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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世界一:《霸道总裁的小甜心》(四十二)

万帆云攥住秦孚羽的腕骨。秦孚羽的体温一向偏凉,触手温润彷佛细腻的瓷,而现今,她像在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里滚过一遭,手腕冷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她的目光定格在秦孚羽染上大片暗沉血污的睡裙上,血色已将她胸口的布料反复浸染,先前的还未完全干涸,便又有新的覆盖,裙边亦有星星点点的血迹,简直像一个案发现场。

“你受伤了,我们去医院。”万帆云接过酒店服务生拿来的外套,披在秦孚羽身上,她平静地陈述着,黑沉沉的云翳被压在眸底,意识海中掀起的风暴拍打得0628仿若一叶飘零的扁舟,惊叫连连。

万帆云置若罔闻,不知是不是噪音污染的后遗症,周遭的声音都在离她远去,她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唯有声息微弱的秦孚羽愈发清晰。犹豫再三,她曲起手指,谨慎地触碰秦孚羽冰凉的脸颊,黏腻的冷汗早已浸透了秦孚羽的面颊,万帆云找出手帕,为秦孚羽擦拭。

她总想去试探秦孚羽的鼻息,试图以这种方式,寻回某种微妙的安全感。两人之间的间隙不断缩小,最后仅余一息之隔。秦孚羽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混着浓郁的血腥气,刺激着万帆云的眼鼻,她别过脸,极力逼迫自己镇静。

“他们去找担架了,你别睡。”万帆云想了想,轻声说,“酒店也有医生,他马上就过来。”

“秦孚羽,你还欠我很多解释。”万帆云的语气不咸不淡,捏着手帕的右手却收紧了,她收得太紧,就连骨节都不堪忍受,发出好似指骨错位的悲鸣。

好像真的听到了万帆云的话,秦孚羽剧烈咳喘一声,失去焦距的眼睛恢复了几分神采,声音飘忽虚弱:“好啊......”

“等......咳、我明天......就告诉、你......”

“你醒了?别乱动。”万帆云按住秦孚羽的肩,尽管她极力保持冷静,尾音却不自觉地发颤,染上一丝焦急,“担架和医生很快就到,但你受伤很严重,我们.....我们去医院!”

“帆云。”秦孚羽缓慢调整着呼吸频率,脸色好看了几分,她捏住万帆云的手腕,摇了摇头,“不用去医院。”5321的存储库内有疗伤的东西,她目前只是看着凄惨,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严重。

“你......”万帆云拧眉,还未待她强硬地做出决定,秦孚羽抬起发亮的眼眸,声音微弱却振聋发聩,“去的话,我会死。”

她异常笃定,彷佛早已通过某面预知未来的魔镜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万帆云的手指收到颤抖,被无数次的怀疑与试探浇灌的种子抽枝发芽,以惊人的速度长成了参天大树,而万帆云站在这棵树下,拾起的每一片落叶上都写着同一个猜测,指向鲜明地撕开她努力粉饰的平静日常,让她再也无法逃避那些隐瞒与谎言。

万帆云下意识想移开视线,却硬生生定了下来,她看着秦孚羽,却好像在看着跨越星海来到这个世界的不速之客。

“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无条件帮我?为什么拿出“三恶”引来主神?为什么和主神作对?为什么把0628的控制权给了我?以及......为什么你会死?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问秦孚羽了,可真到了开口的时刻,那些无时无刻盘旋在她脑海内的疑惑,那些被她粉饰过去的怀疑与猜忌,那些保留着虚情假意的试探和交锋,全都化作了胸口的淤泥,堵塞喉管,遏制发声的声带。

“你不是......”

你不是携带着系统的任务者吗?

