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座机听筒从手中滑落、在线的牵引下敲击柜子发出动静,平时妈妈嫌小的屋子此时大的吓人,敲击声还在回响。
往常这个时候,爸爸会帮他把听筒放回座机、再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乱步?
在常人看来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不过是吃早餐时电视上播报某处出了一起车祸,窗外艳阳高照、天气好到令人惋惜还要上班上学,他倒情愿乌云改日瓢泼大雨、至少还能骗骗自己不是一个人悲伤。
因为警部事务繁忙而被迫新年都没法和家人团聚只能前往横滨帮忙的父亲,和为了新年祭祀一同前往的母亲,在上周都还是那么鲜活的存在,明明昨晚还和他通了电话为不能陪他一起过年而道歉啊,怎么会突然就再也回不来了呢。
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在世的亲人,这意味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给予江户川乱步不计回报的爱。
“我们很抱歉……从尸检结果来看,事故发生后两人是当场死亡”父亲同事的声音有些失真。
这个叔叔上次来电是邀请他们一家前往东京调查案件,他还顺路去了一个作家的签售会,明明上次来电都很开心,怎么这一次带来的就是父母的死讯呢……
听筒里还在传来话语声,江户川乱步只能记住对方说了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明白,熟悉的家似乎开始崩塌,家中的所有在此刻都失去色彩拆解成无数杂乱的线条,所有线条形成一个恐怖的漩涡朝他逼近。
被夸赞过的聪明才智被这场飓风刮得七零八落,他的脑袋里什么思绪都没有,他连自己什么时候流的眼泪都不知道。
“你还在听吗?乱步?”
“……”
江户川乱步手提着箱子站在站台边等着送他前往横滨的火车,行李是他学着父母在旅游前做的准备收拾出来的,老实说,他自己都不太清楚里面有些什么,收拾东西时想起父母就哭的根本看不清手里拿的什么,胡乱塞了一箱子。
远远传来火车鸣笛声,站台上嘈杂散乱的人群皆是着急忙慌地提着行李开始排队,他也提着箱子跟在队伍里,随着呼啸的火车驶入站台,人们如蚂蚁般进入车厢寻找位置,然后把车窗向上推、探出头与来送别的亲友在最后时刻表达不舍。江户川乱步没有可以告别的人,看腻了挤在窗前的人们上演悲欢离合,他就用手支着下巴望向家的方向。
总是说着要给第一次上学的乱步拍很多很多照片的妈妈变成一摊安静的灰,扬言到时候要开着新车接送他的爸爸银行账户都被注销,父母的一切、除了那座外观老旧的住宅什么都没留下。
【我要自己去横滨上学了,爸爸妈妈】
列车员再三敲响铃铛示意火车即将出发,乌泱乌泱的人群才依依不舍地散开,火车咔哒咔哒地启程,江户川乱步此刻才真正有了自己要离开家乡的实感,他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扫向人群,尽管他知道自己想看到根本就不可能出现。
军校的日子很痛苦,是的,痛苦。
江户川乱步不理解为什么大家要对明晃晃的真相选择忽视,明明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为什么,大家却好像根本不能理解似的。
【为什么大家都要装不知道】
分明是他们把自己清理好的地板泼上水,老师却认为是自己不想做卫生而撒谎,自己只是说出真相就被他们更过分对待,但这从头到尾就不是他的错啊。
【明明就是你们干的,为什么要把我的饭团丢在地上?】
学生之间最开始传江户川乱步是个奇怪的家伙,后面在他把一个男生猥//亵舍友的事说出来后就传成了他是妖怪,总有自以为胆大勇敢的人以‘正义’之名把他教训一顿,那段时间的乱步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你不是对这件事很得意才会跟别人炫耀吗、为什么要说我是妖怪呢】
学生之间的事还能称之为小打小闹,但在他揭穿舍监有妻子却与学校里的女清洁工人发生关系,甚至还把政/府给学生的个人补贴拿去给对方买了只假的玉镯子后,他被舍监以‘失了神智,精神不正常’为由赶出了学校。
那年横滨的冬季格外的冷,完全没有准备秋冬装的江户川乱步提着箱子被刮过的风逼出一个喷嚏,哪怕现在被赶出面临可能会冻死或饿死的未来,他也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学校里的人都那么虚假。
【这些事难道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
彻底失去依靠的他决定靠自己的努力生存,半大少年提着箱子就开始就着街上飘来的传单和随处可见的招聘消息搜寻合适的工作,至少要包吃住什么的,毕竟至少得先找个晚上休息的地方。
他一看就知道今晚横滨就要下大雪了。
……
