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抓的很紧,似乎像是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一样,赵宥慈任由他抓着,拍了拍他滚烫的脸颊,心里揪成一团,轻声问:
“楚年……你哪里不舒服?”
他不答话,眼尾潮红,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轻颤,又问:
“你回来了?你又要走吗?”
赵宥慈哑然,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只能避开他执着的视线,慌忙开口:
“你得吃药,我去帮你拿药。”
她刚刚要起身,突然被狠狠一拉,不知他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赵宥慈被拽回来,摔到他身上。
鼻尖蹭着他滚动的喉结,滚烫灼热,他的呼吸错乱,让她一瞬间失神。
她想挣扎起身,一双手臂牢牢地禁锢住她:
“不许走。”
他一字一顿。
“我不会再放手了。”
陈楚年蹙着眉,毫无血色的下唇被上齿咬住,眸子里是视死如归的决然。
她莫名心慌,依旧推开他:
“你喝多了,我去给你拿药。”
他紧紧抱着她,她拼命挣扎,两人僵持不下,最终,他似乎被她刺痛一般,环抱她腰的手颓然泄力,头像是绝望一般往旁边一靠,双目微微睁着,一滴泪水沿着鼻尖滑落下来,任由她从他怀里爬起来。
赵宥慈突然心里空落落的,见他这幅样子,突然没来由的生出一股罪恶感:“你等着我,我会回来的。”
陈楚年不作声,侧身锁进被子里,双手猛地插进肚子,蜷缩着身子,喉中溢出阵阵轻哼。
赵宥慈犹豫着停下动作,又问:“是不是因为吃太辣?我给你找点止疼药?”
他再次伸出手,却是虚虚拢住,眼睫湿润,声音虚弱如同一朵快要枯萎的花,分不清他是否意识清醒。
“好疼……给我揉揉……”
“像以前那样……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音调越来越高,神色也从最初的迷蒙变成**裸地观察和幽怨,赵宥慈的手腕被他快掐碎,他一会露出一副受伤求怜的模样,一会又似乎快要恨死她恨不得把她吃掉。
“楚年……你松手……”
他依旧顽固地盯着她。
“松手!”
她被掐的手腕发红,语调陡然升高。
陈楚年双眼瑟缩地眨了眨,似乎被她刺痛,别开眼,手中力道猛地收了,摆出一副被抛弃的小孩模样,又试图继续试探:
“我说我疼……你以前不会这么对我……没用了吗?”
以前...
可是他们已经分手五年了,五年并没有让他们曾经的伤痕随着时间愈合,反而他们早已渐行渐远。
她就算再迟钝,再欺骗自己,也看出了陈楚年的偏执,可她做不到装作从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做不到假装他们之间没有隔着那么多阻碍,更做不到忽视他眼里夹杂的恨和不甘。
面对这样的陈楚年,她的反应——竟然是无措。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既然当初已经作出的决定,就应该坚定不是吗?
她眨了眨眼,声音发颤却坚定:
“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助理帮你,我会留下一个月。但,仅此而已。”
赵宥慈决然甩开手,冲下楼,不管背后传来的倒地声,等她拿了止痛药再上来,只见陈楚年躺在地板上,衣服汗湿,黏在身上,痛苦地挣扎着站起来。
她保持着距离,把药递给他。
他抬头,哀怨地看着她,眸子里似乎烧着一把熊熊烈火,半晌,突然挥手,一掌打翻赵宥慈手中的水,啪的一声,玻璃杯碎裂,他一手指着门外,冷声道:
“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她愣住,不知该做什么,想劝他快点吃药的话堵在喉咙。
“听不懂吗?”
心里猛地一酸,索性转身而出,跑回卧室,一头扎进床里。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明明是他莫名其妙,明明她好心照顾他关心他,明明他们早就分手,他甚至有了女朋友。
他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仿佛她应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也怪她,明明清楚应该永远老死不相往来的不是吗?明明她了解他的性子的不是吗?偏偏还是心怀侥幸,偏偏还要安慰自己可以化解仇恨做朋友,偏偏还痴心妄想可以做一些弥补他。
赵宥慈,你真的清醒点,好吗?
