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药的陆时卿渐渐安静下来,没了刚刚痛苦的模样,唯有呼吸依旧局促。
他蜷缩着身子,眼角不断涌出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进发丝里。
南宫怀瑾见过他卑微妥协的模样,见过他无奈隐忍的模样,唯独没看见如今日般破碎的他。
南宫怀瑾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替他擦拭脸上和身上的血渍。
用手轻轻拂去眼角的泪水,他开始心疼这个人。京城人人都说他是冷面阎罗,高不可攀的世子,放在他面前的是唾手可得的权力。
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身不由己,就好似吞下一枚涩果,卡在喉中,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
早晚会因此窒息。
南宫怀瑾望着陆时卿虚弱无力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理解陆时卿为何如此固执,近乎病态的偏执。
而他南宫怀瑾是负芒披苇,也要踏出一条路的人。
他想陆时卿也该如此,才能为自己活出一片天地。
他开始好奇,好奇陆时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蹲在陆时卿的床头,对着陆时卿轻轻呼唤:“含章,你没事吧。”
陆时卿皱了皱眉,眼皮抽动屈怎么也睁不开。
南宫怀瑾继续问道:“含章,你身病了,你爹爹和娘亲怎么没来照顾你。”
陆时卿小幅度摆动脑袋含含糊糊道:“王爷很忙,很辛苦的……王爷待我很好…很好……”
南宫怀瑾见他不对劲,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烫的很。
眼下深更半夜叫不动大夫,南宫怀瑾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扒开了陆时卿的上衣,用湿手帕上上下下擦了一遍。
待他将陆时卿翻身要擦背部时,背上密密麻麻伤疤惊的他呼吸一滞,心脏怦怦直跳。这伤疤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九段鞭。
他用手轻轻触摸,九段鞭之下是各种各样的伤疤……后背竟没一处是好的。
南宫怀瑾浑身发抖,手悬在半空,不敢触碰。
那些伤疤扭曲盘踞,无声地诉说着他从未知晓的酷烈。
而陆时卿白日里还装出一副淡漠的样子,将所有的苦痛都藏在这副看似从容的皮囊之下。
南宫怀瑾不敢再看,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眼眶酸胀得厉害,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了咸涩的铁锈味。视线迅速模糊,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
他捂着胸口,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心痛,明明这个人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还是会忍不住幻想他的遭遇,想他该有多苦。
他猛地偏过头,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狼狈,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撕心裂肺的抽痛。
可当他再次转回视线,目光触及那斑驳背脊时,新的泪又涌了上来,比先前更加汹涌。
他只能重新拧紧帕子,动作极轻极缓地避开那些最狰狞的伤口,擦拭着周围的高热肌肤。
指尖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带来一阵心悸的颤抖。
陆时卿人似乎因这细微的动作感到了一丝清凉,无意识地喟叹一声,肌肉微微松弛。
这一声,几乎击溃了南宫怀瑾所有强撑的镇定。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床沿,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抽动。
所有的疼惜与愤怒,都化作无声的泪水,浸湿了棉被。
他坐在床边一夜无眠,眼看着天亮了,陆时卿的情况也稳定了下来,他便悄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呆坐一会,满脑子都是陆时卿。
他就这样坐到天亮,知道陆时卿清醒过来,换好衣物过来敲门时,他才缓缓回过心神。
他看向陆时卿的眼神是复杂的。昨晚濒临失望的人,今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就是这幅样子,更让人心疼。
北儋的皇宫,不同于京城的雕梁画栋,它更显雄浑苍劲。巨大的石柱支撑着高阔的殿顶,墙壁上雕刻着部族的图腾与先祖征战的壁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皮革混合的气息。
南宫怀瑾坐在殿内,听着父亲母亲以及哥哥述说着北儋这些年的变化和对他的关心。
声音热闹且嘈杂,如同殿外呼啸的风。
而这些亲切的话语,传入南宫怀瑾耳中,却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而遥远。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坚硬的扶手,节奏有些紊乱。
他的眼前,反复浮现的是驿站中那摇曳烛光下,陆时卿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那触目惊心的血,还有那声气若游丝的讲话声。
“怀瑾?”南宫容与提高音量带着一丝疑惑,“你是不舒服吗?”
南宫怀瑾猛地回神,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收敛心神,强迫自己聚焦于眼前的事务,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哦,些许是路上累着了,我没事”。
主位上的王上和王后都投来关切的目光,“一会叫御医好好看看。”
叙旧结束后,南宫怀瑾一出殿就看到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地靠近,低声禀报:“殿下,御医令在偏殿候着,为您请平安脉。”
南宫怀瑾站在原地,没有走向偏殿,而是径直向外走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带路,去大晟陆大人的居所。”
穿过重重宫阙,越是靠近那处特意安排的僻静宫苑,南宫怀瑾的脚步越发着急。
宫人们纷纷跪伏在地,不敢直视这位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住。
他终于踏入那座弥漫着浓郁药香的殿宇。
陆时卿正小口啜饮着宫人奉上的汤药,听见脚步声,抬眼看见南宫怀瑾走了进来,便欲起身行礼。
“不必。”南宫怀瑾的声音很平静,抬手虚按了一下,顺势在榻边的梨木凳上坐下。
他目光沉静地落在陆时卿脸上,盯着着御医替他把脉,一开始陆时卿是拒绝的,架不住南宫怀瑾的强制。
御医换着手反复把脉,眉毛越拧越紧。
“他如何了?”南宫怀瑾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打断了御医的礼节。
“回禀殿下,陆大人体内的奇毒暂时被圣药压制,但毒性诡异,深入肺腑,尤在侵蚀心脉。高烧反复,人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情况……仍十分凶险。”御医的声音带着颤抖。
陆时卿的心,随着御医的每一个字,不断下沉。
他知道此毒不简单,然而严重程度远超他的预期,想到那晚王爷的话眼里是难言的失落。
南宫怀瑾挥退了所有人,独自走进内室。
“你跟我说实话,你怎么中的毒?”
陆时卿眼看着瞒不住了,却还想撒谎:“京城想要我命的人那么多,说不准是最近又得罪谁了,乘着我来北儋不想让我活着回去呗。”
南宫怀瑾扯了扯嘴角,静静地看着他大言不惭的撒谎,“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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