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降临。
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场雨，一场接天蔽日的罕见暴雨席卷了大半陆地，直接带来的便是极其大量的雨水同时落下，裹挟着浓郁的水汽与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这真的是好大的一场雨，耳边嘈杂的雨声连成一片喧哗，听得久了反而觉得有些莫名的静谧感，天地间只剩下冰冷的水和灰暗的光。到了临界水限后自动开启的机械结构涡轮在空间深处发出巨大的轰鸣，每分钟都有数以吨计的雨水被吞入庞大的下水系统以保障这座灾难前兴建的避难所的正常运行。
小小的孩子身上披着一件明显不够合身的白色衬衣，手里捏着一块银色包装纸包裹着的压缩食物小口小口地啃，感受着糖油混合物的甘甜味道在舌尖一点点散开，有些明显的油哈味被皱着眉头一起吞咽下去。
这是他与0527一起在这座避难所的仓库找到的储备食物，专门为极端情况特别制作的能量饼干。
不过目前为止他们还不能确认现在的时间点，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他所需的食物和水，以及0527需要的能量块或者自然充能模块。
食物已经有了，尽管可能已经完全过了保质期很久……孩子又啃了一小块饼干，小心地用牙尖一点点把它碾碎再用唾液软化，把目光投向地上已经被溅上雨水和灰尘的透明容器。
这也是他们搜寻食物过程中找到的，一台小型的便携式净水器，整体呈现接近沙漏的结构，只要在中间安置特制的净水片就可以过滤掉杂质得到一杯干净可饮用的纯净水，这也是当初反复播报的避难所宣传片上极其重要的构成之一。
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不出意料尝到一点腥甜的味道，孩子伸出手按住净水器下方的卡扣，咔哒一声把下方的杯子取出来，盯着水面上晃动的波纹看了半晌，才珍惜地把杯子举起来，抿了一口。
没有任何味道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鼻息间都是雨水的味道，显得它格外清澈沁人心脾。
孩子双手捧着杯子眨了眨眼，喝一口水，把剩下的小半杯水推回净水器卡槽里，又拿起饼干小口小口地慢慢吃。
嘴唇干裂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一些，胃里的灼痛感也比醒来时减轻了许多……他在仓库里看见了成箱的净水片，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应该不缺饮用水。这场大雨过后避难所的地下水池会迎来饱和的高峰，即使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旱季，在目前仅有他一个需要喝水的小孩的情况下也足够支撑以年为单位的很长时间。
至于过期的饼干，虽然味道实在算不上好，甚至和下意识回忆起的营养剂口味比还要差很多，但总归0527没有检测出致命元素，只是经过长久的存放风味变化和营养物质流失造成了它们可能不如起初那样高利用率。
简单的说，难吃还不顶饱。
而他眼下最寄予厚望的则是仍然在基地各处根据记忆库中线索探索的小机器人0527，从各个角度，他都很希望它能找到可以使用的能源或者充能模块。
这种家用型的育儿机器人在能源报警以后仍然可以低能耗状态工作3000小时左右，也是一种特殊的设计——在最初生产它们时，设计师便考虑到了极端情况，给针对儿童推出的机型在许多方面进行过特化增强。
这其中包括了安全系数与能源后备，以确保每一个孩子都能平安长大，尽可能减少潜在隐患与可能遭遇的危险。
而0527，是他醒来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交流的东西，它甚至算不上“活着的生物”，面对他的许多问题都只会机械地报错和提示权限错误，只有几个限定的关键词能触发回应，也是无需主人权限的安全指令，对所有人类开放使用。
尽管如此，他也希望它能好好的，就算只是固定的几句话，也陪他说说话吧。
盯着灰蒙蒙的雨幕，他耳边似乎出现了隐约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听得不大真切，模模糊糊的只能辨认出是两个声音在一问一答的聊天。
他们在说什么？
孩子稚嫩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思索神色，表情皱成一团，像极其苦恼。
他听不真切，只是浓重的熟悉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带来一种莫名的感觉，鼻头发酸，几乎就要落下眼泪来。
【哥哥。】
他忽然听清楚了，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尖锐破碎的杂音中轻轻地说道。
那声音又细又软，带着莫名的熟悉，仿佛在他耳边絮语。
孩子揪着衣袖忽然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通道出口，雨幕把天地连成一片灰蒙蒙的白，天光把他模糊的影子在布满灰尘的通道中拖得极长。
小小的孩子几乎要孤独的融化在雨声里。
