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不知好歹？”
霎时间，众人像是石化了一般，半晌才敢扭着脖子向后看去。
“峰主！”紫阳率先反应过来，拘谨的向着白宴舟躬身行了一个异常标准的拜礼。
白宴舟清俊的脸上一派冷肃，扫视了周围一圈鼻青脸肿的弟子，最后将视线放在眼睛赤红的卫璃身上。
“发生了何事？为何都这般狼狈？”
紫阳的手忍不住颤了一下，幸亏被宽大的袍袖遮住了，否则便要在众多弟子面前丢了丑。
他大约有三年没见过白宴舟了，自从三年前一别，白宴舟便当了甩手掌柜，将灵鹫峰扔给了他，再未回来。
印象中白宴舟常常不苟言笑，对待修炼之事一板一眼，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从前他就十分畏惧白宴舟，尽管三年后再见，他还是十分局促。
紫阳眼观鼻鼻观心，额角甚至渗下一滴冷汗，就是迟迟不敢直视白宴舟的眼睛。
他战战兢兢的回道：“这个叫卫璃的弟子无视门规，带回来的灵宠打伤了身后这几名弟子，我正为他们主持公道，不料这个叫卫璃的弟子还在反抗，峰主，我这便好好惩戒他。”
白宴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眼睑微垂下，淡淡道：“你打算怎么惩罚他。”
紫阳以为白宴舟在考教他，于是心中瞬间将衡阳宗两千八百条门规一一过了一遍，这才挺直了腰板肃容道：“罚他到思过崖面壁思过七日，他的灵宠则投入万兽窟改造。”
思过崖是专门惩戒犯戒规的门内弟子的地方，位于衡阳宗极北，终年寒冰覆盖，霜雪漫天，不说卫璃是个普通人类，就是修士在那里也会受不了那里的苦寒。
七日大概是要卫璃回炉重造一番。
而万兽窟是衡阳宗关押恶兽的地方，在那里不仅有专人看守，还要没日没夜的接受改造劳作，稍有不慎便要受烈火焚身之刑。
白宴舟曾经司掌衡阳宗惩戒院，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即使卫璃真的纵容灵宠打人，那这样的惩罚都太过于残忍，简直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紫阳，你这样的惩戒未免太重，况且真相你可查明。”
紫阳这才终于听出白宴舟话里行间的不悦，心道：难道是他会错了意，其实峰主并不想惩罚卫璃。
紫阳的七窍玲珑心瞬间转圜几圈，接着才谨慎问道：“峰主，您说该如何处置卫璃？”
白宴舟看着那个低垂的脑袋，卫璃似乎在初进门看了他一眼后，便紧紧地抱着雉鸡垂下了头。
白宴舟一直不清楚卫璃在灵鹫峰是如何度过这三年的，现在，他似乎明白了卫璃在外门的处境。
他不禁怀疑，卫璃当初是否曾怨他，将他从一个龙潭救出又送入另一个虎穴。
“紫阳，卫璃随我走，今后卫璃会由我亲自教导。”
此话一出，不仅是紫阳，连同身后的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置信耳中所听到的话。
白宴舟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不疾不徐的径直走向卫璃。
而卫璃则忐忑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白色袍角，心中像是打翻了调料罐，瞬间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卫璃，你可愿意跟我走。”
白宴舟将手伸向卫璃，众人的下巴一瞬间差点惊掉到地上。
卫璃徐徐抬起头，惊疑的看着眼前一身簇新华服的白宴舟。
今日的白宴舟与往日朴素的穿着不同，今日他身着一身月白色锦袍，顺滑的衣料上上绣着金线，金冠玉带，发髻上白色的发带漂荡在身后，好一副仙风道骨、琼林玉树的模样。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脱下青衣穿上华裳的白宴舟更像一个天榜第一的仙尊模样。
白宴舟就这么伸手等着卫璃的回应，卫璃沉吟半晌才终于将手放到其上。
白宴舟嘴角立即噙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紫阳，我不想看到有人无辜受冤。”
紫阳忙不迭的点头：“是是——峰主，属下遵命。”
白宴舟微微颔首，接着便携着卫璃越过众人向门外走去。
“卫璃，我们回主峰。”
说罢，白宴舟将卫璃带上灵剑，径直向主峰而去。
岐溟窝在卫璃胸口，听着耳边不规则的心跳声，陷入了沉思。
*
灵鹫峰的主峰卫璃从未来过，不像谢安阳的的十里桃林，白宴舟好像偏爱青竹。