秦孚羽的食指抵住了她翕动的唇,下一秒,靠着玻璃门还未缓过劲来的秦孚羽悄声对她说:“嘘,有人来了。”

万帆云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打发走他们再细说”的信号,于是,她真的吞下后半句话,安静下来。

来的人是找到担架回来的工作人员与赶来的医生,医生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宣告秦孚羽的身体没有什么毛病,咳血可能是因为内脏损伤,保险起见,他开了一帖中药,叮嘱秦孚羽静养。酒店保洁更换完染血的床单被套后,工作人员擦着额头的汗拍抚着胸口离开了。

这间套房终于只剩下万帆云和秦孚羽二人。

万帆云将秦孚羽扶到床边,丢了一套干净睡衣让她更换,又不自在地站远了一点,移开视线,默默盯着玻璃窗外的夜色发呆。

听着细碎的布料摩擦声,万帆云的唇死死抿住,又很快松懈下来,她问出了她早就猜到的事情,语气却像刚回过味来:“这就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嗯?”秦孚羽一怔,她欲盖弥彰地轻笑,无奈又轻柔,“你都猜到了多少啊......”

万帆云转过身,视线在秦孚羽的面容上梭巡,似乎在仔细品味她的每一个微表情,找到她袒露的所有破绽。

“那个闯入的意识,从祂手上夺下掌控权的人,是你吧。”万帆云死死地瞪着秦孚羽,强装冷漠的声线早已溃不成军,“你给出的明示太多了,轻羽。你到底.....”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任务者?第三方势力?主神的走狗亦或者仇敌?

你接近我,是因为所谓的“主角身份”吗?

彷佛从天而降一柄巨刃,直直截断万帆云的话音,让她一时失声。

“帆云......”秦孚羽的胸口开始幻痛,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控制呼吸,二人之间的六尺距离恍若天堑。

她想缩短这道天堑,于是她朝万帆云伸出手,目中的情绪恳切又虔诚,她注视着万帆云,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她只能看见万帆云一人,这是秦孚羽一直以来给予万帆云的错觉,可它又那么真实,好似任何虚假都是对其的亵渎:“我确实做了隐瞒,但我从未骗过你。”

“我知道仅凭一两句话很难重建你对我的信任,明天.......明天请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万帆云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忽然觉得疲惫至极,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丧失掉了,她按住隐隐作痛的眉心,道:“就当是这样吧。”

第六感提醒她,还有一丝不对劲被她忽略了,不,或者说被秦孚羽用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她沉浸在后来的疑问里,反而将最初的问题淡忘了。

——这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万帆云扫过秦孚羽已经恢复正常的脸色,她记得这张脸之前有多么苍白;眼珠微转,视线下移至领口,她记得被血一遍遍浸透的布料的腻滑触感;稍稍偏头,新换的洁白被罩映入眼帘,可她的脑海里,却是被保洁收走的,染上大片血污的被罩.......

那么大的出血量,她为什么不肯去医院?

——去医院,我会死。

为什么秦孚羽那么确信会死?是因为她抢下了0628的控制权,惹恼了主神吗?不,等等!秦孚羽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死亡?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脑海,万帆云瞳孔紧缩,她几步冲到秦孚羽近前,用力抓紧了秦孚羽的手:“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是确定的死亡吗?”

她急促地吐息,尾音都微微变调:“不限于任何因素,只要达成使你死亡这个结果!即使避过了一次,还有下一次,下下次,次次杀招,直到你死。”

“你不去医院,是因为不管医生是给你开药,还是做手术,都会在最后,成为杀死你的诱因。”

秦孚羽无声叹息:“甚至有可能,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就已经‘死’了。”

她冲万帆云微笑:“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她转而用轻松的语调安慰道,“没关系,在你身边,我暂时不会死那么快。”

“因为我有主角光环?”万帆云立即反应过来,“秦孚羽,你果然知道......”

“是啊,所以要劳烦帆云,今晚和我挤一挤了。”秦孚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顺势拉着万帆云的手坐在床上。

万帆云默认了这个安排,她坐在另一边,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轻声问:“秦孚羽,如果你一直待在我身边,能不能躲过死局?”

秦孚羽摇摇头,她躺在万帆云身侧,整个人都陷进松软的被褥中:“没有那么简单,到了该死的时刻,怎样都会死的。”

“......”

“那我关灯了?”秦孚羽静静等待一会儿,没能等到万帆云的回答,她就当万帆云默认,关掉了唯一亮着的壁灯。

过了很久,久到秦孚羽几乎以为万帆云睡着了,万帆云再度开口:“秦孚羽,你疼吗?”

