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蒙蒙白雾中，两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岁的女孩子面对面神情严肃的看着两人中间的黄铜盒子。
小落动作实在缓慢，只是把这盒子拿出来，说了半天要打开看都没有将其打开，寒香彻本来神情严肃，但被她神秘兮兮却始终不肯展示里面东西的样子弄得没耐心，干脆抱手玩起来飞舞到面前的发丝。
小落也不是有意如此，见她开始漫不经心，终于叹气说：“我打开以后不管你看到什么，都要保持冷静。”
寒香彻‘哦’了声，收回手指老老实实等着，小落才伸手去开那制作精美的盒子。
寒香彻已经收回全部注意力，紧张兮兮盯着，有了小落的保证，她更加好奇其中是什么，心中无数猜想略过，然后就见从盒子被打开的缝隙露出些红光。
这红光对她来说太眼熟了，因为她也拥有这样的红。
见到这光亮的一瞬间，寒香彻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一把扶住小落手腕，先说：“与我有关？”
小落抬眼看她，见她除了有些担心，还没有真正要冲动着做什么的意思，就点头，“让我打开。”
寒香彻确实还能保持冷静，因为她并不能肯定这里面是什么，等整个盒子完全打开，一条蜷缩在其中已经失去生命的幼年烛阴展现在两人面前。
烛阴的长相介于蛇和龙之间，成年后是蛇身龙角的赤红色蛇状，幼年长的十分细小，跟寻常蛇几乎一个体型，长大才能变成几十米长的地龙体型。
小落拿着的盒子不过八寸长，里面躺着的小蛇换算成凡人的年龄，才不过三四岁岁。
寒香彻愣着看了许久，视线一遍遍从火红圆润、还没有长出长角的蛇头上扫过，反复确认对方是否真的已经死亡。
小落见她虽然不愿接受，但状态还算稳定，就告诉她：“这是我从朋友那里带回来的，她说让你见见，帮他选个好地方下葬。”
什么朋友，这世间怎么会还有烛阴，寒香彻眼睫颤动，半天才说：“我想见你朋友。”
她没听出来自己的声音很轻，轻到小落几乎听不见，只能皱眉歪头看她，“你说什么？”
“我想见你朋友。”寒香彻动了动嘴唇，这次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她以为世间只有她一个烛阴后人了。
不过如此来看，似乎这么说也算合适，这位族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知晓当初烛阴一族被灭族原因的，只有她师尊一个，如今师尊也不在了。
为什么好像一切与她沾上联系的都不得善终。
如今这位族人的尸体，是不是更加说明问题出现在她身上。
寒香彻不敢往这个方向想，她怕真的就是如此，她怕自己真的做了错事。
“寒香彻！”小落见她脸上血色快速褪下去赶紧喊她，可对方视线依旧深远，望着无边无际的白雾陷进噩梦一般怔愣。
小落急道：“寒香彻，我带他回来不是为了害你的，你清醒点！”
可寒香彻还是陷在自困中，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都发生在她身边，整个修仙界就出了两件屠杀之事，两件都与她有关。
难道真是她的问题？
小落盖上盒子收进储物囊，伸手使劲摇晃寒香彻的肩膀，语气略带无奈，还没有到完全后悔的地步，“醒醒啊！我就不该给你看。”
就在她毫无办法，觉得自己没本事再喊醒对方时，寒香彻突然把视线转向她 ，“我要回去。”
她这举动十分突兀，头转过来时眼睛还看着别处，是后来才转过来的，像是受人控制，说出的话也上不接天下不接地。
小落感觉诡异，退开一步看着她，“你现在是谁？”
寒香彻视线也跟着她，“谁？”
小落再次默默退后两步，“我告诉你，现在可是在她识海里，我想困住你是很容易的。”
寒香彻面色迷茫的听着她这句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赶紧摆手：“这是在识海里，我怎么会是别人，我不能在你这里待太久，会害了你们，而且我听见师姐喊我了，得回去。”
小落嘴角动了动，寡淡无味的哦了声，正要作势离开，却觉得越想越气，忍不住问：“我喊你半天你听不见，你师姐都没在场你能听见她喊你？”
寒香彻十分认真的点头，压根就没关注到小落的气氛，“我也不知为何，就是能听见她的声音。”
“那我的声音呢？”
“也能听见。”
小落站定看着她，“就是不想理我？”
寒香彻也站定十分认真的看着她，“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真的没有办法回复你。”
小落也懒得跟她再说，“好了好了，你打算把你族人葬在哪儿？”
寒香彻稍作思索，“浮濛山。”
小落侧目看她一眼，“那不就要跟你师尊她们葬在一起了。”
