心的，让我想到了自己的奶奶。”
姜莞在他身旁拖了个椅子坐下，俯下身拿起地上的一支画笔对着面前的画纸漫无目的地随便涂了几笔，心里感叹，这人不仅长相没有什么变化，连性格也一如既往善良。
“我听姜老师说你拿到了f大的加分，真为你高兴。”高卓脸比以前晒黑了一点，笑起来显得有点质朴的感觉。
“谢谢。”
“听我爸说你现在学习也还不错？”
高卓似乎犹豫了几秒，才缓慢的点了点头：“嗯，我打算考c大。”
“c大？”姜莞倒是真有点惊讶了。c大算是南远排得上名号的大学，饶是在三中也需要稳定在年级前一百五左右才能有把握。
“是不是有点像痴人说梦。”高卓又腼腆地笑了笑。
“但是他跟我说我行，我就觉得我也一定行。”
“他？”一副波光粼粼的海面图在姜莞的寥寥几笔下逐渐成型，高卓盯着姜莞画画的手法，他很久之前就觉得姜莞在画画上是有天赋的，但是她却总是表现出来一副不喜欢画画的样子。
“是我最近认识的一个新朋友。他本来是考上了我们学校，但因为太厉害了被三中挖走了，最近他保送f大了，我们学校的老师请他回来给我们补课。”
“他人很神奇，长得一张又冷又帅的脸，脑子也很聪明，但是人却很好。有时候我做题做到半夜把不会的地方发给他，他都会打电话过来教我。”
“最重要的是。”此刻高卓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姜莞此前从未见过的闪亮，像是——
“他让我明白了相信自己的重要性。”
说了半天，姜莞忽然有点好奇：“对了，你是哪个高中来着？”
“德文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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