秦孚羽翻了个身,面对着万帆云,她在黑暗中认真在脑海里勾勒着万帆云的轮廓,闻言勾唇,含着笑意回答:“当然不疼。”

没想到最后是以这种理由和万帆云躺在了一起,这算不算一种意义上的关系更进一步?秦孚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整颗心都好像浸泡在温水里,就连因为承受巨大挤压而疼痛不已的胸腔都迎来舒适的热流。

万帆云没再说话,她的呼吸逐渐平稳,秦孚羽静静听了一会儿她的呼吸声,慢慢阖上眼,沉沉入睡。

她睡得并不安稳,世界排除异己的压力一直在稳步提升,胸肺被挤压,变形,心脏却在拼命搏动,在窒息边缘汲取丝丝氧气。

秦孚羽的呼吸一直时重时轻,频率杂乱无章,呼吸凌乱不堪,甚至引起了条件反射般的痉挛。

万帆云沉默着倾听秦孚羽忍痛的呼吸声,垂下眼睫,在一片昏黑之中,她轻弱的气音消散在了吵闹的虫鸣里。

“你这不就,骗了我吗......”

怎么会不疼呢?主神那么睚眦必报,祂必然不会让秦孚羽死得太舒坦。

床垫轻微震颤一下,秦孚羽似乎翻了个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缩近了。她在睡梦中下意识想抓住一点支撑,于是抬起了胳膊,轻轻搭在了万帆云身上,穿过万帆云的肩膀,微蜷的手若即若离地贴上万帆云的脊背。

有那么一瞬间万帆云的呼吸都停滞了,她看着秦孚羽近在咫尺的脸庞,感受着秦孚羽清浅的呼吸,听着她压抑痛呼的梦呓,少顷,才放任自己战栗的双臂揽上秦孚羽的肩头,回抱住了秦孚羽。

秦孚羽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

......

第二天一早,跟着秦孚羽七拐八绕行至一座废弃公园的万帆云按住飞扬的长发:“非得要到这儿来吗?你的身体......”

秦孚羽回头,眼神像含着一泓清泉,澄澈、温柔、宁静无比:“没关系。”

“我一直想带你看看这里的景色,以后或许......”

5321的警报响彻耳畔,从今早开始,来自世界的压力呈几何倍上升,她快要撑不住了,必须尽快......

她推开藏在爬山虎之下锈迹斑驳的铁门,一脚深一脚浅地涉过杂着异色小花的青草。

废弃的器材东倒西歪,又被疯长的花草覆盖掩映,锈迹斑斑的秋千成为了无名藤蔓的爬架,跷跷板久无人迹,几只麻雀在其上嬉戏。这里以前似乎是个广场,正中央种着一棵绿荫如盖的大树,秦孚羽目标明确地向着这棵大树走去,因为荒草丛生,二人走得很慢,直到来到近旁,万帆云才看到树下大片的紫色。

那是一片薰衣草。

小小的五瓣花挤挤挨挨,花序穗状,花茎秀直,远看像一团团淡紫色的轻烟,它们在树下灿烂盛开,于是,树便驾上了淡紫色的祥云,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似的。

“好看吗?”秦孚羽站在万帆云身旁,和她一齐欣赏这处在此刻仅属于她们的浪漫风景。

“好看。”万帆云目不转睛地看着薰衣草与大树,目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赞叹。

“那就好。”秦孚羽忽而松开万帆云的手,她向前几步,面对着万帆云,那泓清泉中的倒影又从天光树影转换成了万帆云的面容,那么自然而然。

“帆云,我是偷渡客。”

秦孚羽的呼吸声急促了些许,一丝紧张与赧然后知后觉地爬上她的眉梢,她又去捉万帆云的手。

“我和你,从来不在对立面上。我知道你是主角,可我不受剧本影响,那玩意儿于我无用,我仅仅是遵从本心,我想和你同行。”

“那些许诺,从来不是因为你的主角身份。”氧气越来越难以摄取,秦孚羽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她还想.......