“我去问问她们，如果她们允许的话。”寒香彻对小落伸手，脸上虽然笑着，但脸色还是苍白，笑起来不精神。
小落将黄铜盒子拿出来，又对她说：“我朋友说就用这个盒子下葬，不必再另换棺材，这个盒子对他来说很重要。”
寒香彻收起盒子退出识海，两人再次回到设有结界的房间，小落一脸担心的看着她，“你确定自己这样回去没事？”
寒香彻站起来问她：“如果我会有事，你要怎么做？”
小落答不上来，但眼里的担心不假。
寒香彻笑着出去，“没事，不用担心这些，查清一切真相前我不会疯的。”
“谁说你会疯，”小落跟着站起来，门外阳光正好，照在寒香彻苍白通透的脸上，让人觉得她几乎要消失在这样的暖阳下。
寒香彻看着精神很好，那是她心性使然，她的思维总是在各种事上变换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没事。
宁鹤宗当年的事对她打击很大，刚出事时小落赶去见她，寒香彻正坐在贺殊床边一遍遍的逼出自己心尖血来救人，丝毫不顾自己的性命，宁鹤宗血流成河，她坐在无边血海中一夜白头，还要强撑着苦笑让小落自己找干净地方坐。
“你现在真的还好吗？”小落想起这些旧事，忍不住问她。
寒香彻肯定点头，笑的眼睛眯起来，“我好得不得了，得赶紧钻狗洞回去受罚了，我师姐现在没杀我，不代表以后不会杀啊。”
说完她不再给小落说话的机会，转身快速做阵离开。
小落站在门口望着她，很快也再次做阵离开。
回到宁鹤宗，寒香彻没有先回宁鹤殿去，而是顺着小路往后山走。
她都不需要问前辈同门葬在哪儿，整个浮濛山，风水最好最安静的地方就在崖下，当初她救回师姐的地方。
寒香彻顺着蜿蜒的小路往下走，原来的草径小路如今白玉通铺，绕过转弯，看见修长凌厉的飞檐伸出来，贺殊在此处建造了陵寝大殿，少光肃穆的大殿正中整齐摆放六百七十一个牌位，火烛长明，牌位上的名字在火光中明暗交错，每一位都是寒香彻熟之又熟的人。
这一瞬间她好像才再次与十几年前的自己相联系，望着这些牌位竟然有恍然隔世的恍惚感，好像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她随一切飘然升空又摇曳着落地，如此重复，面前的一切都如此晃荡不停。
这么多人，她竭力抬头看向最上面，这么多人都只能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了。
寒香彻心脏空洞洞的往下坠，感觉拉扯着肉再往下坠，可偏偏她生不出任何心痛的感觉。
她轻吐一声苦笑，“我这个千古罪人竟然毫不心疼。”
大殿内静的只能听见火烛噼啪爆响，她站了片刻，没有勇气同师尊说话，更别提商量安葬族人的事。
寒香彻狼狈的逃出大殿，坐在门口不知所措，一直坐到日光晃过山顶，贺殊从玉石路上走来。
她一步步下来，如同冬雪悄然飘落，姿态自若，面色肃穆，给崖底带来些让人想要逃避的凉意。
寒香彻远远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她担心对方会生气，自己没脸面对她。
贺殊很快到了她身边，并没同她说什么，从她身边走过进了大殿，不一会儿，从里面传来幽幽香烛味儿。
寒香彻不知所措的坐在门口，不知自己该走该留。
留下的话，一会儿说些什么？
走的话，是否太过分？
犹豫之际，里面贺殊突然开口：“由南边那条路向下，还有位置，我在此处等你。”
寒香彻瞳孔微动，回头见贺殊面对众多牌位面前负手而立，似在祭拜，也像阻挡。
她起身走下台阶，却又忍不住回头看，贺殊一动不动站着，视线落在她们师尊的牌位上，从挺拔背影看不出任何情绪。
师姐是怎么知道自己带了族人尸体回来，又为何愿意让自己将族人葬在这里。
寒香彻收回视线快速由南往下，只看见众多墓碑中间明显空出来两个位置，她脚步一顿，视线扫过整个墓葬场，从那两个空位往后，葬着的是她们的师妹师弟，那两个位置是给她们两个留的。
寒香彻浑身发冷，往下走时抑制不住的哆嗦，可并未感觉到害怕，那是一众全新的，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她盯着这两块空地，竟觉得自己仿佛在什么事情上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她将族人葬在了原本留给贺殊的那块位置，如此一来，贺殊就不许再死了。
寒香彻一边下葬族人，一边想的是贺殊早日飞升，与天同寿。
等该立墓碑时，她恍然惊醒，对着新动过土的地方干笑一声，“不好意思，等我过段时间来帮你立碑。”
她心不诚，再这种时候还想着师姐。
可她也算忠诚，从始至终都只想着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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