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站起身，黑雾重塑了他的手臂，甚至比另一条胳膊看上去更加强健。
“你杀不掉我的，伤害只会让我变得更加强大。”他胸口的衣襟大开，那枚棱柱嵌入其中，已经有小半没入血肉，“虽然我们的起跑线好像是一样的，但你已经在原地停留了太久。”
触手的伤口也被迅速抚平，但那瞬间的剧痛还深深刻在简初脑中，她紧盯着对方胸口处的棱柱，眼见它的光辉开始变得黯淡，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头顶翻滚着铅灰色的厚重云层，狂风呼啸犹如恶魔低泣，裂口的边缘翻滚着黑潮，活像一只蓄满黑色泪水的眼眸。
阴冷的风席卷而过，简初的嘴边开始出现白雾，空气变得粘稠，每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一般，血腥而又艰难。
“嗬——嗬——”
在她模糊的视线中，周霖站在栏杆上的身影变得虚无缥缈，破碎的斗篷只剩下褴褛的布条还挂着，被风一吹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浓稠的黑雾不断渗出，沿着开裂的地面蛇行，所过之处都被腐蚀出坑坑洼洼的痕迹，甚至发出微不可察的“滋滋”声。
青绿色的眼眸射出冷芒，和他胸前的棱柱交相辉映：“配合一点，我会给你个痛快。”
他的嗓音比刚刚要沙哑很多，仿佛声带也被黑雾侵蚀，可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破空之声。
空气被骤然撕开，但这一切在周霖眼中还是太慢了。
他迅速抬起手，稳稳接住了冲自己后脑而来的方块，紧接着“嗖嗖嗖”几下，剩余的方块如同掉进粘稠的糖浆，错落着凝滞在半空中。
“嘎嘣”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刺耳的摩擦声，周霖松开紧握的五指，洒下一片星星点点的精纯能量。
沈郁的魔方完全被他揉碎了，在此之前，从没有人想到他的能力会被如此轻描淡写地破解。
“不知廉耻的蝼蚁，现在没有你们说话的余地。”
黑雾在周霖身前翻腾，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他翻过手掌，黑雾便乖顺地一拥而上，凝结出一个完全相同的魔方。
只不过它通体漆黑，打眼一看就充斥着不祥。
“躲开！”沈郁瞳孔紧缩，下意识向侧面飞扑，魔方带着黑色的“尾气”，狠狠砸中他方才站立的位置，水泥的地面出现一个深坑，蔓延出无数细缝。
下一秒，一点蓝光闪过，在所有人反应不及的瞬间没入浓稠的黑雾，幽灵屏住呼吸，却没有等来任何反应。
魔方陡然膨胀，离得最近的战斗人员一时不察，瞬间就被吞了进去，“刺啦”的声音炸响，只是短短两秒，血肉就被消融，连一声哀嚎都没能留下。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所有挣扎都是徒劳。
周霖满脸兴致缺缺，对他来说，再多的人也比不上面前这一个，但现在看来，她好像不太情愿。
哄骗不成，只能硬取了。
触手的温度变得阴冷，被黑雾灼伤的疼痛在大脑绵延不绝，简初竭力控制着身体的痉挛，抬头露出满眼的血丝。
“呃！”
她的衣服几乎被扯碎，触手们带着蓬勃的怒火，从年轻人的脊背钻出，带着鲜红的血丝，蜂拥着缠上那块已经涨大到两人高的魔方。
同源的力量此消彼长，它们此刻气势极盛，如同残暴的巨兽，直接将那团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黑雾扰乱、扯散，然后吸收、壮大。
周霖的眼神变了，嘴角也微微下压。
“你还真是圣母心，但这会让祂很不满。”他五指成爪，握紧再长开，缭绕的黑雾就在指尖长出獠牙，“看来我得尽快将你回收，免得你被彻底污染。”
慈悲、友善、同情……这些都会污染他作为载体的纯洁性，祂不需要这些无用的意识。
血腥气在天台扩散，紧接着又被烈风吹散，剧痛让简初布满血丝的眼眸染上疯狂，她瞳孔深处燃烧着无意识的凶光，似乎下一秒就要狠狠咬上周霖的脖颈。
一瞬间，天地风云骤停，触手猛然扬起，肢体上甚至钻出黑色的晶体。
“砰！”
它们凶狠地撞入黑雾，如同钻进沙丁鱼群的泥鳅，引起了剧烈的反应。
黑雾中传来刺耳的尖啸，几乎化作实质的声波，一圈圈荡开，周围的楼栋玻璃一齐爆炸，警报声此起彼伏。
隋辩头晕目眩，摸摸麻木的耳朵，却触及一手温热的黏腻。
这种级别的斗争，不是他们能够轻易介入的。
“温南！”他尽可能发出更大的呼喊，“能不能带大家离开？！！！”
“什么？”温南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走了，简初怎么办？”
隋辩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依稀看见“简初”的口型，下一秒，有人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拎小鸡一样把人拖到了后方。
他一抬头，才发现竟然是沈郁。