黄昏中，竹林沙沙的奏着轻快的乐章。
卫璃跟着白宴舟来到主殿，白宴舟的行宫清寂的惊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的存在，甚至轻叹一声都有回音。
主殿之后便是白宴舟的住所，白宴舟将卫璃安排在了他的隔壁。
白宴舟的行宫足以见得萧云峥对他的偏爱，整座宫殿每一处都分外别致，这里不仅有荷塘，还有亭台楼阁，假山回廊，一副烟雨江南的模样。
尽管一路上卫璃并没有见到人影，但这里明明有人在精心打理，荷塘中的鱼每一个都很肥硕。
“我不喜嘈杂，因此这里便没有安排人，平日里他们打理完便会离开，如果你觉得太安静，我可以找几人陪你。”
卫璃受宠若惊，连忙摇了摇头。
在贡格族时，甚至是在青铜幻境中，两人虽然共患难，但卫璃向来拎得清自己的身份，知道摆正自己的位置，从来不做无谓的幻想。
因此，回到衡阳宗，他还是那个小弟子，而白宴舟是触不可及的天之骄子，无情道剑宗。
“你虽无灵根，但仍旧能学一些自保的招式与法术，明日我会抽时间亲自教导你。”
卫璃诧异的抬头看向白宴舟：“我也能学习法术吗？”
白宴舟：“当然，有一些法术没有灵力得限制，不过它仅能在生活中起到很小的作用。”
卫璃听到能学习法术，其实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不枉在这天下第一的修仙宗门里待过，如果有一天离开这里，回到市井村落，他也不会再任人鱼肉。
“一日三餐我会让人送到你房间，你今日先好好休息，等明日一早来找我。”
卫璃惊喜的简直不知作何反应，白宴舟竟真的对他这个一无是处的普通人这样上心，让他受宠若惊。
看着卫璃喜悦的模样，白宴舟忍住没有伸手去摸卫璃的头，然后转身离开。
卫璃像是饥渴的旅人，别人给他一点雨露，他便视作甘霖，恨不得对那人掏出心窝子，感恩戴德。
果然，白宴舟离开后不久，便有人送来了晚餐，四菜一汤，香气扑鼻，摆盘亦十分精致，甚至还带了一份岐溟的口粮。
送饭的小童低垂着头，规规矩矩的将饭菜布好，并向卫璃仔细的询问了他的忌口和喜好，便垂着视线恭敬的退了出去。
“他对你还真是上心呢，他是这里的主人？”
岐溟仍旧是一副小黄鸡的模样，支着小翅膀侧躺在桌上，懒懒的看着卫璃。
“他叫白宴舟，是这灵鹫峰的峰主。”
岐溟状似不经意的问：“他为何对你这么好？你俩好像不该是一个世界的人。”
卫璃为岐溟敏锐的观察而感到惊诧。
“确实，不过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衡阳宗。”
岐溟明显能感觉出来白宴舟对卫璃的在意，如果仅仅是救命恩人，那白宴舟这样身份的人不可能对卫璃这么上心。
岐溟不懂与人打交道，但凤凰天生对外界的感知异常敏锐，他猜，白宴舟一定对卫璃存了不一样的心思。
“我想出去逛逛，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说罢，岐溟不等卫璃开口嘱咐便从开着的窗口向外飞去。
卫璃看着满桌的美食，拿起筷子先用起了晚饭。
饭菜可口，荤素搭配，卫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饭后，小童又送来了热水和换洗衣物，卫璃久违的泡了个舒服的澡，然后换上新的中衣坐在床边擦长发。
卫璃的头发又长又黑亮，如同上好的绸缎，擦了半晌，头发还是潮湿一片，卫璃索性在房间内闲逛起来。
虽然与白宴舟是比邻，但是这里房屋足够大，内里包含超大的书房、浴室、温泉，竟然还有茶室。
卫璃从未见过白宴舟喝茶，因此，这可能是萧云峥的杰作。
听说，萧云峥曾经亲自为白宴舟设计了灵鹫峰的行宫。
月上中天，岐溟还未回来，卫璃心焦的等着，长发基本已经干了，卫璃也已经逛了几圈寝室，唯独没有出门，他担心遇到白宴舟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此刻，他又担心岐溟会否遇到了什么意外。
卫璃没有等来岐溟，却等来了白宴舟。
未关的窗外，突然出现了白宴舟的身影，着实吓了卫璃一跳。
卫璃赶忙站了起来，然后迎了过去。
“峰主，您有事要交代我吗？”
白宴舟倏然看着卫璃笑了，眼神不似平日里的古井无波，而是带着一丝邪气。
卫璃脸色大变，立刻转身就跑。
然而卫璃还是没跑过白宴舟，转眼便落入了白宴舟手中。
“怎么，看见我就跑，这么讨厌我吗，主人？”
卫璃从未感觉夏夜里的月光如此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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