“死亡并不是终点,帆云,我们,下个世界再见。”

秦孚羽屏住呼吸,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轻柔如雏鸟新生绒毛的吻,印在万帆云的唇角。

“你赢了,帆云。”她低柔的呢喃仿若一场经年的叹息。

这场彼此心照不宣的名为“猜猜谁先告白”的赌局,以秦孚羽的认输告终。

“5321,脱离世界吧。”

“好的,主人。”

程序开始运转,先是宛如坠上巨石的双腿,再是无力垂下的双手,眼前被无数数据流占据,看不清周围的景色,传进耳朵的声音都带上了杂乱的电流声,听不真切了,秦孚羽对身体的掌控权在逐渐减弱。

万帆云似乎在说些什么,秦孚羽定了定神,勉力集中精神分辨裹在无数杂音中的语句。

“秦孚羽,如果你就这样死去,我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

你本来也不应该为我流泪。秦孚羽想笑,却牵不起唇角,一滴温热在被钝化了感官的面颊一触即逝,缥缈得像一场幻梦。

伴随着明显的拉扯感,秦孚羽被拽出了已经软倒的躯壳,瞬间灵台清明,所有感官回笼,她以意识体的形态,悬于高天以第三人称视角俯视万帆云。

这便是脱离。

万帆云半搂着那具已经失去魂灵寄宿的躯体,表情愣怔,她呆呆地看了眼怀里人不再灵动的脸,忽而觉得胸闷气短,害羞和恼怒使她恨恨磨牙:“秦孚羽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突然亲她也就算了,连反应时间都没给她就倒下去了,谁家告白是这样告白的?她连她的回答都还没、都还没......

“我不管你是真死还是假死.......”万帆云拍了拍躯壳早已冰冷的额头,哀叹般吐出自己的答案,“如果可以,我喜欢你。”

她强撑着的背脊颤抖着躬了下去,这个角度秦孚羽并不能看见她的表情,世界的压力随着躯体的“死亡”云消雾散,她可以滞留多一会儿的时间。秦孚羽耐心等待良久,才听到万帆云比一缕微风更轻微的呢喃:“.......我输了。”

秦孚羽的魂魄因为万帆云的这句话产生了新一轮的剧烈动荡,明明早已不会流泪,眼眶却在霎时变得滚烫,这是一种久违的错觉。

光球模样的5321几番闪烁:“主人,我们可以离开世界了。”

“嗯,走吧。”秦孚羽平静回答。

悬于天际的幽魂最后看了一眼不声不响宛如静止的万帆云,怀着巨大的喜悦和遗憾缓步踏入虚无。

我即将赶赴自己的战场,这是一场以所有世界作为赌注的豪赌。

但是,亲爱的,我许诺你——

每一世的重逢。

这三千世界,你去往的每一个,都有我的身影。

......

“对了5321,改个系统编号吧。”顺着世界屏障的裂隙离开之际,秦孚羽突然吩咐。

5321不假思索:“好的,主人,需要改成什么?”

秦孚羽轻笑:“0510,就用我们相遇的日子,作为你的新编号吧。”尽管情况不能再糟,也阻挡不了她的好心情。

0510:“修改完毕,我是代号0510的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更名为0510的系统带着秦孚羽的意识体刚在虚空中冒头,主神操纵的时空乱流便接踵而至,它根据预测出的轨迹图规划出最佳逃窜路线,一人一统急忙逃命。

时空乱流并不急于给秦孚羽致命一击,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在她身上制造小伤口,甩也甩不掉。

全力奔逃了几轮,0510忽而警铃大作:“警报,警报,那位想通过时空乱流消耗主人的体力,最后再出面完全吞噬主人。”

“毕竟主人的意识体,对那位来说是大补之物。”

秦孚羽看了眼自己在虚空中透着淡淡金辉的意识体,默默扶额:“有什么破局之法吗?”

0510飞速计算了一轮,在秦孚羽的意识海中映出两个大字:分魂。

“和那位一样,分出十几份意识丢进小世界,我携带着主意识逃脱。小世界自带屏障,可以一定程度上遮蔽那位的视听。”

“主人的意识体太过耀眼,在虚空中相当于活靶子。分出去一些力量,也更好隐藏气息。”

秦孚羽抵御掉时空乱流的又一次攻击:“分出去后,我会怎样?”

