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当第一缕光线刺入瞳孔时,路冉下意识地皱眉,干裂的嘴唇间泄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眼前的世界如同浸在水中的油画,色块扭曲交融,喉咙里泛起铁锈般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腔的钝痛。
“别乱动,我扶你起来。”
有一双温暖的手突然托住她后颈,眼前的景象逐渐明朗,她想说话,喉咙却像刀割一样,发不出一个音节,只有嘶哑的呻吟声。
“嗓子很难受,对吗?”桑叶的声音像春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轻轻漫开。
“嗯。”
“粉曼陀罗中毒会导致吞咽困难、发音嘶哑,这是正常现象,别怕,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桑叶用指腹轻轻擦去路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温声安慰。
“路冉醒了吗?”沈鸣钰走过来,问道。
“醒了。”
“那我们继续走吧。”
“行”
桑叶左手虚虚环过路冉后背,右手稳稳托住她手腕内侧最不易吃痛的部位,将人小心扶起。
“来,我扶你走。”
她将手臂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让路冉的手搭在上面。
“我们要去哪?”路冉哑着嗓子问。
“应该和《桃花源记》中记载的一样,穿过这个山洞,后面应该就是桃花源。”桑叶解释道,随即又关切的说,“你现在嗓子还没好,尽量少说话。”
他们进入那个狭隘的山洞,岩壁里渗出的水珠滴落在脖颈,带着腐殖质特有的腥臭,洞口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去,桑叶只好走在路冉身后,轻轻扶住她的肩。
越往里走,洞口越大,透出来的光线也越来越明亮。
约莫几十步后,洞口已经能容纳五个人并排行走。
当他们钻出最后一道岩隙时,时间仿佛突然凝固。眼前豁然展开的村落,像被晚霞浸染的宣纸画卷:黛瓦白墙的屋舍错落有致地卧在桃林深处,炊烟在暮色中织出淡紫色的轻纱。
【欢迎来到‘桃花源’】
桃花源中的村民各自忙碌着。
溪边石阶蹲满浣衣的妇人,她们挽着松木盆,棒槌起落间飞溅的水珠惊散了水面上的桃花瓣,布料展开时惊起一尾银鱼;村中央的老槐树下,几个孩童围着编竹篾的老匠人,老人枯瘦的手指翻飞间,青竹片化作振翅欲飞的蜻蜓,引得孩子们发出阵阵惊叹……
——一切都是如此祥和,充满人家烟火气。
当他们踩着满地桃花走近村落时,村民们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在溪边浣衣的妇人不继续洗衣服,老蒋人不继续编竹篾,垂髫小孩不继续玩耍,都同时看向他们。
穆祁回被看得有些手足无措,不仅往后退了一步。
其中一个老者走向他们,绛紫色的脸膛堆满褶皱,每道纹路里都蓄着笑意:“我是这里的村长,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吧?”
“是。”桑叶回答道。
“好久没有外人来过了。”老人笑声沙哑如揉搓枯叶,“舟车劳顿,快去我家坐坐。”
说着,牵过桑叶的衣袖就往村子里走。
桑叶从老人手中收回袖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笑着拒绝道:“不了,谢谢您的好意,我们马上就走。”
“哎呀!来了就是客,客气啥?”老人不依不饶。
【请接受村长的邀请】
系统传来警告声,桑叶无奈,只好同意。
老人走在前面,布鞋踏过地面上的青苔,发出“沙沙”的声音。
“您贵姓?”桑叶问道。
“免贵,姓孙,大名叫孙宝田,村里的小孩儿都叫我孙大爷,你们也可以这么叫我。”孙宝田慈祥地笑着,回答道,“看,前面就是我家了。”
顺着孙宝田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栋饱经沧桑的土屋。
黄土夯筑的墙体已皲裂出龟背纹,裂缝里钻出几丛倔强的狗尾草。门楣上“家和万事兴”的朱漆匾额褪成淡粉色,蛀空的边角悬着蛛网结成的流苏。堂屋正中凹陷的泥地上,石磨槽里残留的麦麸。
“你们要在这待多久?”孙宝田突然问道。
“……”桑叶迟疑了一会,道,“我们估计要待上好几天吧……”
“那你们刚才还说马上就走。”孙宝田凑向桑叶眼前,用一双混浊的眼睛盯着她。
“……”桑叶被盯得后背直发毛,却说不出一句话。
“没事,没事。”孙宝田突然笑了起来,“多待几天更好,我们村子好久没有外人来过啦,这几天你们就住我家吧,我家里啊,多的是房间住人。”
“行,那……麻烦您了。”
“谈什么麻烦?咱这条件不好,只要你们不嫌弃就行。”接着,孙宝田转过头,朝屋内大喊一声,“老婆子,有客人来啦,快出来接客!”
“来啦来啦!”