男人无暇顾及其他，一双眼紧紧锁着天台中央的场景，但那里黑雾缭绕，很难看得清。
“我留下，其他人全部撤退！”
他没有忘记，在黑雾的另一端还躲着几个人，如果他们就此撤离，简初毫无疑问将陷入一对多的大劣势。
虽然场中的两人看上去都不正常，但众人心里的天平还是不可避免有所偏移。
“快走！不要浪费时间！”他狠狠把隋辩往后一推，回首的眼神看得温南一个激灵，“速度！”
她被人掰过肩膀，踉跄着顺着对方的力道向前两步。
“……你们快走吧，我殿后。”马瑞安扯扯嘴角，在他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直接将人推进了空洞。
而与此同时，周霖被彻底激怒了。
被剥夺的力量让他惋惜，但更多的是怒火，无穷无尽的黑雾从他身体里往外冒，与天空裂缝中淌出的黑潮融合在一起，带着汹涌的气势朝简初扑去。
“轰隆隆——”
天空劈下一道惊雷，紫红色的闪电精准地落在避雷针上，在地面炸出明亮的电火花。
外墙的霓虹熄灭了，整栋大楼陷入死沉的黑暗。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在地上烙下一个个深灰色的圆点，然后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简初的眼睛一眨不眨，雨水打进瞳孔里，紧接着就这么流淌而出。
黑潮中身处两只遮天蔽地的巨手，一左一右从上方盖了下来，一副要将人拍死在掌中的架势。
简初的身影在原地一闪，连同那些触手一起消失不见，但那两只巨手似乎有所感应，以看似缓慢的速度凌空一挥，狠狠击中了隐身其中的人。
“砰！轰！”
一道身影倒飞出去，把应急水箱砸出巨坑，清亮的液体从崩裂的断口涌出，紧接着被黑雾裹挟的冰冷寒气迅速冻结，几乎要将简初的四肢困于其中。
“唔！”
简初喷出一口血雾，忍着剧痛点亮火苗，硬生生把自己从中拔了出来。
她的皮肤上开始出现黑雾腐蚀的痕迹，黑绿色仿佛有着剧毒，从四肢缓慢向上蔓延。
周霖的身影在黑雾中若隐若现，冰冷的视线注视着摇摇晃晃的简初——她甚至连腰都挺不直了，双手向下垂落，走一步都要摇晃好几下。
“咚咚——咚咚——”
体温急速流失，冰冷的雨水淹没她的理智，却让她清晰地感知到深埋于体内的，祂的意志。
[吃掉……吃掉他……]
[你才应当是最后的胜利者。]
或许周霖也听见了祂的蛊惑，但到了这一步，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简初眼中的光熄灭了，那属于她的最后一丝人性就此消失，剩下的只有纯粹的生物本能。
她一手探向后背，扯向鼓动的皮肉，密集的触手瞬间喷涌而出，直接将伏地的躯体彻底淹没。
青绿色的脉络在触手上蔓延，它们迎风而长，直接将头顶的铁架顶烂，闪电砸落其上，肉眼甚至能看见迅速蔓延的电流。
黑色的结晶从背后的伤口挤出来，迅速覆盖了简初几近**的身躯，构筑成一副坚实的盔甲。
周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瞳孔骤缩，竟抬起头向天空质问：“你选择了她？！”
三五秒后，巨大的裂口中睁开了一只青红的眼瞳。
只一眼，幽灵就感觉灵魂被摄取，大脑中传来尖锐的疼痛，紧接着是漫长的空洞。
他竭尽全力将自己从中抽离，闭眼捂耳，不去看也不去听。
“马组长……”温南话还没说完，就被直接推了出去，眼见空洞缓缓闭合，马瑞安才重新找回了呼吸。
下一秒，就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要看。”
沈郁用力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
头顶传来轰隆的嗡鸣，好像有什么在说话，但又像是连绵不绝的雷声。
[她的灵魂已经被污染，这是对你的考验。]
这话让周霖冷哼一声，但脸色明显和缓不少，直到那只眼眸消失不见，他才转头看向对面的简初。
胸口的棱柱已经完全枯竭，他废了几年的心力，精心培养的异能者们，终于还是变成了最佳的养料。
他的双脚脱离地面，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俯视着匍匐的简初，似是提前检阅自己的成果。
“考验……呵。”周霖抬起手，汹涌的黑潮拔地而起，几乎将天幕完全遮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黑雾疯狂洗刷着天台，将混凝土的地面腐蚀出钢筋，又染上斑斑锈迹。
惨绿的幽光在其中忽明忽暗，好像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可下一秒，周霖的脑中拉响了警报，他下意识后撤半步，眼底就映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数根触手拧成一柄尖锐的武器，从简初的臂骨延伸出将近两米，两点鬼火在她眼眶中熊熊燃烧，将眉骨都照得发亮。
“哧！”
长刀割开厚重的黑雾，直指周霖的心脏，可他的躯体却如雾气般消散，眨眼出现在了简初背后。
