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塞昏昏沉沉地睡去,却又被一些异样撩拨着神经,翻来覆去——她又失眠了。
看了看身旁熟睡的小萝拉,她有些蹩脚地给小女孩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从被窝中抽出身来。
夜色凉沉如水,她将壶中的水一饮而尽,就像是将夜色饮下了一般,窗外浮现微光。
弥尔塞有些困惑地走到窗边,深夜中哪里来的灯光呢?
推开窗户,那种她永远也忘不了的味道扑鼻而来:灰烬,热风与血液交织而成的噩梦,在那脆弱不堪的神经上肆意横行。
她们家住在城镇的最角落,所以先前只有隐隐的微光,事实上,一场大火早已一发不可收拾。
在那火海中,隐约有几个高大的人影,像是光堆砌而成的巨人,它们手持巨剑,毫无美感地一顿猛砸,将血肉与砖瓦砌成浑浊的“地砖”,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制造进一步的破坏。
弥尔塞的心脏迎来了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次挑战,肾上腺素飙升让它渴望着更剧烈的活动,而弥尔塞的意志则试图让它镇定下来,这种与本能对抗的撕裂感让她苦不堪言。
虽然并不清楚这些家伙是哪里来的,但这不妨碍她作出判断,这里很不安全。
弥尔塞银牙紧咬,她迅速地回身抱起了还在酣眠中的萝拉,小姑娘察觉到颠簸的异样,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对上弥尔塞有些充血的双眸。
弥尔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萝拉乖巧地点点头,两人迅速从后门的窗口翻出,准备从堆放麦子的地方逃走。
弥尔塞身高腿长,背着萝拉灵巧地翻越了砖墙,像是猫足落地一般没有惊起任何声响,那些光巨人们的毁灭工序还没有延伸到这边,她们必须尽快逃离这里!
那双美目如鹰眼般犀利地扫视四周,现在的弥尔塞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了以往视若白昼的夜视能力。
往哪走来着?剧烈的头痛如同浪潮一般袭来,她死死咬着嘴唇,铁锈一般的腥味弥漫在口中,也为她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清明,足以她强撑着辨认出方向。
萝拉忧心忡忡地看着弥尔塞,试图从她的背上下来为弥尔塞减轻负担,却被女人伸手托住了。
她眼底映着淡蓝色的月光,语气中透露出不容拒绝的强硬,
“别动。”
虽然失去了超凡力量,但小时候用于磨砺意志的习武之身意外地发挥了作用,只是背着一个不足百斤的小女孩罢了,还称不上什么挑战。
弥尔塞借助夜色的掩护腾挪身影,竭力地避开光巨人的视线,一点点来到了城墙边上。
哪怕是和平的城市,这座城墙的规制也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削减,十米的墙头并不那么好爬,期间的缝隙都通过铜汁浇灌的技艺抹平,至于正门处毫无疑问会有光巨人的把守,这里是唯一的生路。
她孤身一人的话,翻越城墙也不是太过困难,但背着萝拉的话就要吃力得多,更何况——弥尔塞低头看了看血肉模糊的脚底,那双简陋的皮靴早就被划破割裂,几处伤口还在不时滴落鲜血。
放在以前,弥尔塞绝不会让自己犯留下血迹这种错误,但现在,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深呼一口气,弥尔塞开始了第一次尝试,借助一旁的屋子为跳板,灵巧地像是山中的猿猴,然而,她背上的萝拉并没能和她一样自然地调整重心,在距离墙头只有一米处,她无可奈何地滑了下去。
这一次失败并没有打击到弥尔塞的信心,但腿部进一步的伤势恶化提醒她,她的机会不多了。
略一调整呼吸,她微微弓身,然后开始了第二次尝试,月色落在她身上织成一席轻纱,矫健的身手如同华美的舞姿,她的指尖几乎擦到了城墙粗糙的边沿,却还是因为差了一点而没能翻越。
咚——
弥尔塞有些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浑身的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肌肉痉挛,脸色苍白。
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
她顽强地起身,背后的萝拉两眼汪汪,却不敢出声打扰。
在月色中,她再度起舞,像是折翼的鸟再度向天空伸出羽翼,含着泪,咽着血,也不甘心跌落尘泥之中。
青葱的五指死死扣住了墙头,像是在悬崖边上抓住了救命的树枝一般,弥尔塞专注得忘记了呼吸,只是用力,在用力地向上攀登,生路近在咫尺。
“小萝拉,弥尔塞,你们两个要去哪啊?”
