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众人神色各异。
君珏随手掐了个法诀，将鸿烈剑归鞘，神色复杂地看着江菀之。此时的江菀之和方才与他交手时简直判若两人，只见江菀之一路小跑，而后弯腰捡起地上的剑，还小心翼翼地将剑鞘上尘土轻轻吹拂去。
尚武台的夫子已准备宣布这场比试的结果，十有**就是个平局。
平局对双方的亲友而言，至少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可惜谁也不能说这一定就是场平局，差的那一成中充斥着无穷变数。而此时从天上飘落的一根鹤翎就是佐证之一，夫子恭敬地接过那根翎羽，最后淡然离去，竟一言未发。
这算什么意思？
难道说这场比试就此作废？
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回答。
西陵鉴冷哼一声，不服道：“学宫中偏袒君家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分明是菀之妹妹占据上风。”
江菀之好奇问道：“西陵师兄，学宫经常插手弟子间的比试么？”
顾峥轻敲了下江菀之脑门，道：“你别听那家伙瞎说的。”随后对西陵鉴道：“你也别每日净给我妹妹教些不好的。”
西陵鉴道：“有什么说不得的，我又没说错什么。顾峥难道你在这次比试前见过上面那些仙人插手弟子间比试的吗？还不是见那君家要落败了。”
西陵剑起承转合都到君家，顾峥也习以为常了，听这话只笑笑，旁人也鲜有愚蠢到把此话当真的地步。西陵家和君家的矛盾几乎人尽皆知，自然是盼着江菀之能赢下这场比试让君家吃瘪。且那话也说的巧妙，只谈开始似乎占据上风，可学宫中常来尚武台的弟子都知道比试中瞬息万变，起初占据上风而落败者比比皆是。
江菀之乖巧地没有干涉顾峥和西陵鉴间的交谈，心中却想早知天尊会插手两个后辈小修士间的比试，她才不会管江蕙真的期待，只会让这场比试尘埃落定一试天尊态度。那根鹤翎，她一眼就认了出来，与她在白玉京时所见别无二致。
那就是天尊座下鹤吏。
江菀之忽然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从沛州到天衍，或者这也正是天尊所乐意见到的。
可若是如此，天尊当初又何必让师兄射杀自己？
只要学宫没给出结果，这场结果就可以众说纷纭。
君珏的仆从正夸夸而谈。
“各位仙长恕罪！”
这仆从并无太多修为，这一句倒是喊得洪亮，想来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本来已有散去趋势的人群多多少少又因这一句话渐渐再聚在一起了，静待这个仆从的下文。
“全怪我家少主面冷心热，见江师妹娇怯怯的模样，实在不忍心下手重了，让师妹脸面挂不住。这不得已才收了几分力，只当是指点一番。”而后叹气一声，“唉，可惜少主这番心意江师妹却不见得领情，反还让各位观摩得不尽兴了。”
有弟子笑道：“听你这意思，是君师兄怜香惜玉、手下留情了？”
那仆从应道：“正是！”
于是众人皆笑道：“那看来你家少主心上的佳人可真多。”
话音方落，便见那仆从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俗话道“打狗看主人”，他正要发作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无礼，刚欲起身，一抬头见那人衣摆，忙不迭地跪伏在地，浑身抖个不停。
原来君家的家臣已细细查看过君珏伤势，并替其调理完毕。此刻乌泱泱一群人正准备离开尚武台，恰好途径此地，一字不差地将那仆从的话听全。
君珏身旁的侍从只扔下一包金锭，径直砸在那仆从身上，冷声道：“你明日自行下山去吧。”
君珏此次比试不利，面色难看，仆从此时哪还敢触他霉头？只得向姬平磕头道：“姬少爷……”
求情的话还未出口，那仆从便发现自己竟口不能言了。
姬平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怎还不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
江菀之本要借还剑一事趁早脱身，顾峥却不肯松口，硬拉着她回罗浮洞天请苍梧卫氏的家臣替其细细检查一番。再三确认江菀之只是因比试的缘故奇窍中五行灵气略有稀薄，其他别无大恙才放下心来。
苍梧卫氏的医师正忙着给配药，江菀之略看了眼就知自己短时间内走不了，只好先同顾峥聊天。
