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暂时离开,像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推开了一扇窗。
他走得匆忙,源于“默然资本”在海外一个关键项目遭遇了突发性的合规审查,非他亲自出面不可。
临行前,他依旧事无巨细地安排着一切,从冰箱里分装好的食材到药盒里按日期排列的维生素,那双清澈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依恋。
门廊里彻底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关上门,将那个无处不在温柔而窒息的气息隔绝在外。
他没有立刻投入工作,也没有去碰沈默留下的那些“关怀”。而是走进书房,从隐藏的保险柜里,再次取出了那份私人医生出具的体检报告。纸张冰冷,上面的专业术语却像烧红的烙铁,在他心头烫下了清晰的印记。
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他需要这寂静,需要这段距离,来彻底厘清这团被名为“爱”的乱麻。
他踱步到落地窗前,城市的喧嚣被厚重玻璃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思绪,如同精密仪器开始运转,冷静地回溯着过往的每一个片段。
那个始于“意外”的夜晚,如今看来,每一步都透着精心算计的痕迹。沈默像一位顶级的棋手,早已布好了局。先用愧疚和责任敲开他的心防,再以“默然资本”为后盾,在他最焦头烂额时送上恰到好处的“帮助”,一步步将他诱入依赖的陷阱。
示弱,自残,以命相搏……这些激烈的手段,曾经让他心烦意乱,甚至心生怜悯。
但现在看来,它们无一例外,都是精准打击他弱点的武器,利用他的责任感和道德枷锁,捆绑他的手脚。
而信息层面的筛选与监控,则是为了构筑一个以沈默为唯一信源的世界,让他如同温水中的青蛙,渐渐丧失对外界的敏锐判断。
直到这药。
陆予行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这不再是偏执,而是彻底系统性的精神侵蚀。
沈默要的,不是一个平等的伴侣,而是一个绝对可控,无法脱离的所有物。他所有的“爱”,其内核都源于一种对失去病态的恐惧。他并非想与陆予行并肩,而是想将他变成一座永远不会移动的堡垒,用以安放自己无所依归的灵魂。
这本质是一种剥削,以爱为名最彻底的剥削。
那么,自己呢?在这张精心编织的网里,又处于何种境地?
他不得不承认,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他习惯了沈默打点好生活的一切,习惯了在商业难题上依赖那份犀利的见解,甚至在情感上,也对那份炽热到扭曲的专注产生了一丝畸形的依恋。若继续沉沦,结局清晰可见。
他将彻底丧失自我,成为沈默期望中的那个温顺依附的符号。
愤怒有过,背叛感灼烧过,但此刻,占据他心神的,是一种更加冰冷的清明。情绪解决不了问题,与一个偏执的天才进行情绪对抗,无异于自取灭亡。
他需要的是策略,是如同应对最复杂商业并购案般冷静而全面的破局策略。
身体的自主权是底线,必须立刻,彻底地收回。所有入口之物,都需要重新掌控。信息壁垒必须建立,他需要一双不受沈默干扰的眼睛,去看清真实的世界。商业上的主动权,要一步步夺回,他需要向沈默,也向自己证明,没有那些暗中的手段,他陆予行依然能掌控局面。
而最重要的,是心理层面的反击。
一个念头在陆予行脑中逐渐清晰。他将继续扮演那个逐渐“被驯化”的角色,满足沈默的期待,让他放松警惕。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陈铭的专线,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权威,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决断。
“陈铭,之前让你留意的那几家生物科技初创公司的资料,全部拿给我。另外,以我的私人名义,秘密约见‘华晟资本’的李总,时间安排在沈默回国之前。”
放下电话,陆予行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广阔的天际。
他同时授意陈铭,聘请了最顶级的反监控团队,对总裁办公室,常用车辆以及公寓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扫”。
结果令人心惊,不止是常规的窃听和摄像,甚至在他在公司常用的一支万宝龙钢笔里,都发现了微型定位和录音装置。
陆予行看着那些被拆解出来的细小零件,面色沉静如水,只是眸色又冷了几分。他没有打草惊蛇,只是让团队将所有发现的设备状态维持在“正常运作”的假象,但传输内容已被巧妙替换或屏蔽。
他不再等待沈默的“建议”,主动出击。之前被沈默以“风险过高”或“时机不佳”为由搁置的几个前沿项目,被他重新提上日程。
他亲自召集核心团队,连续召开了几次封闭式会议,绕开了所有可能被沈默渗透的环节。
其中,与“华晟资本”李总的会面,被他安排在市郊一家极具**性的会员制茶舍。李总是业内出了名的务实派,背景干净,与“默然资本”素无往来。
“李总,久仰。”陆予行摒退了侍者,亲自斟茶,姿态从容。
“陆总客气了,能得您亲自邀约,是我的荣幸。”李总笑容爽朗,眼神里带着商人的精明与审视。
没有寒暄,陆予行直接切入正题,将一份关于新能源电池材料领域的投资分析报告推了过去。这份报告,完全基于他新建的独立信息渠道和分析团队的研究成果,视角独特,数据扎实。
“我相信,未来三到五年,这个领域会迎来爆发式增长。陆氏有意在此布局,希望能与华晟这样有远见,有实力的伙伴共同开拓。”
李总仔细翻阅着报告,眼中渐露惊异。他显然没料到陆予行在摆脱了“默然资本”的光环后,依然能拿出如此高质量,极具前瞻性的方案。
两人就技术路径,市场风险和合作模式深入交谈了整整一个下午,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
送走李总,陆予行独自在茶室坐了片刻。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种久违完全依靠自身判断和力量开拓局面的充实感,缓缓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他证明给自己看,也将在不久后证明给沈默看。
他陆予行的世界,可以不由任何人掌控。
他保持着与沈默的日常联系,通话时语气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因对方不在身边而产生的“依赖”。