他一个利落的下劈，手刀狠狠敲在脊骨之上，一瞬间，简初如同坠落的流星，“砰”地砸落在地，将雨水都震开了一小圈。
“还不够。”周霖念叨着，黑雾毫不留情地穿透角落里白偌与连粟的心脏，收回了最后的力量。
整个天选会，就此完全覆灭了。
“他能瞬移？是因为那些黑雾吗？”沈郁探出一点脑袋，又迅速收了回去。
“应该是的。”
意想不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猛然回头，对上幽灵苍白的脸色。
“虽然很冒昧，但我希望合作。”年轻人的眼神很是诚恳，“我的异能没办法作用在他们身上，但必要的时候，可以将你们安全带走。”
“黑雾是他的核心，我们得想办法，给简初创造机会。”
“你知道些什么？”沈郁上下打量他，忍不住质问。
幽灵压低眉头：“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砰！”
巨大的撞击声遮掩了他的声音，几人下意识看去，却见刚刚还占据上风的神秘人被层层叠叠的触手按倒在地，疯狂抽打着面颊。
“你……”周霖惊惧之下想要破口大骂，但话根本来不及出口，就被横扫而来的巴掌拍了回去。
他一把扣住卡在脖颈的触手，掌下“滋滋”冒出白烟，在挣脱的瞬间，身形再次消融于黑雾。
他来去自由，四处扩散的雾气都是他的肢体，只要心念一动，随时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
马瑞安捂住口鼻：“快来不及了，我们该怎么做？”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简初还清不清醒，机会稍纵即逝，倘若两边无法配合，那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但事到如今，别无他法。
“斩断他的后路。”沈郁沉沉开口，“就目前来看，那个人在黑雾中来去自如，只要尽可能驱散他周围的雾气，就相当于截断他的退路。”
“砰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战斗中的两人速度太快，加上视野不好，他们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影子。
沈郁弓着腰，迅速钻到另一侧，回头朝马瑞安打了个手势。
他深吸一口气，凝视着空中缠斗的身影，直到双眼酸涩无比，也不敢多眨一下。
他们没有太多机会，唯有一击必中。
“就是现在！”
巨大的拳影横空出世，自下而上飞了出去，硬生生扫出一道清澈的通路来。
黑雾连同暴雨被短暂隔开，露出躲藏其中的身影。
“雕虫小技。”周霖一挥手，薄薄的黑雾瞬间钻进马瑞安的鼻腔，男人脸上青筋暴起，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下一秒，周霖的余光瞥见侧后方的影子，他冷哼一声正要闪避，面前却陡然一亮。
半人高的魔方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硬是绕出半圈隔离带。
周霖心中一惊，紧接着就感觉胸口发凉，他缓缓低下头，看见拧成粗壮一股的触手。
它高速旋转着，粘稠的血液从间隙里涌出，拉成一丝一丝向下滴落。
他咬紧牙关，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几只虫豸阴了一道。
但他是不会被杀死的。
下一秒，有手从背后扣住他的咽喉，简初身上的黑色结晶极速生长，三五秒就将两人完全包裹了进去。
天台陷入了寂静，只有雨水冲刷着地面的血痕，但周围的气息变得极度危险，带着被忤逆的暴怒，重重压了下来。
“闭上眼！”幽灵浑身过电般颤抖，他向前一扑，压住地上痉挛的马瑞安，以防他无意识睁开双眼。
所有的风声、雨声、雷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轻微的“噼啪”声，如同裂帛。
那颗青红的眼球从裂缝中挤出，无限靠近天台的巨型结晶。
精心制作的人偶，现在却双双陷入濒死的境地，祂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们有必要斗成这样吗？”周霖轻声开口，嗓音却带着一丝微妙的不协调，“你的行为已经惹怒了祂，再这样下去会被销毁的。”
简初贴在他后背，半睁着眼不说话。
“祂已经来了。”
周霖的身体完全被黑色结晶固定，只能感受着体内的温度逐渐流失。
“收手吧，否则你会死的。”
“……我该说声谢谢？”简初嗓音嘶哑，她喷出的气息打在周霖颈侧，让他头皮一阵阵发麻。
祂的气息近在咫尺，一个思想受到污染的载体，永远不可能成为最终的选择。
可下一秒，触手猛地扎了回去，它的末端裂出无数尖锐的细丝，在周霖的血管里蔓延，最终从他的每个毛孔里钻出。
“你……”他的瞳孔猛地亮了一下，又骤然黯淡下去。
“只要你死。”简初侧头耳语，“祂就别无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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