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心里没有压着的事情了，宋元晟难得睡了个好觉。他醒来的时候，筠连夫人已经被厉奉接到了王府，正在前厅和林溪知他们说话。
宋元晟知道这事后，急忙让阿镰给他找来衣服，随意一穿，匆忙洗漱完就往前厅跑。
“娘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彻底“成为”了宋怨，宋元晟叫娘亲叫得也愈发顺口起来。
但跑到跟前，看着慈眉善目的筠连夫人时，他又生出浓烈的心虚来。因为他到底不是宋怨，如果筠连夫人知道……
“又来？”零的声音冷不丁在宋元晟脑子里响起。
宋元晟愣了愣，“你不是跟我断开连接了吗？”
零：“……”
零：“我只是来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现在是谁。你现在就是宋怨，其他的任何事你通通都不需要管，懂？”
宋元晟：“我知道，但总得有个适应过程吧。我又不是什么没心没肺的人，没法毫无负担地做到你说的那样。”
零：“……”
零：“随你。但让我再听到一句你自我怀疑和觉得心虚之类的话，有你好看。”
宋元晟：“你要罚我？”
零：“不罚你。你要是做不了这个宋怨，那就换个人来做。我说到做到。”
宋元晟：“……”
威胁他？
零：“就是威胁你。”
宋元晟：“……”
他怎么就忘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系统也和十六一样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宋元晟没好气地说。
宋元晟回神，又朝筠连夫人笑。他蹲在筠连夫人面前，仰头看着温柔的夫人，越发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他就不明白了，拥有筠连夫人这么好的母亲，为什么原主还能长歪成那个样子。
不对。
现在时间重置后都是全员恶人的设定了，原主长歪了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反倒是一如既往温柔的筠连夫人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娘亲吃过早饭了吗？”宋元晟问。
筠连夫人拍了拍他的脑袋，“吃过了。先起来，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蹲在娘亲腿边？不怕人笑话。”
宋元晟歪了歪脑袋，转头看到像是看孩子一样看着他的林溪知等人，顿时反应过来这里是王府的前厅，不是宋府里筠连夫人的房间，忙不迭站起来，坐到旁边何景给他让出来的位置上。
林溪知说：“先前就听闻阿怨弟弟和娘亲的感情最好，如今一瞧，外面所传果然不假。阿怨弟弟，我真的很羡慕你，有这么温柔体贴的娘亲。”
宋元晟刚想说话，就听见筠连夫人先开口了。
“不必羡慕我们阿苑，这世上啊，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筠连夫人说完，又为宋元晟整理了一下头发，“怎么头发都梳好就出来了？”
宋元晟好听的话张口就来，“自然是想娘亲了，知道娘亲来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油嘴滑舌。”筠连夫人笑着拍了拍宋元晟的眉心。
何景和余围原本一人坐在筠连夫人的一侧，如今被宋元晟隔开了一个位置，便只能伸长脖子朝筠连夫人那边看。
何景发出感叹，“筠连夫人对公子真好啊。”
钱灵均坐在最远的地方，听见这话后说：“瞧瞧，何景这才是真的羡慕。你母亲待你也好啊，只是你自己不肯回家，在这说什么虚情假意的羡慕。”
“灵均啊。”林溪知端出一副受伤的神情，“你怎能如此想我？”
钱灵均蹙眉，“我怎么想你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林溪知难过道：“可我也是真心，并不是你说的那般虚情假意。我来到王府后确实回家回得少是真，可我思念母亲也是真，羡慕阿怨弟弟有筠连夫人这样好的母亲也是真。平日里你如何说我我都可以不在乎，可今日筠连夫人在这你还这么说，真真是叫人伤心难过。”
何景和余围对视一眼，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宋元晟望着卖惨的林溪知和气得想冲上来咬人的钱灵均，也觉得有些头疼。
“好了好了，”筠连夫人也颇为无奈，从她进门起这林公子和钱公子就没少拌嘴，如今还越来越过分了，“都是一……”
“娘亲。”宋元晟不愿筠连夫人搅到这两人中间，便随便找了个话头将话题岔开，“娘亲不是爱喝茶么？正好，林公子泡得一手好茶，听说王爷都特别爱喝他泡的茶，我寻思着应当也符合娘亲的口味。”
宋元晟这话一出，何景和余围又对视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钱灵均想到了上回宋元晟将林溪知泡的茶都喝光了的事，也不气了，反而起了点看戏的心思，附和道：“不错。林溪知泡茶的手艺在王府那是一绝。夫人难得来一趟，那必然是得尝一尝。”
林溪知：“……”
筠连夫人望着宋元晟，似乎是在求证钱灵均这话的真假。这话若只是她的阿怨说，那她还能信，可偏偏钱灵均也说了一遍，那这可信度便不高了。