一个老妇人从房间里出来,她穿着被洗得泛白的蓝布围裙,灰白鬓发用褪色的蓝头绳草草挽着,几绺碎发倔强地翘在耳际。额头横着三道刀刻般的深纹,鼻梁两侧散落着褐色的老人斑,左颊有颗醒目的黑痣,痣上钻出三根银白的硬毛。嘴唇因常年抿着显出向下的弧度。
“这可是从外面来的贵客,要在这住几天,你把家里的空房间收拾一下,好好招待他们。”孙宝田向那个妇人嘱咐。
“哎呀,真是稀客。”老妇人亲热地拉住桑叶的手,“现在要到中午了,我去给你们弄点菜。”
那双手指节粗大如竹节,指甲盖微微泛青,虎口处结着厚厚的茧子,掌纹里还嵌着洗不净的葱蒜味。
桑叶尴尬地笑笑:“谢谢了,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我叫陈慧芳,你们喊我我陈阿婆就行。”陈慧芳的满脸皱纹,咧开嘴笑起来和菊花一样,“别在外面站着啊,快进屋坐吧。”
几人被领进门,屋内设施很旧,青砖墁地的堂屋里,八仙桌四条腿已磨出包浆,桌角残留着铅笔刻的歪斜划痕,靠墙的樟木箱上摞着搪瓷脸盆,盆底红鲤图案褪成浅粉色。东窗下的藤椅扶手缠着布条,竹篾间隙里卡着几粒风干的南瓜籽。
“快坐下。”
陈慧芳搬来几把木椅,放在堂屋中央,招呼他们坐下。
众人面对这些过度的热情,实在推脱不掉,只能坐下。
“你们先坐着,我去弄饭。”陈慧芳转身走进厨房,只留下几人在堂屋里。
“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一个怯怯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几人闻声望去,是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六七岁的年纪,扎着毛茸茸的辫子,正站在门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们。
“是啊,你是谁?”桑叶轻声问道。
“我是昭儿,你们是谁?”女孩声音软软的,看向她们的眼神有些害怕。
“我叫……”
“昭儿——”还没等桑叶说完,孙宝田就跑过来,拉着女孩的手,道,“昭儿,这可是从外面来的贵客,要有礼貌一点。”
也许是语气有些严厉,昭儿瘪了瘪嘴,把手从孙宝田手中抽出,很是委屈。
“抱歉各位,这是我的孙女昭儿,没打扰到你们吧?”孙宝田赶紧道歉。
“没事的,孙大爷,小孩子认生很正常。”桑叶摆手示意没事,“昭儿的父母呢?”
“我儿媳再生昭儿的时候难产死了,我儿子前几年得肺病也过世了。”说及此,孙宝田眼中染上一层悲伤,“唉,就只有这个小丫头喽。”
“那还真是可怜。”
“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孙宝田牵着昭儿的手就往外走。
祖孙二人逐渐远去,可昭儿对孙宝田似乎并不亲近……
“老孙!把圆桌抬出来!”陈慧芳从厨房中探出头来。
“来啦!”孙宝田从杂物间里抬出一个圆桌,动作有些吃力。
“孙大爷,我来帮你。”穆祁回赶紧帮忙。
圆桌很快架好,陈慧芳从厨房中端出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饭菜。
白瓷盘中盛着晶莹红亮的红烧肉,琥珀色的糖浆均匀包裹着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块,随着热气微微颤动。浓郁的八角桂皮香料气息与醇厚的黄酒香气交织,在空气中萦绕不散,砂锅在餐桌中央持续沸腾,金黄的老母鸡汤表面点缀着枸杞,宛如繁星织就的罗网……
这一桌子饭菜实在太有诱惑。
穆祁回看着这一桌子美味,却只敢咬着筷子,迟迟不动筷,他现在对地狱中的一切有着深深的阴影,万一红烧肉使用人肉做的,从鸡汤里突然翻出眼珠子……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你们别客气,放开吃。”孙宝田笑着往身旁的穆祁回碗中夹了一块肉,“来,多吃点。”
穆祁回盯着碗中色泽鲜亮的肉,只是干笑,没有动筷。
“怎么?不合口味?”孙宝田问道。
“没有,没有。”穆祁回慌忙解释,抬眼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沈鸣钰正泰然自若的吃着饭,一狠心将肉塞进嘴中。
“好吃吗?”
“好吃,好吃。”穆祁回赶紧点头。
“好吃就多吃些。”孙宝田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穆祁回。”
“哈哈哈,小穆多吃点啊。”说着又往他碗中夹了几块肉。
在穆祁回眼中孙宝田活像屠宰场里的屠夫,夸耀着猪的肥美。
……
一顿饭吃得心惊胆战。
陈慧芳收拾着碗筷,道:“老孙,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带他们去。”
“知道啦。”孙宝田应道,“你们和我来,我带你们去房间。”
几人跟在孙宝田身后,来到他们的房间。
“一人一间房实在不够,所以一共只给你们准备两个房间,三位男士一间,两个女士一间,不知道行不行?”
“可以,谢谢您的招待。”
“那你们好好休息,有问题来找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罢,孙宝田转身离开。
[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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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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