任务持续了整整一天半,除了方便以外完全没时间关注新闻,一下班就去银行提款买了两大袋衣物和食品的福泽谕吉因自己所见的画面愣怔在原地,手上提着的两大袋子也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工作时他从别人闲聊中得知今晚很可能会下非常大的一场大雪,袋子里是特意买的各个尺码的冬衣,不过这些衣服现在都用不上了。
昨天才见过的破旧整洁的建筑物被破坏,本应该洋溢孩童笑声之处此刻目之所及满是残垣断壁和焦黑,而部分残余的建材上还有他再熟悉不过的颜色——血液氧化后变成的褐色。
不可置信的福泽谕吉将东西都放在一旁,政//府中声名赫赫的“银狼”在废墟中再三搜查是否还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从少数完整尸体和部分残骸中推断出事实是:凶手是在夜晚对孤儿院动手的,一把火把绝大多数熟睡和来不及逃跑的人烧成了灰烬,而对于逃出来的人则是用钝器杀害。
“……”
福泽谕吉心头烧起了一场火,他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但他没有任何办法。
耳边似乎还有昨天傍晚听到的孩童的大笑,眼前却只有一片狼藉,低头捡起东西时福泽谕吉注意到自己腰间的剑。
【自己所作的真的是正确的吗……?】
杀人不眨眼的银狼从未如此强烈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迷茫。
……
森鸥外戴着厚厚的厨房手套把炖菜转移到桌上,放好手套后又走到次卧敲门:“要吃饭咯中也”,房间里读诗读的入迷的橘发孩童这才放下诗集、嘴里答应:“好的”。
“森先生,今晚还会下雪吗?”嘴里含着勺子、说的话都和炖菜似的软乎。
森鸥外一听就知道中也这是担心芥川兄妹,看见对方眼里的担心,他突然升起一股恶趣味:“是啊,听说很可能会是近五年最——大的一场雪呢”故意拖长的语调和夸张的用词成功吓到了涉世未深的中原中也。
“啊!那……那他们怎么办啊?”
中原中也本身对温度是不太敏//感的,但他下午出门玩的时候听到有人冻死在某处的消息,加上诗歌里把雪写作夜里窃取生命的小偷,他对雪有了不好的印象。
昨晚见到的那对兄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穿的又那么单薄,中原中也不希望明天听到可能是自己见过的人的死讯。
森鸥外却淡定地开始享用面前的美食:“不知道呢,说不定——”中也认真听着“会被冻死在哪里呢”,一句话令中原中也开始幻想那虚幻的惨状,很快眼里就充满了不忍。
糟糕的大人却是看的很开心,甚至还有心情夸赞:“爱丽丝酱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实在是太美味了”。
有时候这个世界不需要那么善良啊中也。
爱丽丝咽下口中的事物:“林太郎还真是恶趣味,不许欺负小孩!”她可是听出来对方心声里的恶意。
被自己的异能教训也没觉得丢人,森鸥外连连摆手:“我的错我的错,爱丽丝酱不要生气嘛”,又给中原中也盛了一份炖菜才继续说:
“原谅我吧中也,不用太担心,马上你就能看到他们两位了。”
那女孩的病可不是一两颗退烧药就能解决的。
言出法随——
森鸥外才放下手中盘子,三人就听见急切的敲门声,中原中也给了监护人一个崇拜的眼神就跳下椅子跑去开门、嘴里还不忘问:“哪位?”
“拜托了!请救救银!”
打开门就看到瘦小的芥川龙之介半抱半扛着已经晕过去的女孩站在门口,中原中也焦急地想要接过银,手才伸出、视线就看到成年人的手先他一步接过女孩往屋子里赶,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也赶紧跟上。
“她是不是没吃东西就吃退烧药、是不是还吐过?”森鸥外本着负责的态度进行询问,芥川龙之介听完羞愧地低下头“是”,他记得早上离开前这人告诉过自己要让银吃了东西再吃药,是他太没用、没能从人群里抢到足够的食物给银。
森鸥外听完点点头没说什么,给昏迷的银先喂了退烧药接着用沾湿酒精的帕子不断擦拭对方的额头,等女孩的呼吸稍微强一些后才把帕子递给芥川龙之介:“你给她多擦擦额头,等温度降下去了喊我一声”
接过帕子的芥川龙之介忽视中原中也关心的目光,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床上昏迷的妹妹,他拒绝被任何人用同情的眼神注视,那只会不断提醒他自己有多没用。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他自己都不会有人责怪他,但芥川龙之介做不到把妹妹正在遭受地痛苦当作理所当然,他总会在夜晚自责自己没能让银如之前见过的女学生那般生活,是他的弱小害的妹妹发着烧也只能硬挺。
他憎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森鸥外看出这孩子陷入了自责和自我厌弃的深渊,但他此时能做的也不过是稳定芥川银的情况、再拉着中原中也去吃先前中断的晚餐。
他无法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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