“分出去的意识残缺不全,可能无法继承主意识的全部记忆,也可能身患顽疾,气运不佳。碰上小世界的主角会完蛋。但只要她们顺利走完一生,主人还是有可能收回她们的。”

“失去大多数力量,主意识会陷入沉睡,以便韬光养晦。”

没有太多时间思虑,秦孚羽咬牙:“行,分。”

“我可不能折在这里。”

灿金色的光一闪而逝,虚空中像下了一场久违的流星雨,流星们横冲直撞,冲破小世界的外壁,一头扎了进去。

时空乱流被突然爆开的冲击波冲散,待重新聚在一起时,不论是叛逃的系统,还是偷渡客,都消弭无踪了。

主神再一次摔坏了一个精心制作的人偶,祂不似人声的怒吼回响在整个主神空间,新生的系统们瑟瑟发抖,一个个亮着光的屏幕显示出不同又相似的画面,每一个画面上都是左拥右抱的男人与菟丝花般依附男人的少女,这是完全在主神控制下的世界,以及祂喜爱的主角。

还好,异类的世界只是极个别,祂依然掌控着这么多世界。

所以只要祓除掉异端,祂就能高枕无忧,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

万帆云站在焚化炉前。

熊熊燃烧的火光在她眼瞳中跃动,像在跳着一曲祭悼死亡的独舞。

她是亲手把秦孚羽已经没有生气的躯体送进去的,甚至旁观了这场火化。

真奇怪啊,在这种情形下,她似乎应该哀痛,可她心里没有丝毫的波动,好像她的心湖已经被凝固成冰,留给她的只有死水般的平静与冷漠。

她冷漠的姿态就连0628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实习生小声嘟囔着,大抵是一些说万帆云没有心的言语。它似乎还不习惯于万帆云掌握了它的控制权,嘴上依旧没把门。

“万姐,你不说点什么吗?”火化临近尾声,0628终于忍不住问。

万帆云盯着那团摇曳的火焰,反问小系统:“说什么?”

不论她说什么,那个早已离开的人都听不见了,不是吗?所以,有必要吗?

“就,人类在跟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告别的时候,不是应该和对方说点什么吗?”0628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她不是很重要的人。”万帆云反驳了0628的前半句,却忽然想起秦孚羽一直想探究她的真实内心,不禁起了点恶趣味,“不过,我确实应该说几句。”

万帆云站在焚化炉前,垂眸,火光映照出她冷淡无比的面容,她蓦然勾出一个笑,她像在倾诉,但更像自叙,在倒错的时光里,她立于未来,给予过去的秦孚羽想要探求的答案。

“我的负罪感和我的毁灭欲一样,与生俱来。”

她的内心啊.......

“我当不了绝对的好人,也做不了纯粹的坏人,只能在两种极端情绪的拉扯中走自己的路。”

腐烂、肮脏、污浊,彷佛在久不住人的屋内静置数年的苹果,长满霉菌,流出脓水,曾经清甜的果香转化为**的恶臭味,由内而外地散发出去,让人敬谢不敏。

“不过,比起好人或坏人,我更不想做的,是世界的女主角。”

她的话音轻轻掷地,被焚化炉的火星炙烤直至完全消融。抖如糠筛的0628这才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它抹了一把虚汗:“多、多少有点吓人了。”

万帆云耸耸肩,接过了工作人员递来的骨灰盒,闻言有些好笑:“你怕什么?不是你要我说几句的吗?”

0628弱弱举手:“可我没让你说这么吓人的......”

“行了,走吧。”万帆云抬脚欲走,0628的消息箱突然炸了,先前被秦孚羽设置的铃声响彻万帆云脑海。

“叮叮叮,您的小可爱已上线~”

“叮叮叮,您的小可爱已上线~”

........

“......”万帆云沉默良久,才说出两个字,“TD(退订)。”

0628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的铃声吵晕了,它扶住晕晕乎乎的脑袋,定睛一看,瞪圆了眼睛:“这这这......”

“嗯?”万帆云抱着骨灰盒,招手打到了一辆车。

“这好像是一个小世界的坐标。”0628语气都弱了几分,“我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其他的呢?”

