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在黎明前渐渐平息。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和结冰的窗户，艰难地挤进房间时，林夏在顾沉温暖的怀抱中醒来。昨晚情绪崩溃后的相拥而泣，耗尽了她所有力气，不知何时竟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她微微一动，顾沉也立刻醒了。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微妙。昨夜的失控与坦白还历历在目，戒指的璀璨光芒仿佛还在眼前闪烁。亲密无间的拥抱褪去，现实的边界感重新回归。
“咳……风雪停了。”顾沉率先打破沉默，有些不自然地松开手臂，坐起身。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神复杂地看了林夏一眼。
“嗯。”林夏也坐起来，低着头，脸颊发烫，不敢看他。昨晚的脆弱和依赖暴露无遗，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谢谢……昨晚。”她低声说。
“应该的。”顾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我去看看外面情况，顺便……看看我的房间。”他拿起那个深蓝色的戒指盒，动作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放回了口袋，没有再看林夏，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林夏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空虚和茫然攫住。昨夜的一切像一场梦，一场情感激烈爆发又戛然而止的梦。戒指是真的，他的懊悔和爱意是真的，可然后呢？三年时光造成的沟壑，一次雪夜交心就能填平吗？
接下来的两天，在民宿里，两人的相处变得异常微妙。工作让他们不可避免地碰面——林夏需要拍摄民宿改造前的原始风貌，顾沉则需要带着团队实地测量考察。他们维持着表面的礼貌和专业，眼神却总是在不经意间交汇，又迅速移开，空气中流动着欲言又止的张力。小芸依旧活泼地试图撮合，但两人之间那层薄冰，似乎变得更加敏感脆弱。
顾沉没有再提起那个戒指，也没有再试图靠近。他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寡言，工作时专注得近乎严苛，只是在偶尔无人注意的瞬间，林夏能捕捉到他投向自己时，那深沉得如同雪山湖泊的目光，里面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考察结束，顾沉的团队需要提前返回处理紧急事务。离开那天早晨，阳光明媚，雪山在蓝天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芒。顾沉在民宿门口和林夏告别。
“我……回去了。”他看着林夏，眼神里有太多未竟的话语。
“嗯，一路平安。”林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顾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坐进了车里。车子启动，缓缓驶离。林夏站在原地，看着车尾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心口像是被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疼。这一次告别，比三年前在咖啡馆门口，更加撕心裂肺。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被彻底唤醒了，再难掩埋。
回到熟悉的城市，林夏却感觉自己像个异乡人。公寓里的一切都带着顾沉留下的影子——书架上有他送的专业摄影画册，厨房里有他习惯用的同款咖啡豆，甚至阳台上那盆顽强活着的绿萝，也是他们一起从花市搬回来的。雪山上的那场风暴，那迟来的真相，那炽热的拥抱，还有那枚沉默的戒指，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她。
她无法集中精力工作，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眼前浮现的却是顾沉在风雪中护住她的手臂，是他讲述求婚计划时痛苦又深情的眼睛。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对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发呆。
苏然很快就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魂丢了？”苏然杀到林夏公寓，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和失魂落魄的样子，叉着腰，“云南雪山不是吸氧胜地吗？怎么把你吸成个游魂了？快说！是不是遇到顾沉了？发生什么了？”
在苏然连珠炮似的逼问下，林夏再也无法隐瞒，断断续续地将雪山重逢、暴风雪夜的真相、戒指、以及两人之后别扭的相处和告别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
苏然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孽缘啊孽缘！”她抽了张纸巾递给林夏，“所以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装鸵鸟，继续躲着？当那枚戒指不存在？当那晚的拥抱和眼泪都没发生过？”
“我不知道……”林夏茫然地摇头，“然然，我很乱。知道真相后，我后悔得要死，心疼得要命。可是……三年过去了，我们都变了。那份感情……还能回去吗？他……他后来什么都没说，是不是……也后悔了？觉得没必要了？” 巨大的不安全感再次攫住了她。
“林夏！”苏然恨铁不成钢地戳她的脑门，“你平时拍照片时那种抓住决定性瞬间的魄力呢？现在怂了？他什么都没说？他那眼神都快把你烧穿了好吗！他顾沉什么人？闷葫芦一个！当年憋着劲儿搞求婚能憋三个月不露馅，现在受了这么大刺激，心里指不定怎么翻江倒海呢！他不说，你就不能问？”
“我……”
“你什么你！”苏然打断她，“爱情是双向奔赴！当年你们俩就是太‘懂事’，太‘体面’，才憋出个‘和平分手’！现在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把你们扔雪山风暴里给你们机会了，你还想重蹈覆辙？林夏，你问问你自己，你还爱不爱他？想不想和他重新开始？放下你那该死的骄傲和患得患失！”
苏然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林夏心上。是啊，她还爱他。从未停止过。这份爱在得知真相后，更是汹涌澎湃，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恐惧。她害怕的不是顾沉不爱了，而是害怕自己不够好，害怕自己无法弥补过去的伤害，害怕即使重圆，裂痕依旧存在。
“我……我还爱他。”林夏终于哽咽着承认，“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那就去找他！”苏然斩钉截铁，“放下你的相机，像个女人一样，去面对他！把你想说的话，你的后悔，你的心意，还有你的顾虑，统统告诉他！顾沉不是石头，他能拿着那枚戒指三年，就说明他心里一直有你！他现在需要的，是你给他一个明确的信号，一个重新开始的勇气！”
苏然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按了一通：“喏！周远刚发的朋友圈！他们工作室今晚在‘旧时光’咖啡馆有个小型的项目庆功宴！天意啊姐妹！‘旧时光’！你们开始和结束的地方！穿上战袍，杀过去！”
“旧时光”咖啡馆。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夏混乱的思绪。那个承载了他们无数甜蜜和最终别离的地方。恐惧依然存在，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伴随着苏然的鼓励和对顾沉深沉的爱意，在她心底破土而出。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却坚定的脸，深吸一口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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