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和阮初和跪在孔阳道君面前，前者一脸平静，后者嘴巴张了又张，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狼狈低下头去。
殿内瞬间寂静无声。
但这样堪称乖巧的沉默不仅没能让孔阳道君舒心，反而愈加不悦。
“看起来你们俩是铁了心不认错。”他冷笑道。
一阵强劲掌风朝二人而去。
“咳。”南离闷哼了一声，唇角溢出丝丝鲜血。
“师兄！！！”被挡在身后的阮初和急切唤道。
元婴修士的一击，即使已经收敛了半数功力，但落在没有防备的弟子身上，不说受伤，也绝对不好过。
南离压抑住喉咙深处涌上的腥甜，调整了下内息，平静道，“秘境弟子自知没有履行好作为师兄的职责，理当受罚，可失踪一事，乃是意外，并非阮卿师妹之错。”
“你倒是护她护得紧。”孔阳道君冷冷望了他一眼，转身回到座位，手指轻搭在桌面，“只可惜我这女儿的修为不需要我们来护，也不会感念我们的恩德。”
拜了云尧为师，便将他这个做父亲的视若无睹，他一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情，就觉得厌烦。
“孔阳，父女哪有隔夜的仇。”
“孩子还小，你多哄哄。”
“孔阳，你做父亲的，也不能厚此薄彼，我知道阮卿是长女，你难免严厉一些，可孩子不知道啊，两个女儿，你的态度未免也有点……差的多了。”
话语看似个个都委婉，但个个还不是想说他苛待大女儿，闹得父女反目，在背后看笑话。孔阳道君脸上满是讥讽，他是缺阮卿吃了，还是缺阮卿喝了，小小年纪，便搬弄是非，心思不正，从小就欺负妹妹，长大后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
他当时就应该把这个孩子送到归一宗那个女人那里，省得养出一个白眼狼。
小念自幼身体不好，养了这么多年，才有点起色，却还要碰到这些糟心事，看着小女儿眼底的不安以及和她母亲相似的长相，孔阳道君心底就一片柔软，对阮卿的不喜也就更多了几分。
要是对方有小念这般贴心乖巧，父女关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
孔阳道君收回望向阮念时的柔和，看着底下跪着的二人又是一片凌厉，
“南离，你是我重光峰大弟子，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峰内有自家师弟师妹，莫要再在外人身上花心思。”他警告道。
这已经是他看在对方首徒身份的面子上才没有再多说什么，拂了南离作为大师兄的面子。
原本以为是个聪明的，现在看来……孔阳道君视线不着痕迹在小女儿和对方身上转了一圈，罢了，还是再看看，他的女儿自是值得最好的。
这话在他眼中已经极为委婉，可在南离耳中确是刻薄无比以及……极其熟悉，他不自觉攥紧衣角，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算是外人吗？
他内心满是讥讽。
既然如此，又何苦将他们这样不讨人喜欢的存在生下来。
难道生下来就是为了受他人欺凌吗？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滚，死的为什么不是你，而是你弟弟。”
“你个孽子，克完你母亲还不够，还想来害我？！”
那些隐藏于心底的记忆一点点被残忍挖出，鲜血淋漓，南离现在想来似乎再无当时的痛苦自责，只觉得好笑。
为了一时之欲，将子女生出，又舍弃，却到最后反过来指责子女不孝，世间的父母亲缘，难道都是如此匪夷所思吗？
他的心不静了。
可现在却不是想这些事的好时候，南离只来得及开口，“同门之间自当友爱互助……”便被孔阳道君不耐烦挡了回去，转而将目光投向同样跪着的阮初和，“你可知错？”
少年脸上的红色消退了些许，却也依稀可见指印，他低着头，闷声道，“我没错。”
“抢你姐姐的灵兽也叫无错？”
“那本来就是我从秘境中带出来的。”阮初和轻声道，“不信你问她？”他目光穿过虚空，向一旁柔柔弱弱，温柔抚摸着怀中灵兽的少女望去，素来傲慢的眼底此刻却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
