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白是个快要出货的储备粮，所有行踪都受着饲养员的紧密关注。
狗蛋就这么把小白带出去，放着小白的人鱼粮不去领，无异于是贴着AA先生的脸挑衅——“嘿，我就把他带出去了，怎么招吧？略略略……”
狗蛋抓着头发，思来想去该向谁拜托领小白的粮食。
他掰着手指头排除着人选。
一板一眼的小明肯定不行，工作狂小红肯定更不行。
他的食指和无名指尴尬地竖在冷空气中。
他发现除了小红小明，他根本不认识其他人……
突然，一个带着眼睛的娃娃脸闯入了他的脑海。
李鹤，这么一个游离在饲养室外围，又和饲养室紧密相连的存在。
狗蛋打了个响指，把头盔扔给了小白，“小白戴上它，去公墓那边等我，一会儿我们就出发。”
沉浸在悲伤中的小白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
他的时间更少了，他怎么可能放弃一秒看狗蛋的时间。
“听话。”狗蛋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捏了捏他的手，“我保证很快就来公墓找你。”
小白一下子绷紧了身体。
不论狗蛋和他肢体接触多少次，他都会像第一次那样，心脏跳得整个胸膛都在颤抖。
“嗯……”小白望着狗蛋远去的背影，握紧了人类残存在他手心的体温，紧紧把拳头放在胸口。
这一小段时间，他就要靠这不断散去的温度捱过去了。
狗蛋看着门卫室那斑驳的门，深呼吸了几下，把手放到了上面。
他的手刚触碰到结着一层薄冰的门把手，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李鹤推了推那重重的镜片，睁大了眼睛，倚在了门上，“哟，狗蛋，你终于来找我上课了？”
“这段时间你能帮我去领一下小白的食物吗？”心里惴惴不安的狗蛋直接问了出来，话出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他咬住了嘴唇，生硬地往左瞥过了头。
万一李鹤不同意怎么办？万一李鹤告诉其他人该怎么办？况且，他说的太含糊了……
“啊，一段时间就是……”
“还有一个月吗？时间真快啊……”李鹤打断了狗蛋，点起了一根烟。
“那……”
“我知道了，你快去看着你那条宝贝鱼吧。一个月后可就见不着喽。”李鹤狠狠吸了一口烟，咳得眼泪流了出来，“我去工作了。”
“别和我一样……”李鹤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眼里亮晶晶的。
狗蛋把头凑了过去，“什么？”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震得门沿上的雪呼啦啦地掉到了狗蛋肩上。
狗蛋的收回了保持着握门把手的手，他说的那么含糊李鹤竟然秒懂了他？
关键是，那个以前差点在他面前毙了小白的李鹤竟然会这么爽快得同意了？
他本来不抱什么希望的……
狗蛋狐疑地看了几眼门卫室破破烂烂的大门，扭头在雪地上狂奔起来。
他越跑越热。明明他是要去墓地和小白汇合，心却像是要去赴一场约会似的砰砰直跳。
狗蛋甩了甩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抬头，却觉得自己连连呼出口的白气都好像爱心的形状。
完了。
他笑着扭了扭头。
他中名为小白的毒已经太深了。病入膏肓的他已经出现幻觉了。
“哟，这不狗蛋吗？”比利敲着二郎腿坐在长吉店门口，“怎么，红着脸要去和哪个姑娘约会啊？”
“说话注意点。”珍妮卷起报纸，抽了一下比利的头。
比利摸着头，朝狗蛋吹了声极不友好的口哨，把酒瓶往嘴里放。
狗蛋没有停下脚步，嬉皮笑脸地看向比利，“是啊，他在等我。”
他不想否认这个绯闻，因为事实如此啊。
“狗蛋，不会吧……你终于开窍了！”珍妮按着比利的脸兴奋地跳了起来，“她长得什么样？”
狗蛋看着灰色的天空，继续跑着，脑海中勾勒着蜷曲的银色卷发，他冲着勾勒出的小白幻影大喊着，“和天使一样！”
小白抱着头盔，一步三回头地穿梭在一个个墓碑间。
扑拉啦。
几只乌鸦拍着翅膀落到了树上，全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小白瞬间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抱紧头盔当做没看见往公墓深处走去。
月亮已经冒了出来，狗蛋依旧不见踪影。
“小家伙，你要去哪？”
小白的冷汗倏地流了下来，差点把头盔丢出去。
一个瞎了眼的乌鸦，发出了老人的声音。