0628看了几封,就完全确认了:“这些,全都是小世界的坐标,而且是完全不同的小世界。”

“怎么会这样,小世界的坐标应该是完全保密的才对,宿主在前往其他小世界的时候系统才能请求主神发送坐标......”0628嘀嘀咕咕地念着,一筹莫展地看着那些诡异的邮件。

万帆云却陷入了沉思,已知秦孚羽是系统携带者,她能够在各个世界穿梭,而且还抢了0628的控制权给自己......

她莫名想起之前交给秦孚羽的那个写作吊坠读过定位器的首饰,那个好像就能向她发送秦孚羽的坐标,虽然后面也没仔细留意秦孚羽到底带没带......

不会吧?那个定位器那么厉害?这么多坐标哪个是秦孚羽的所在地?饶是万帆云自诩见多识广,这时候也默然了一瞬,但很快,她就想到了法子。

一个个找过去不就得了!秦孚羽用这种方式脱离世界,她必须要找到这个骗子!狠狠地报复她!

万帆云的意识活动并没有瞒着0628,接收到宿主心绪的0628:“......”

“其实,我一开始是有点受伤的。”0628停顿一秒,继续说,“因为同样是系统,秦孚羽的那个能检测到我,我却对它毫无所察。”

万帆云无语:“你这么傻,是个系统都能瞒过你。”

0628:“我要告你人身.......不对统身攻击!”

“咳咳,扯远了。”0628低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将话题扯了回来,“但看你这么聪明也被秦孚羽摆了一道,我就平衡了。”

“我被她的系统耍,你被她本人耍,呜呜,我们真是最惨二人组了。”0628情至浓处,不禁潸然泪下。

万帆云:“......”并不是很想得到这个称号。

“不过秦孚羽既然选择了这样做,她肯定知道自己还能有‘下一个世界’。”万帆云眯了眯眼,冷笑出声,“什么希望和我在下一个世界相遇,想得倒美,下一个世界我要死在她前面!”

0628:???

行吧,您老开心就好。反正您两我谁都得罪不起。

但既然坐标都知道了,0628期期艾艾地问:“万姐,您需要现在就脱离世界吗?”

“不啊。”万帆云撩了撩头发,“我还没活够呢,死当然要选择老死啊。”

好学儿童0628举手:“那秦孚羽......”

“让她等,等个十几二十年!”万帆云坐在后座,右手抚过骨灰盒冰凉的盒盖,神情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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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酒店门口稳稳停下,万帆云独自上楼收拾东西,她本就打算近期离开南城。

被她握在手心的,曾属于秦孚羽的手机里是华清歌发来的短信:“两位姐姐好,爸爸妈妈已经找好新家了,过一段时间我们就搬过去。听说你们马上要离开了,祝你们在新的地方玩得开心。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恩情。”

万帆云呼出一口浊气,沉甸甸压在心口的情绪却没有丝毫缓和。她将手机放回包里,踩上走廊柔软的地毯。

走至秦孚羽房门口时,她两指夹着冰凉的房卡,深吸一口气,刷卡推门。

并不算久远的记忆里,秦孚羽的电脑就放置在桌上充电。万帆云将房卡插进凹槽通上电,一眼便看到了黑色的笔记本电脑。

与系统不同,电脑是秦孚羽来到万帆云的世界后才购置的,尽管价格昂贵且性能相当优越,但秦孚羽显然不会将其带离世界。

于是,它被留在了这里,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遗物”。

万帆云站在桌前,一动不动地盯了屏幕中面无表情的自己许久,才抬起手,指腹触上冰冷的开机键,施力打开了电脑。

仅过了几秒,屏幕亮起,需要输入密码。

万帆云倏而想起秦孚羽之前的话,怀着微妙又莫名的心情,她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错误。】

也是,她们根本不熟。万帆云哂笑,她觉得自己刚才真是脑子进水了。

她正要关掉电脑,收拾秦孚羽遗留的东西,却不小心扫落了置于桌沿的笔记本,啪嗒一声轻响,万帆云下意识弯下腰拾起它,一张撕得坑坑洼洼的纸条露出一点边角,随着万帆云的动作被抖落在地。

上面似乎有字,万帆云捏起纸条,看见了秦孚羽潦草的字迹:提示,初识。

提示?什么提示?电脑密码的提示?