他在等待。
只是下一刻，他眼底的光消失了。
“父亲，是初和带出来的，我只是看着喜欢帮他照顾几日。”阮念一边轻声安慰着怀中仿佛受到惊吓的小兽，一边柔柔解释。
一人一兽是肉眼可见的亲昵。
白色狐狸蹭了蹭她的胸口，低声呜咽了几句，然后向正努力不让眼眶变红的少年龇牙低吼，做出攻击装。
“他的东西这么久让你养，还害得你受伤？”孔阳道君不悦道，之前阮初和挨得一巴掌便因为有弟子看见他纵灵兽伤了阮念。
“初和性子急躁了些，照顾灵兽难免有不周的地方，我只是偶尔帮忙了。”阮念急忙为弟弟解释，甚至手忙脚乱想要将怀中的小家伙递给对方，只是白狐的不配合让她只能尴尬收回手去。
乖巧跪了下来，“而且这伤真的不关初和的事，小白胆小，初和和我讨论结契，才不小心吓到了它，说到底，都是我一时急于求成，这才闹了误会，您千万别怪初和。”
明明是他以前听惯了的话语与最喜欢的温柔，可现在听来，阮初和却只觉得不适，他茫然回忆着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将错误揽在自己身上，为他求情。
可这件事有谁犯错吗？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态度？为什么要让他感受到是他做错了？
阮初和不安起来，然后在孔阳道君开口的瞬间，终于明白这份不安来自于哪里。
以前跪在这里的永远是阮卿，而他则是那个旁观者。
原来跪下是这样的难受吗？少年心底莫名发酸起来，他想要像小时候一样哭，却也不知道还有谁会再偷偷跑过来用一起受罚的方式笨拙又稚嫩的安慰他。
“好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儿子，既然不知道哪里错了，那就在这里跪满三个时辰再来寻我。”
阮初和感受到大脑思维的混乱，可他的心却莫名平静，他没有任何反驳的接受了这个决定，然后看到自己的父亲极为轻柔扶起了自己的姐姐，用一种自己从未得到的温柔语气道，
“我知道你想做个好姐姐，想护着他，可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既做错了事便要受罚。”
“可是……”
“好了，小念，你身子不好，不要再想这些事，你若是想和这只白狐结契也是件好事。”
“这是初和的灵兽。”
“他让你受到惊吓，这只灵兽就算作赔礼。”孔阳道君一锤定音道。
阮初和：“……”
阮卿对另一边便宜弟弟此时痛苦又迷茫的心情一无所知，不过就算知道，她估计也只会翻个白眼，对于这种过来人的身份敬谢不敏。
这才是开始……要论挨罚，重光峰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只要阮念在，温柔替她辩解，然后她就会收获一个更加重的惩罚以及一个愈加暴躁的孔阳道君。
你以为是求情，实则是催命啊。
收到师兄礼物的少女笑得眉眼弯弯，那是一把精致折扇，墨色花纹为底，扇面浮动着一层薄薄光晕，扇柄握在手中，冰凉中带有丝丝舒适，极为醒神。
师兄说是很早以前就准备了这个礼物，可是一直没有寻到时间，这次偷个懒，就先当做金丹期礼物，之后再补偿她。
阮卿爱不释手把玩着折扇，只觉得前世她收藏的那么多精致又珍贵的扇子，可哪一柄拿出来都比不上手上这一柄，或者说加在一起都不如它。
她美滋滋换了身新衣裙，决定新裙换新扇，然后按照约定，去赴师兄的约。
人面桃花相映红。
这是少女看到对方的第一想法、
少年模样的南离领口微敞，几瓣桃花落在精致锁骨处，愈加衬得周围肌肤胜雪，他斜靠在一棵树旁，素来温柔清冷的目光此时波光潋滟，望向人时无端多了几分缱绻。
也望得阮卿呼吸停了一下，可下一刻，她眉头微微蹙起。
她问到了酒味，可师兄甚少喝酒。
“卿卿。”似是见她一直待在原地，南离面露不解，歪了歪头，轻声唤道，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甚至还有点委屈。
仿佛少女不过来那双漂亮的眼眸就要表演个当场落泪。
看起来要多乖有多乖。