“顾哥哥，元清仙子是剑修吗？”
举世皆知元清仙尊乃是上善剑之主，江菀之并未在顾峥面前掩饰自己在尚武台上用的剑就是上善剑的事，这也并不难猜。因此，江菀之关心与元清仙尊有关的事，在顾峥看来是理所应当的。
“是。”
江菀之道：“都说上善剑是仙尊的本命剑，既如此，她为何会弃剑而去呢？”
顾峥道：“仙尊得证大道，许是不再需要了。”
江菀之淡淡“哦”了一声，“那我想仙尊至少不是个纯粹的剑修——还不如顾哥哥爱剑。”
顾峥赶忙制止，江菀之又问道：“那顾哥哥以为，晦哥哥当真是元清仙子选中的传人吗？”
顾峥听罢，眉头紧缩，先严肃道：“你到底几个哥哥？”
一口一个也不怕说起来绕口。
“自然是只有顾哥哥一个。”江菀之轻轻拉住顾峥一角衣袖，摇着，低头解释，“菀之只是想着晦哥……柳晦与自己年岁相近，修为又低，一夜之间他却成了‘师叔’，实在是有些喊不出口。”
顾峥听这话的确说得有几分道理，且江菀之说着扭捏，看起来是真心为难，便不再追究。
“不一定。”顾峥看江菀之面上不解，继续耐心解释道，“雍朝开国皇帝与仙尊算来也有同门之谊，因而也可能是仙尊不忍见其后人有难。”
江菀之好奇道：“我在剑林时看到上善剑旁还有一柄剑，都说是‘万物一’，是衍天君的命剑。我听旁人说，衍天君与元清仙子也曾是师兄妹，这样看来，元清仙子的师兄也不少。”旋即一笑，“顾哥哥以为元清仙子与她哪位师兄关系更近些呢？”
顾峥道：“仙尊与衍天君都是天尊亲传。”
至于那位雍朝的开国皇帝启与太平书院的公孙周一样都只是天尊座下的记名弟子。
要论几人间的亲疏远近，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江菀之接着顾峥的话，眼中满是向往之情道：“学宫中四峰九宫的亲传师兄师姐们都惊为天人，不知能否在问天会上见一眼天尊亲传的风采。”
顾峥：“天尊闭死关，多年不问世事。”
尚武台上飘落的鹤翎、初来乍到时学舍弟子口中“九天之上的圣人”，江菀之很快心中就有了猜测。
“可大家都说此次问天会天尊会亲临呀，顾哥哥你说天尊会不会收徒呢？”
顾峥笑着调侃道：“几年不见，倒不曾想菀菀胃口这般大了——做玉霙峰青霄元君的亲传弟子不好吗？”
“那样从辈分上只与晦、柳晦平起平坐……”江菀之仿着太平书院里的那位小书童的神态动作，“要是能成天尊亲传，他是不是还得尊称菀之一声‘师叔’？”
顾峥只无奈一笑。
这番话无论从谁人口中而出，都难免带着几分痴人说梦的感觉。
*
江菀之拒绝了顾峥提议遣罗浮洞天内苍梧卫氏的侍从替她还剑给柳晦的建议，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太平书院。
先是在小琅寰中又查了查九岳齐氏的消息，兴衰变迁仅以寥寥数语概括。其中引起江菀之注意的则是在关于齐氏衰落的记载。
夏五月，天行司伐齐氏。
秋九月，雷兕泣目，齐室尽灭。
在江菀之的记忆中雷兕在齐氏的镇守神兽中实力称不得第一，但要排资论辈，几位镇守中能居首位的只有雷兕。毕竟，雷兕是千余年前天尊赐给齐氏老祖的，也是与齐氏老祖结契的第一只灵兽。
齐氏老祖仙逝后，这只见证了齐氏命途沉浮的雷兕便继续守护着齐氏后人。要说齐氏灭门，雷兕悲泣，似乎理所应当。
可除齐氏的镇守又不只有雷兕。
九丘齐氏以御兽之术闻名天下，据江菀之所知，自白泽赠《万兽无疆图》后，颙、彘、蜚被驯服后对齐氏那是忠心耿耿，更不必说鹿蜀等打从一开始就归顺的奇兽。
江菀之想再如何，齐氏惨遭灭门之祸，那些仙官都该记一个百兽悲鸣吧？
那些个仙官向来都是惜字如金，偏偏点命雷兕之哀，又特意放在齐氏灭门前。好似雷兕并不全因齐氏灭门而悲，其中反而另有缘由一样。
苍梧卫氏与九丘齐氏交好，齐氏灭门后卫氏表面上看并未受到牵连。
而顾峥和他的小团队为了寻找那缺失的《万兽无疆图》，竟敢闯琅寰福地。照平日里卫四、钱先生等人对顾峥的关照，倘若卫氏手上有关于《万兽无疆图》的信息，大抵是不会让顾峥去冒这个险的。
而那天行司又是何方势力？
江菀之想，或许自己也该留意一下了。
她已提前在度光简上告知公子晦自己今日要来还剑的消息，却在出了小琅寰后直接离去。
当天江菀之方出了太平书院，不久，在斋舍静候的公子晦终于等来了客人。
而与此同时，距天衍以东数万里外的旸谷中也迎来了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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