她恍然忆起了某个细节,清晨她因为昨晚窝在秦孚羽怀里的姿势逃进了洗漱间,等她收拾好自己推门出来时,恰好看见秦孚羽合上笔记本的动作。

秦孚羽,那时就猜到了自己会来看她的电脑?万帆云皱起眉,这种每一步都被人预料的感觉真是不爽。

她迟早在秦孚羽身上把吃的瘪都找回来!

不过......初识,是机场相遇加上好友那天吗?万帆云找出那天的日期,输入“0426”。

【密码错误。】

怎么回事?难道在秦孚羽眼中,那一天的相遇不能算两人的初识吗?

万帆云无意识摩挲着眼下的泪痣,回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闪烁,盘旋。她想起了秦孚羽的代号——“轻羽”。

她最初知道轻羽,是其主动发来的,堪称挑衅的邮件。

这般想着,万帆云在邮箱里找出那封静躺了两年多的邮件,心跳声快了些许,她抿起唇,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输下了邮件发来的日期“0510”。

密码正确,电脑启动,转入桌面。

蓝天白云的初始桌面映入眼瞳,万帆云扶额,秦孚羽真是连桌面都不想换一下啊,还是说,她早就料到了自己停留不了多久,所以,纵情将自己当做匆匆过客,随时丢下她拥有却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个猜想让万帆云的眉心死死揪在一起,像泄愤一般,或者妄图找到驳倒自己的证据,她开始仔细检查电脑上的文件。

这个电脑干净得像秦孚羽早就清理过一样,一星半点秦孚羽的痕迹都没能留下,就连浏览记录都是一片空白。万帆云检查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不抱希望地点进名字是一串乱码的文件夹。

霎时电脑蓝屏,一行行代码自行运转、更迭、变换,它们甚至变得不像代码了,它们被扭曲、变形、排布,彷佛正在被看不见的造物主重塑形体。最后,一枝完全由代码组成描画的花儿在屏幕盛开。

那朵完全由代码勾勒的花肖似玫瑰,重瓣层层交叠,花尖向外翻卷,叶片椭圆。栩栩如生得仿佛下一秒它就能从屏幕里长出来。

代码再度变换,这次它们成了一枚线条简洁流畅,缀着之前所见玫瑰的戒指。

秦孚羽熟悉的声音响起,她似乎在和某个存在对话,态度有些窘迫:“5321,一上来就到设计戒指这环,这也太......”

“罢了,我先试试吧。”

录音兀止,代码接连溃散,那枚设计者精心设计的戒指结构变形,化为蓝屏上由代码模拟的流星。

“这是我根据记忆中故乡的最后一株野玫瑰设计的戒指,不知道是否合你心意?帆云,我所承诺的皆出自我的真心,无论如何,这是我唯一确信的事。”

“我曾经的故乡里有过这么一首诗,或许很适合现在的场合。”

“我的承诺永远比我先醒来。

在无数相似又迥异的宇宙中;

在数颗小行星湮灭的尘埃里;

在不断刷新和更迭的躯体内;

无论何时,你寻到我。

都能在我胸口,接满浇灌玫瑰的花汁。”

代码编织的流星依旧在不间断划过,仿佛一场大型的流星雨,秦孚羽富有韵律的念诵声却逐渐微弱,彻底消失在万帆云颤抖的呼吸声中。

“秦孚羽......”万帆云喃喃着秦孚羽的名字,被冷漠和平静堆砌的砖瓦寸寸瓦解,狂潮般的懊恼将她完全淹没,让她几乎忘记了呼吸,氧气逐渐耗尽,胸腔内的钝痛才给了她一些活着的实感。

0628按住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斟酌着道:“万、万姐,我错了,你也很伤心。”

“不。”几滴水在万帆云说话的时刻滴在她的手心,她低头看了一眼,捏紧掌心将水珠抹开,她似乎没意识到这不是水珠,而是她滴落的眼泪。

“我不伤心,我只是......”