宋元晟点头，“是真的。先前林公子请我喝茶，我都喝光了才肯走。若不是林公子好说话，早就将我赶走了。”
“你这孩子。”筠连夫人无奈地拍了拍宋元晟的胳膊，替他向林溪知赔了句不是。
林溪知哪怕心里对宋元晟喝光他的茶的事耿耿于怀、如鲠在喉，却也没表现出半点小气来，甚至被钱灵均激起了斗志，当即就要在筠连夫人面前露一手。
热水刚煮上，厉奉便领着陈忠进来了。
陈忠拱手道：“夫人，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动身了。”
“好，好。”筠连夫人在宋元晟的搀扶下起身，“有劳陈管家了。”
陈忠笑道：“这些都是王爷亲自置办的，小的就是打个下手。”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厉奉。
但厉奉的目光只落在了筠连夫人和宋元晟的身上。
筠连夫人心里一暖，“多谢王爷。”
厉奉轻笑一声，“夫人客气了。”
筠连夫人又向林溪知道了谢，且说好了若是日后还有机会，定要喝一喝他的茶。
林溪知皮笑肉不笑地应下。
宋元晟跟在筠连夫人身后出门的时候，感觉落在背上的视线都如有实质，像是细密的尖刺扎在他的背上。他都不敢回头去看林溪知的眼神，生怕和上次一样被那眼神洞穿。
他们刚走进院子，就听见前厅传来了钱灵均的声音。
“哟，这水都快烧开了，茶还烹么？”
接着是林溪知的声音。
“若是灵均想喝茶，我这还有些上好的茶叶，便送给你吧。”
“哎，不必，我一天天地就只会看些闲书，可不像这般有一手好茶艺啊。你这些好茶还是自己留着吧。”
宋元晟都不忍心再听下去，偏偏身边的厉奉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筠连夫人小声地问宋元晟，“这林、钱两位公子平日里都这般喜欢拌嘴么？”
宋元晟干笑两声，“是，是啊。他们这也算不上拌嘴，就是喜欢热闹。娘亲，您别看钱灵均说话似乎直来直去的不太好听，也不喜欢说什么奉承的话，但他人很好，主要是对王爷很忠心，总之……”
“好了阿苑。”厉奉打断了宋元晟的话，“再说下去，娘亲可要觉得我御下不严了。”
宋元晟瞪大眼。
娘什么？
什么亲？
喊谁娘亲呢啊！？
筠连夫人闻言“哼”了一声，“阿宣这声‘娘亲’喊得未免过早了一些。我可还没答应。”
宋元晟猛地看向筠连夫人，什么答应不答应的，又答应什么啊！？
厉奉油盐不进地道：“不碍事，反正在我心中，早就将夫人当娘亲看了。”
宋元晟：“……”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筠连夫人无奈地瞪了厉奉一眼，将宋元晟拉到另一侧，“一会儿阿苑跟着娘亲坐，娘亲有些话要同你说。”
“……好。”宋元晟莫名觉得筠连夫人拉着他的手劲儿有些大，不知道是不是动怒了。
没承想，厉奉就只准备了一辆马车。
厉奉将他们二人送上马车后说：“王府没有多余的马车，只能委屈娘亲和阿苑挤一挤了。”
筠连夫人：“……”
宋元晟往马车里瞧，这马车坐下四五个人绰绰有余，方才陈忠说的准备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放哪去了，总之坐这马车当真和“挤”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厉奉和陈忠坐在马车外，还贴心地帮他们将车帘放下了。
厚重的车帘一放，外面的吵闹声霎时被隔绝。
筠连夫人倒是没再“哼”，而是微微摇了摇头。
宋元晟在筠连夫人身边坐立不安，瞧见筠连夫人的眉眼间带着些许愁意的时候，又觉得心疼。
“娘亲是不是知道了？”
心疼归心疼，有些事情还是得问的。
筠连夫人幽幽地看着宋元晟，“你是何时发现自己有……有断袖之癖的？”
“……啊？”宋元晟没想到谈话得先从性取向这事上先谈起，有些无措，“很早……记不清了。总之应当是一直都有那……断袖之癖？”
筠连夫人：“那先前莺语阁的那红牌也是个男子了？”
“不不不，不是，那确实是个女子。那姑娘叫叶红莲，是个苦命人，我当初那什么……也是觉得她可怜。这么好的姑娘在那地方讨生活不容易，且她本就卖艺不卖身，也是个干净姑娘。”
筠连夫人又问：“那样貌如何？”
宋元晟不吝夸道：“自是个佳人。她先前也是有好家世的，只是家道中落，误入莺语阁……”
“那你就没对那红莲姑娘生出过半点情愫？”筠连夫人不死心地问。
她的阿苑能将个姑娘夸赞至此，与那女子之间的关系自然是……
“从未。”宋元晟语气坚定，“我只将她当作姐姐，从未生出过半点男女之情。”
“唉，你！”筠连夫人无言以对，想骂又骂不出口，抬手想打又觉得心疼。来回叹了几口气后干脆不说话了。
宋元晟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与筠连夫人挨得近了些，微垂着头，时不时抬眼看人，就像那犯错了生怕父母责骂的孩子。
筠连夫人余光瞥见宋元晟这幅模样，愣了愣后眼眶一热。她仿佛看到了五岁前的阿苑。
“你可是真心认定了王爷？”
宋元晟一愣，眼眶也莫名其妙红了。
“是。孩儿此生只认定安诏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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