在声音出现的一瞬间,弥尔塞发疯一般向上攀爬着,然而一股巨力死死握住了她的小腿。
一个七米高的光巨人不知何时现在了她的身后,那被强光扭曲成一团的面部依稀能分辨出铁匠劳恩的五官。
喀嚓——
她甚至听到了自己清脆的骨裂声,身体几乎无法反抗地被扯向下方,在这种极度慌乱的局面,弥尔塞反而平静了下来,或者说大脑开始强制理性运转。
她毫不迟疑地将背上的萝拉丢上城墙,而自己被巨手拽了下去,如坠深渊。
砰——
这一摔可比自己滑下来的几次要重得多,不知道有几根骨头断裂,似乎还戳伤了肺,呼吸中都带着几分血气。
“别急着走嘛,弥尔塞小姐。”
它脸上露出狰狞而又丑陋的笑容,案板大的巨兽像是捏虫子一样夹起弥尔塞的身子,看着那个美丽,高傲,不近人情的女人无力反抗却又满是憎恶的眼神,更进一步激发了劳恩的施暴欲,
砰!
视野天旋地转,而后变得无比黑暗。弥尔塞再一次被砸入土中——就像是她先前看到的,被砌成血肉地板的废墟与生命一般。
在弥尔塞失去意识之前,她隐约看到哭泣的萝拉从高墙上坠落,狞笑声激荡在她的脑海中,化作将死之人不甘的怨念。
为什么呢,哪怕只是活下去这种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呢?她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背弃了先祖的荣耀,放弃了她的权势,力量,财富,却没能换到她想要的平静生活。
甚至,就在刚刚,她放弃自己生命救下的萝拉也没能幸免于难,到了最后,依然什么都没能留下。
命运呵,总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
“你在做什么?”
冰冷的声音从劳恩身后传来,那是一个披甲的年轻骑士,属于教廷的花纹烙印在银色的盔甲与佩剑上,淡淡的光芒如同流水一般从他的腰间缭绕而下,他正如一切美好童话所描述的白马王子般,英俊,帅气,独受恩赐。
劳恩看着眼前这个并没有展露出与他相同的信徒真身的骑士,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子行礼,在教廷中,等级制度同样森严——哪怕他们的经典中并未要求如此。
“这个女人是传播□□,**的有罪之人,我正在惩处她!”
劳恩看着眼前年轻骑士的眼神愈发不善,内心随之变得紧张不安,突然,他仿佛领会到了什么一般,露出那幅常常用于谄媚顾客的嘴脸——在那张磨盘大的巨脸上显得格外滑稽与丑陋,
“大人,是我的错,这种魔女应该交由您来处置,我这就给您送过去,嘿嘿...”
常年握剑的手上青筋鼓起,珀西瓦里将手搭在剑上,心底仿佛有烈焰升腾而起,要将他这幅光鲜的外表焚烧殆尽,释放出其中封锁的野兽。
他看向劳恩身上的光芒,以往虔诚敬爱的光明此刻分外刺眼,
主说,要将仁爱播洒人间,
主说,要善待弱者与不幸之人,
主说,光明所至之处皆为祂的耳目。
而现在,光明正施以暴行,主的使者正亵渎教义,他得怎么做呢?
主说,你应以正直与仁爱感化他人。
他说,你该死。
圣洁的火焰随他心底的猛兽一同出笼,光明映得夜色亮如白昼,灼热的焰光几乎一瞬间便吞噬了劳恩,这个可憎的家伙根本不清楚面前的骑士为何突然发怒,
他抱着头哆嗦着,就像是他刚刚辱没过的那些弱者一般苦苦哀求,半晌,劳恩睁开眼睛,一面同样圣洁的光盾为他抵挡住了圣焰。
“珀西瓦里,为何要对你的同胞下杀手?”
一个万分威严的黑袍老者缓缓踏空而出,黄金权杖轻轻敲击地面,无形的涟漪泯灭了圣焰与光盾。
见到老者,珀西瓦里很恭敬地行了一礼,
“朱诺利安审判长。”
审判庭,光明教廷的最高武力机构,至于身着黑袍的审判长,意味着他们生命的全部光彩都已奉献给光明神,通常也预示着死亡与剥夺。
假使珀西瓦里仕途顺利的话,四十年后他将继承那袭黑袍,所以说朱诺利安是珀西瓦里的顶头上司也不为过。
“审判长冕下,这名教徒犯了欺凌,□□之罪,违反了教义,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施以凌辱。”
珀西瓦里一字一句地说着,全身绷直得像他手中的剑一般。
一旁的劳恩一看,顿时慌张了起来,情急之下,他开始胡扯起来,
“禀,禀告,审判长大人,这个女人不是普通人,她是……她是……对!她是魔女!蛊惑人心的魔女!”
看到朱诺利安没有开口,劳恩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与之相对的,年轻直率的骑士瞪着冒火的眼睛,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我一直有收敛别写得太恼人,现在嘛emmm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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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七十六章:当光明褪色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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