阮卿觉得自己心中已经不是小鹿乱撞了，而是一群小鹿呼啸而过。
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扶住对方，鼻尖萦绕的除了清冷松香便是浓郁酒香，离得近了，少女才发现师兄似乎是真的喝醉了。
不仅醉还缠人。
清新俊逸的精致长相在两侧白皙脸颊的粉色点缀下，直接往漂亮惑人发展，薄如蝉翼的长长睫毛微微颤动，伴随着那道清澈目光，眨也不眨的望着少女。
望了一会儿后，突然笑了起来。
“师妹，卿卿。”他乖巧道。
“嗯嗯。”阮卿想要扶对方坐下，这是喝了多少，怎么感觉反应都不利索起来，然后余光一瞥，她不禁陷入沉默，一个小小的酒壶孤零零待在地上，里面还有一半。
但是喝醉了的人并不想配合。
“卿卿，师妹。”南离反过来握住了少女的手，继续笑了起来，一字一顿道，“师妹，卿卿。”
“好啦，好啦，我是师妹，我是师妹，我们先坐下好不好。”深知跟醉鬼尤其是这种明显不会喝酒的人讲不了道理，阮卿只能顺着对方，点头附和，“师兄，我们先坐下。”
“听卿卿的。”南离纠结了一下，拉着对方手乖巧点头，然后下一句话就让少女愣在原地，“卿卿，我的”
“师兄，你……”
“我的师妹，卿卿，我的师妹。”
阮卿：“……”
好了，她不想跟醉鬼聊天了。
一番折腾下来，南离终于乖乖坐在地上，如小朋友般双臂拢住膝盖，下巴至于上面，无辜望着少女，再没有丝毫反抗，乖到跟平时虽然温柔但在某些时刻却是一口一个宗规的表现仿佛是两个人。
一说话就傻笑，问什么答什么。
阮卿见状无奈叹了口气，替对方整理好衣服，戳了戳师兄脸颊，哄道，“师兄怎么会喝酒啊？”
“因为，因为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听到了不喜欢的话，想起了不开心的事。”
阮卿瞬间打起精神，“那是什么不喜欢的话和什么不开心的事？师兄可不可以告诉卿卿？”她循循善诱道，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可能跟师兄过往有关。
南离：“……”他安静注视着少女，直看得对方笑容微僵。
才慢吞吞移开视线，委委屈屈抱着自己往旁边移了一点，“不开心，不想说。”
“可师妹卿卿想听。”
南离：“不要，师妹是坏孩子了。”他的眼眶突然有点泛红。
等等，我怎么就是坏孩子了
“好孩子是不会想知道别人伤心事的。”少年大声道，“所以你是坏孩子，我不要跟坏孩子玩。”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阮卿：“……”而且为什么喝醉酒的师兄这么难缠？她看着正鼓起脸颊快要将自己气成河豚的师兄不由陷入了深深疑问。
疑问着疑问着，她的脸色就凝重起来，眉头也皱了起来。
再然后，少女的脸颊传来一阵温热触感。
这是？！阮卿睁大眼睛，火烧一般迅速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直愣愣看着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过分事的某人。
“师兄！！！！”
看起来傻乎乎的。
做师兄的这样评价，也这样说了出来，他捧着脸，认真道，“卿卿不要皱眉，皱眉是不开心的表现，我会保护你，不让你不开心。”
“所以你就亲我？！”阮卿捂着脸，结结巴巴道。
“嗯。”南离用力点了点头，眨着水光潋滟的眸子，歪头思考了片刻，“如果卿卿还不开心的话，你可以亲回来。”他指着自己脸颊。
“我娘教我的。”他傻乎乎说完这一句，就晕了过去。
阮卿：“……”
虽然是出乎意料到她快跳起来的开心，可是她现在真的很担心对方酒醒后的表现。
真的不会羞愤到自杀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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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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