只是懊恼和愤怒。

她气秦孚羽,可她更气的是自己,是在主神面前无能为力的自己,是自以为掌控所有,豪赌一把,最后发现所有的胜券在握,都不过是有人在为她的赌局承担代价的自己。

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她就那么那么的厌恶着自己。可也是这个自己,让她比任何时刻都清晰地认定了自己的对手。

主神。

她迟早要把这磕碜玩意儿的皮扒下来!

魂被吓飞的0628:?!

救命!主神大人,宿主疯了要弄死你啊啊啊!等等,我现在已经被迫和宿主统一战线了?救命!

意识海内,0628屁滚尿流地爬起来,连夜给被迫和作死宿主绑定的自己烧高香。

秦孚羽:你赢了。

万帆云:我输了。

我:你俩都没赢,我(剧情)赢了!

天知道我写秦孚羽被迫分魂的时候脑子里全是熊出没大电影里面小章自爆成很多小小章的场景。总而言之,支线任务,启动!主线任务,继续!

这一章是大纲里(秦孚羽死亡,万帆云自叙)早就想过的,但是真写到还是改了很多地方,真没改的应该是万帆云自叙那两句,因为那就是在我心里一个万帆云的整体形象。

“我做不了绝对的好人,也当不了纯粹的恶人,只能在两种极端情绪的拉扯中走自己的路。”

所以万帆云很多时候是压着的状态,即使是面对了秦孚羽的“身亡”,她的情绪也是压着的,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去爆发出来了。其实二人的感情目前并没有那么深,只是同行者之间的互相理解,因为她们的很多想法其实是共通的。所以她们都下意识认为对方是可以交付后背的人。

万帆云感觉愤怒的很大原因其实是她的控制欲。她所认定的,属于她的东西(因为秦孚羽答应了要一直陪在她身边),被主神以“注定的死亡”的形式夺走了,她想找回自己的东西,也想弄死主神。

嗯,就这样。

接下来是作者的碎碎念时间:

我周六做了个很傻叉的梦啊。我梦见我是一个带球跑文男女主的大宝,女主还和男主有了二胎妹妹。

但是女主跟我哭诉男主限制她人身自由,我脑子一抽要带她逃跑。(男主家跟匹诺康尼的白日梦酒店一样大且绕。)

于是结局1:我没带便宜妈跑出去,便宜爹很生气,罚我擦一辈子家里的地板,一直到死我都在擦地板,怎么也擦不完。

结局2:我好不容易带便宜妈跑出去了,便宜妈不知道是脑子有问题还是什么,非要抱着还是婴儿的二胎妹妹,带就带她还不好好哄,妹妹一哭,她脸色立即变了,接下来,她生气地......把妹妹卖掉了,没错,卖掉了!!!

我:买卖人口犯法。

后来便宜妈又和便宜爹搅和到一起了,便宜爹恨我拆散他和便宜妈,罚我擦一辈子的地。他们倒和和美美地生了三胎,还是个男孩(希望三胎是给好吧)

我醒来我要气死了,严重怀疑是主神过来搞我,但我甚至生气地,给这鬼玩意儿写了篇味儿很冲的文案,下面放一下(bgm起)

上一世,我听信妈妈哭诉爸爸变态限制她人身自由的鬼话,不惜一切助她逃离。

逃离途中,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因为哭闹被妈妈以害怕被发现为借口卖给了一伙人贩子。

后来,妈妈高调回归,爸爸痛恨我拆散妈妈多年,让我成为家里的擦地女佣,擦了一辈子的地。

他们却快快乐乐地生了三胎弟弟天赐,并把他宠上了天。

而我在擦地时脚下一滑,后脑勺磕上桌角,死了。

死后我才知道,我爸妈是一本带球跑文的男女主,而我,是阻挠他俩在一起的恶毒女儿。

重活一世,面对正在向我哭诉的妈妈,我一个大比兜扇过去。

“爸爸只是太爱你了,他有什么错?”

“你就不能让让他吗?”

(以下省略七千字)(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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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世界一:《霸道总裁的小甜心》(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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