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疑窦·叛逃的空白
回到秩序局总部的过程异常安静。陆时砚穿过忙碌的枢纽大厅，对沿途的行礼问候视若无睹。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个古罗马的地下通道，停留在季辰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还有那句带着刺的"精准无误"。
指挥室的自动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喧嚣隔绝。他站在房间中央，没有立即开始工作，而是罕见地陷入了静止。抬起右手，他注视着腕部的时序调节器——刚才就是用它，做出了那个违背常规的修正决定。
为什么？
这个问题在他严谨的逻辑思维中反复叩问。为什么要在那个角斗士的问题上选择更复杂的处理方式？为什么要在季辰已经逃脱的情况下，还要维持那个微小的历史变动？
他走到操作台前，调出刚才任务的完整报告。系统自动生成的版本如实记录了他的操作：清除记忆、伪造胜利、维持0%偏差率。一切都符合规程，甚至可以说是处理类似情况的范本。
但陆时砚知道，这不是真相。至少，不是全部的真相。
他的指尖在光屏上悬停片刻，然后调出了季辰的叛逃档案。这份他早已烂熟于心的文件，此刻却显得格外陌生。
叛逃者：季辰（代号：烛龙）
叛逃时间：标准历三年前
最后已知位置：K-7区时空枢纽
叛逃原因：......
就在这里，档案的描述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拒绝执行命令"、"质疑时间议会权威"、"擅自干预历史进程"，这些指控都显得笼统而缺乏细节。就像是用标准的模板填充出来的内容，缺少了最关键的具体信息。
陆时砚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记得很清楚，三年前接到季辰叛逃消息的那个下午。议长亲自召见了他，用沉痛的语气告知他这个"令人遗憾的消息"。当时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击，竟然没有注意到报告中的这些异常。
现在，冷静下来重新审视，一切都显得疑点重重。
他调取了季辰叛逃前三个月的任务记录。出乎意料的是，这段时间季辰的任务频率明显下降，而且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巡逻任务。这与一个即将晋升首席执法官候补的优秀学员应有的培养路径完全不符。
更奇怪的是，在叛逃前一周，季辰的通行记录显示他多次前往时间档案库的深层区域。那个区域的访问权限极高，就连陆时砚本人也需要特别授权才能进入。
季辰去那里做什么？
陆时砚调取了当时的访问日志，却发现相关记录都被加密了。加密等级是令人惊讶的"议会级"，这意味着只有时间议会的成员才有权查看。
一个学员，为何会接触需要如此高级别加密的信息？
他的指尖快速划过光屏，调出季辰叛逃当天的监控记录。大多数画面都显示正常，但在关键的时间段，有几个摄像头的记录出现了异常。不是简单的损坏，而是一种精妙的替换——用循环播放的静态画面替代了真实的监控。
这种手法，不是季辰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陆时砚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开始怀疑，季辰的叛逃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他调出季辰的个人档案，仔细查看他的训练记录和任务评估。在所有的评价中，一个词反复出现："过于感情用事"。多位教官都指出，季辰在执行任务时常常表现出"不必要的人道主义倾向"。
这与陆时砚记忆中的季辰相符。那个会在维护舱塞给他太妃糖的年轻人，确实总是过于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但是，仅仅因为性格不合规范，就会走到叛逃这一步吗？
陆时砚调取了叛逃事件后秩序局内部的调查报告。报告结论简单明了：季辰因不满秩序局的严格管制，决定叛逃并试图改变历史。
但这个结论与季辰叛逃后的行为轨迹存在矛盾。如果季辰真的想要大规模改变历史，他完全有能力造成更严重的破坏。然而根据监测数据，他所有的干预都局限在很小的范围内，更像是在进行某种...测试？
陆时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三年前的种种片段：
季辰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
季辰在战术课上提出的那些出人意料的问题；
季辰在深夜的维护舱里，一边帮他整理工具，一边不经意间问出的那句话：
"教官，如果秩序本身是错误的，我们还要继续遵守吗？"
当时他只当这是年轻人常有的叛逆，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一种试探。
他重新睁开眼睛，调出季辰叛逃前最后一次任务的记录。那是一个简单的时空巡逻任务，地点在S-12区边缘。任务报告只有短短三行字，连具体的巡逻路线都没有注明。
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一份真实的任务记录。
陆时砚调取了当天S-12区的全局监控数据。在季辰执行任务的时段，该区域确实出现了一次异常的时空波动，但波动源不是来自季辰的方向，而是来自...
他的目光凝固在坐标点上。波动源头指向时间议会直属的一个研究设施。那个设施的研究内容是什么？为什么会在季辰巡逻时出现异常波动？
更多的问题涌现出来，每一个都指向秩序局内部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时砚感到一阵眩晕。他一直以来坚信的秩序和规则，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张布满裂痕的面具。而面具背后，是他不愿面对的真相。
他调出刚才与季辰交锋的详细数据记录。在交手的某个瞬间，当时序调节器的探测波扫过季辰时，仪器捕捉到了一个异常的能量特征。那不是普通的时空装备应有的特征，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能量模式。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个能量特征与季辰叛逃当天，S-12区那个议会研究设施出现的异常波动，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陆时砚站起身，走到观察窗前。窗外，万千时空的碎片依旧在虚空中生灭流转，如同往常一样。但此刻，这些熟悉的光景在他眼中却变得陌生起来。
如果秩序局本身就在隐瞒着什么...
如果季辰的叛逃另有隐情...
如果他一直以来维护的"秩序"，建立在某个谎言之上...
那么，他这些年的坚持又算什么？
他想起季辰在地下通道中的质问："就像三年前那个'时空气泡'里的孩子们一样？那也是'必要代价'？"
"时空气泡"...
那个被列为最高机密的意外事件...
季辰为什么会知道？
陆时砚感到一阵寒意。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他亲手培养的学员，也从未真正理解过他所效忠的秩序局。
回到操作台前，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重新调查季辰的叛逃事件，不是作为执行裁决的首席执法官，而是作为一个寻找真相的人。
这个决定违背了他所有的训练和信仰，但他无法再忽视内心的疑问。
在输入调查指令前，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储物柜的方向。在那里，某个抽屉的深处，或许还残留着三年前那包太妃糖融化后的痕迹。
甜味早已不在，但记忆却开始苏醒。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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