咔哒咔哒。
下意识地回过头，孩子黑白分明的眼中倒映出一个灰扑扑的小机器人，它胸口代表能源的灯亮起绿色，代表能源充足。
“0527。”他轻轻地说，说不清此刻胸腔中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是什么情感，“你回来啦。”
“我回来啦！”小机器人咔哒咔哒走到他面前，滑稽地一鞠躬。
静谧一瞬间被打破，嘈杂的雨水重新敲击耳膜，孩子眉眼弯弯，由衷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欢迎回来，有什么发现吗？”
……
黑暗的通道中亮着一道暖白色的灯光，一人一机器人慢慢走着，咔哒咔哒的脚步声不急不缓，遥远的地面上大雨仍在继续，地下却显得格外安静，排气扇缓慢工作带走沉降的浊气。
“你的意思是，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孩子的声音在通道中砸出回声，惊落几粒浮尘。
“不，准确的说，是您，和我。”小机器人认真地纠正，显示屏上的表情变换成(￣^￣)。
“可是你不是人。”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嘴角上扬。
0527不说话了，显示屏上的小表情再度变化，旁边的井字代表它生气了——最起码，在看起来的态度上，它生气了。
孩子的思维总是跳脱的，他很快便不再纠结0527算不算人，而是操心起了其他的问题——
“那你找到你的主人了吗？”
“很遗憾，我没有发现0527号小朋友，休眠仓有开启痕迹，我想，他在更早的时间离开了这里。”0527毫不记仇地立刻回答道，语气转变得有些失落，“我的小主人没有选择唤醒和带走我。”
小孩的注意力则在关注另外的地方：“他——其他人提前离开了这里？他们为什么没有带上我们？”
0527没有立刻给他答复，背后联网搜索的指示灯又开始隐蔽地一闪一闪，某种意义上这代表它正在思考。
半晌，它才给出自己的答复，“我想，应该是出了一些意外。”
“我们没有被抛弃吗？”小孩的语气带着期待。
“当然。”0527肯定道。
“那他们去哪里了？”
“抱歉，我不知道。”0527说道。
“我们可以去找他们吗？我是说……其他人？”
“……”0527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思考，许久后它给出答复，“……当然，我会和您一起去寻找其他人。”
“真的呀！”小孩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兴高采烈地举起手，“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应该是一次很漫长的旅行，我想我们应该准备足够的食物，衣物，饮用水，而对您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足够的休息和一张舒适的床。”0527说道，屏下摄像头忠实地分析着孩子脸上明显的疲惫神色，“需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0122号小朋友。”
“不要叫我0122，我有名字。”小孩抗议道。
“很抱歉，您的名字是什么呢？”0527温和询问道。
“我——”孩子汹汹的气势像被扎了一针的气球，快速瘪了下去，“我……我想不起来了。”
0527从善如流，“那么您希望我称呼您为什么呢？”
小孩又卡壳了，半天没说话，视线从被0527照亮的通道中掠过，落入前方的黑暗中，耳边隐约听见地下水池的涡轮正在运作的轰鸣。
“我不记得了……"他轻轻地说，低头看着昏暗光线下隐约可见袖子里露出的一截手指，关节圆润带着孩子的稚气，“0527，帮我想个新名字吧？”
“好的，正在提交申请……请连接网络！滴滴滴！”
孩子被它屏幕上露出的表情逗笑了，“取名字也需要联网吗？”
“当然，名字是对人类来说相当重要的符号，也是第一个祝福。”0527一板一眼认真回答，“按照规定，小朋友的名字应该由娲皇与小朋友自己共同决定特殊情况需要向烛照请求指示后再进行审批。”
“听不懂。”小孩拒绝了小机器人的官方回答。
“……总之，您的名字很重要。”0527又恢复了温和的语气，“您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思考。”
“那你不准再叫我0122！”
“好的，小朋友。”
“……也不许！！”
0527背后的指示灯再次隐蔽地闪烁起来。
面对难搞的小朋友，作为家用型育儿机器人的它也不得不频繁地试图【思考】。
半晌后，又是不明显的一声“滴”响起，联网失败的小机器人面对面前仅有的权限者态度温和，“那么，小朋友要去休息吗？”
它在物资层找到了储存衣物和被褥保温材料的房间，完全足够提供幼小权限者的必要生存条件。
“去哪里？”孩子懵懂问道。
“您的房间。”0527给出一个相对适合小孩子理解的答案。
[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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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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