他会“无意”地提及自己胃口不好,睡眠似乎又有些不稳,巧妙地引导沈默的注意力,让他满足于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而忽略掉那些正在悄然发生的变化。
沈默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总是带着急切与思念,事无巨细地询问他的起居,反复叮嘱。
陆予行能感觉到那话语底下潜藏的不安,像一根绷紧的弦。他精准地给予安抚,如同经验丰富的驯兽师,投喂着足以让猛兽安静,却又远不能满足其野心的饵料。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
沈默回来的那天,航班在傍晚抵达。陆予行没有去接机,他刻意留在公司,处理一份“紧急”文件。
他需要让沈默重新适应一个“正常”忙碌的陆氏总裁的节奏,而非一个时刻等待他归家温顺的伴侣。
直到夜幕低垂,华灯初上,陆予行才驱车回到公寓。
推开门的瞬间,那股熟悉带着清冽草木气息的压迫感便重新笼罩下来。
沈默正站在客厅中央,他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穿着柔软的居家服,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无害,仿佛只是离家几日归来的恋人。
但陆予行没有错过他眼中如同扫描仪般的光芒。
“予行哥!”沈默立刻迎了上来,脸上绽开毫不掩饰的喜悦,伸手就想接过他的公文包,并习惯性地凑近,想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
陆予行却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个过于亲密的拥抱,只是将公文包递给他,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回来了?事情还顺利吗?”
沈默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不同以往的疏离。他接过公文包,指尖用力到微微发白,但声音依旧柔软:“嗯,解决了。予行哥,你看起很累,我炖了汤,先去喝一点好不好?”
他扫过陆予行的脸,试图找出任何异常的蛛丝马迹。
陆予行任由他打量着,神情自若地脱下外套。“还好,就是有个并购案比较棘手。”
他走向餐厅,仿佛随口问道,“你呢?怎么解决的?”
他坐在餐桌前,看着沈默忙碌地将温着的汤端过来。汤香气四溢,是他喜欢的口味。陆予行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送到唇边,动作自然流畅。
在汤勺触及嘴唇的前一秒,他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看向正紧紧盯着他动作的沈默,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出的弧度。
“有没有想我?”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甚至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沈默猛地一怔,眼底的审视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不确定取代,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想。”他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特别想。”
陆予行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有些享受着将对方情绪掌控在指尖的微妙快感。
他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平静地喝完了那碗汤。味道依旧完美,只是他知道,这碗汤,和他体内正在代谢某种成分是一样的。
晚餐在一种看似温馨,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进行。沈默比以往更加沉默,也更加专注地观察着陆予行。
他试图从陆予行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句寻常话语中,解读出这五天里发生的变化。他感觉予行哥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具体又说不上来。好像有了一种由内而外难以撼动的稳定感。
这种稳定感,让他感到安心,又让他莫名地恐慌。
饭后,陆予行径直走向书房。“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休息。”
沈默站在客厅里,看着书房门在陆予行身后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跟进去,或是通过监控窥视。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有些东西,已经脱离了既定的轨道。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酒,却没有喝。只是握着冰冷的杯壁,感受着那刺骨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
究竟,在我离开的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
而书房内,陆予行打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华晟资本”合作项目的初步协议草案。他神色平静,目光锐利。
他知道,沈默已经察觉到了。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摊牌的时刻,正在一步步逼近。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受作为一个有决策力的人 不可能坐以待毙的哈[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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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理性的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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