虽然他知道泄漏的化学物质让很多物质变异了，但听到这么接近人的声音从乌鸦的嘴里发出，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嗯……啊……我……在等人。”
“骗人。怎么会有人在这等人，你明明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快躺下吧，让我们帮你解脱吧。”
不知是不是小白的错觉，那乌鸦的眼里好像闪出了绿光，其他乌鸦也扑棱着翅膀围了过来，似迫不及待把他分食了。
“啊……不是的，我没说谎，我在等他。”
“那他表明过他需要你吗？你自作多情了吧。”
小白才发觉自己紧握的手心已经凉透了，心里有什么在颤抖。
“不……不是的，我有证据……他真的……”
“啊，证据。你真卑微啊……”
小白眼里的泪水疯狂分泌着，脑子里的眩晕感让他慢慢朝地上坐去。“不是的……不是的……他……”
乌鸦坚硬的喙好像人嘴一样往上挑了挑，“别找理由了，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都是找个黑夜偷偷来自杀了。来，我们来帮帮你……”
乌鸦笑着闭上了喙，朝小白的脖子啄去。
“嚎——”
听见乌鸦的惨叫，小白倏地睁开眼睛抬起了头，眼泪沾在长长的睫毛上甩了一地。
只见银色的月光下，狗蛋一脚蹬着推车的边，一脚撵着乌鸦的脖子，“MD，你们要饿了就说，整得这么阴森干什么？”
狗蛋的头抬了起来，黑色的眼睛看向了他。
突然，周围嘈杂食物乌鸦叫声消失了，银色的月光下，只有那么一双黑色的眼睛。
“小白！”
他的听力又恢复了。
狗蛋一手挡着飞起来乱啄的乌鸦，一手拍着推车，“抱歉，搞这东西花了不少时间。快上来！”
“啊，狗蛋……我的腿可以走……的。”
“md，别逞强了。”狗蛋胡乱挥着手臂打着来吃肉的乌鸦，朝他走来，“你那瘸腿移动地比老人都慢，上来，我推着你。我是你的饲养员哦，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不丢人。”
还没等他回答，他就感到自己的膝窝下伸进了一条全是骨头的手臂，整条鱼腾空而起。
身上几乎全是骨头的狗蛋竟然把他抱了起来？
小白吓得直接搂住了狗蛋的脖子，紧闭着眼。
银色的头发好像新娘头上的头纱在空中飘舞。
狗蛋把这只吓傻了的鱼扔到了推车上，拍了拍快让他窒息的胳膊，“放心，我摔不死你。”
小白上下打量着狗蛋，其实他更怕胖胖的自己把狗蛋压骨折。
“wc!?”
数不清的乌鸦从四周涌出，黑压压地遮住了天空，向他们飞来。
狗蛋推着小白，打着乌鸦，骂骂咧咧地在公墓里穿梭着。
小白笨拙地挪动了一下沉重的双腿，把着推车边缘看着漫天飞舞的黑色羽毛，黑色的羽毛中央，狗蛋字正腔圆地破口大骂，“MD!”
小白低下头，偷偷笑了。
他不需要刻意找证据，**裸的事实早已摆在了他的眼前。
他知道，狗蛋也知道。
只是生命的代价、种族的鸿沟横在他们中间，让他们都变成了哑巴。
但是，一个不经意的对视，一次不经意的触碰，足以让他们热血沸腾，心跳加速了。
“小白！你刚才怎么吓成那样？你一条大鱼还害怕这小乌鸦？”狗蛋在一群乌鸦的围攻下，顶着一张抓痕满满的脸，朝他大喊着。
“哼……当……当然不是！”
他红着脸，违心说着谎，抬起了头。
月亮在狗蛋后面，映入了他的眼睛。
“小白，你tmd别走神，抓好，我要加速了。”
“嗯……”小白望着比银月还美的狗蛋，心不在焉道。
月光下，狗蛋推着他骂骂咧咧地被一群乌鸦追着跑。骂声连连，乌鸦狂叫，黑毛乱飞，可就在这如此狼狈的一刻，小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条鱼。
风吹过狗蛋的脸颊，他已经闻到了海的咸味。
天边，一缕晨光穿透了云层，找到了路边一把从车上掉下来的蔬菜上。
狗蛋看到捆绑蓝色绳子的，眼前一亮，捡起了那把蔬菜，分给了小白一把，“咱们真幸运，这可是大棚里精心培育的蔬菜，咱们有可能一辈子都吃不上。”
小白眼睛亮亮的，把绿色的蔬菜一口全放到了嘴中。瞬间，那银色的眉头皱了起来，可小白还是吞了下去。
“呜——好奇怪的味道。”
“正常，这是香菜。”
“香？人类怎么这样取名字？”
“笨鱼，”狗蛋挠了挠小白蓬松的头发，嚼着香菜推着车子加速向前跑去，“香菜的香味只对特定基因的人释放。”
街道上，已经开始有全身腐烂的人出现。
他们低着头游荡，但是狗蛋跑过去时，他们像向日葵遇到太阳般，头慢慢跟着狗蛋转着，漆黑无神的眼睛似要把一人一鱼吸得连骨髓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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