她抬眼,视线一颤,房间柜子里静静放着一个保险柜。
半晌,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走过去,把手机放进柜子里。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往事又在翻涌。
他依赖她,比依赖世界上任何事物更甚。
他们十五岁时,一个平平无奇地清晨,陈楚年头一次自愿离开赵宥慈,少年面上是隐约地开心:
“我爸爸今天要带我出去玩,不能和你去上学了。”
陈楚年的父亲陈晓尘,是国内娱乐业赫赫有名的人物,是京市内环四合院里住着的真真正正的贵人。
从前陈楚年还呆在贵族学校时,就常常被人调侃他妈妈是小三,他是陈晓尘不要的私生子。
富人的小孩们早就见怪不怪这些龌龊事,但陈楚年身体不好,偏偏别的方面样样出众,不久就成为众矢之的,偏偏心气高,受了不少冷眼和折磨。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陈晓尘早已有门当户对的妻子,与妻子更有一女,陈楚年是他和许安娜曾经春风一度没处理干净的遗留物。
幸好他是个男孩。
陈晓尘唯一的儿子。
陈家老宅那边顾及正室夫人的脸面,没有接回他,却在种种方面都当未来接班人培养着。给他请最好的私教老师,吃穿用度都是那边负责,许安娜不过是陈家每月给点微薄生活费的摆设,陈楚年却是备受关注。
他脾气倔,许安娜早有领教,陈老夫人却不肯相信。当初陈楚年闹着转学,许安娜瞒着陈家老宅生米煮成熟饭,陈老太太生了好一阵子气。
赵宥慈看着陈楚年故作冷淡的神情,却知道他心里是高兴的,甜甜笑了笑:
“那我可得一个人了,楚年,真羡慕你,早点回来!”
可这一去,再回来已经是三个月之后。
原来那天并不是陈晓尘久违的带儿子出去玩。
陈楚年连同父亲双双被绑架,仇家在生意上被逼到穷途末路,报复起来毫不手软,三天后,陈家找到人,只剩下陈晓尘支离破碎的尸体以及一旁面无表情脸色惨白的陈楚年。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大约猜到了一二。
陈晓尘去的早,陈楚年成了陈家唯一留下的血脉,陈老太太把他留在了京城,害怕再生事端,看管得很严,连回淮城一次都不准。
老太太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峥嵘一生,不相信铁血手腕拿不下这个倔孙子。
陈楚年到了京市,整日不吃不喝威胁要见赵宥慈,起初老太太放话晾他十天半个月自然乖了,把人关进陈家大院的祠堂,让他整日对着列祖列宗,以及他刚进去的父亲思过。
又过了一个月,人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不吃不喝几次进医院,老太太这才相信这孙子当真是倔脾气。
于是一辆车开到淮城,接走了赵宥慈。
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去京市,愿不愿意离开张桐花,人人都说这是天大的福气,接进京城四合院里,金子堆里的地方,从此被当小姐养着。
赵宥慈再见陈楚年,他瘦的皮包骨头,双眼凹陷而呆滞,见到她的瞬间,眼睫颤了颤,却是没有任何情绪。
陈家小姐,也是陈楚年同父异母的姐姐陈楚娴朝他晃了晃手:“楚年,你瞧,你心心念念的宥慈来了。”
赵宥慈见他变成了这模样,虽然不想来到这个地方,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软了,她舍不得他一人在这里受折磨,蹲下身,摸了摸他的手,在碰到他的瞬间,少年的手猛地缩回,整个人吓得抽搐起来,望向她的眼睛只有惊惧和惶恐。
“行了,人也见到了,先好好配合治疗。”
陈老太太挥了挥手,让赵宥慈先去安顿,佣人推走了陈楚年,他努力回过头,表情狰狞,嗓子沙哑得发不出声音。赵宥慈看出他的口型:
救救我。
那段日子赵宥慈过得特别沮丧。
一是好不容易见到陈楚年,他却整天住在病房,清醒的时候没多少,二是她在这里本就是人人不待见,陈楚年不能护着她,她更是每天如履薄冰。虽然她心里清楚,她毕竟和这里的少爷小姐不同,但遭人冷眼的时候还是会不舒服。
来这里的第七天,赵宥慈突然很想家,很想回到淮城,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偷偷抹眼泪。
身边突然伸出一只瘦弱的手,捏着一张薄薄的纸巾。
她缓缓抬眼看去,陈楚年坐在轮椅上,眼睛红红的,整个人被宽大的毛衣围起来,嘴唇轻颤,问她:
“你不想来陪我,是吗?”
赵宥慈又惊又喜,想拥抱他,但看他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似乎一捏就碎的模样,却连碰都不敢碰他。
“楚年...你从医院回来了?”
他眨了眨眼,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下来,掉进赵宥慈心里,冰凉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抽噎着说:
“我不想留在这里,我害怕,我不想一个人,但我好像回不去了,你要回去了?你也不喜欢这里是不是?你要留下……我一个人?”
赵宥慈手忙脚乱替他拭去泪水,抚摸他薄薄的皮肤,那一刻,在京市遥远又冰凉的月光下,她突然觉得在这里他们只有彼此了,忍不住想要向他靠近。
“楚年,我会陪着你的,我们一起待在这里,好不好?”
少年扑进她怀里,骨头硌得赵宥慈生疼,她抚摸着他嶙峋的脊背,感觉他快要把她摁进怀里,一遍一遍在她耳边说:
“小慈,我只有你了,你不许离开我。”
赵宥慈的心快碎了,却没看到,在她的怀里,少年悄悄弯了弯嘴角。
专栏有完结文《资助我上大学的叔叔》
病弱温文尔雅年上vs 直球坚韧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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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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