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前御妖金印闪动，宋临九僵在原地，任由林悬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念叨个不停。
“你没按手环提示走么？跑哪儿去了？怎么会受伤？怎么换了身又脏又丑的衣服？”
宋临九红瞳紧绞着林悬，嘴角紧抿，一言不发。
“其他倒还好，”林悬眉头紧锁，“这剑伤哪儿来的？”
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小臂，一道约四指宽的剑伤划过，伤得不深，但剑气难消，致使伤口难以愈合，一碰就流血。
宋临九目不斜视，仍盯着林悬。林悬轻声问：“还生气呢？不就一把剑么？”
“你敢抢我的剑。”宋临九开口。
方才不仅没能从林悬手中逃走，反被他夺去藏锋，献给那持铁扇的老头。
宋临九恨得牙痒痒，林悬接的是这老头的委托，进地宫找古剑藏锋，用以诛杀大妖。但被她横插一脚，他被迫卷入一场不必要的打斗，姗姗来迟，导致缚灵阵内的人落入下风。
“不，这不是抢，是借。”林悬一本正经地纠正。
“你人美心善，把剑借给那群没见过世面的老头开开眼呗。”林悬从釉蓝玄铁块中引出一缕蓝光，“忍着点，有点疼。”
釉蓝丝线顺着伤口游走缝合，宋临九疼得眉毛直跳，面上仍强装镇定。
林悬看在眼里，加快缝合速度，这回疼得宋临九面容扭曲，倒吸好几口冷气，小臂留下一条走线工整的伤疤，隐约有釉蓝光芒浮动。
“长痛不如短痛，这剑气古怪得很，专克你的魂体。等拿到尾款，出去再给你好好治。”
“你出不去。”宋临九冷哼。
“何以见得？”
“你送剑送得太晚，杀妖的时机已逝，阵中人必死无疑。”
她没说完的是，一旦大妖挣脱缚灵阵，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那是他老了，不中用，与我何干？”林悬双手一摊，“再说了，你以为阵中妖就一定能把握住时机么？说不准他引魂出窍，还把自己打成重伤呢，半斤八两。”
宋临九不屑与他争执，闭目养神。
“咳！”一旁的蒙面人看不下去，低声提醒，“不得对盟主无礼。”
林悬面无歉意地道歉：“哦，那改成平分秋色。反正这事怪不到我头上，尾款必须照付。”
说着，林悬凉凉地扫了眼蒙面人。触及目光的刹那，蒙面人脊背绷直，方才那被三千界抵住嗓子眼的恐惧又涌上心头。
“是，待盟主斩妖归来，我等定双手奉上尾款。”另一个蒙面人出声解围。
好在现在林悬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宋临九身上，没过多纠缠尾款问题。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说来倒霉，他俩本来负责看守界门，谁知先碰上妖，本以为要立功，谁承想这妖是林悬的妖，直接变成看守林悬。
说是看守，实际上起到一个装饰和陪聊的作用。
若林悬要走，他俩豁出命去也拦不住。但更令人头疼的是，在拿到尾款前，林悬绝不会走。
他这人在业内出了名的“轴”，无论老弱病残，只要他完成委托，就必须支付尾款。即使雇主已死，他也会想尽办法拿到尾款。
据说前阵子，某门派首领雇他调查孩子的血缘关系，又不满二十三名孩子全与他无血缘关系的结果，一怒之下以林悬伪造调查结果为由赖账，被林悬反杀。
当然，这事谁都不敢说是林悬干的，但谁都知道是林悬干的。
最后清查门派首领资产时，只少了二十三枚金币和两千三积分，这刚好是雇林悬的尾款。
“对了，你叫什么？你有名字么？要不我给你起一个？”林悬说，“主人给妖赐名，天经地义。”
“你敢？”宋临九睁眼怒斥。
“凶巴巴的，一碰就炸，那叫你‘炮仗’怎么样？以后我一喊‘炮仗’，你就把敌人炸飞。”林悬说得兴起，在宋临九雷区疯狂蹦跶。
“来来来，我们来试试，”林悬无视宋临九的黑脸，“炮仗！”
“找死。”
话音甫落，一道劲气破阵而来，千钧之势直击林悬面门，林悬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对宋临九喊“炮仗”。
千钧一发之际，宋临九额前金印闪动，下一瞬，她已闪身挡在林悬面前，抬手挡下袭击，力道之大使臂上刚缝合的伤口崩裂。
其余三人被波及，灵力最差的短发女险些被轰出法阵，幸亏她机智，一把拽住蒙面人裤腰带，躲在他俩身后，侥幸躲过一劫。
林悬捧着宋临九的手，哭丧着脸，“小祖宗！你怎么能用这只手？伤口又崩了，真是谁的妖谁心疼！”
宋临九往短发女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握紧藏锋，空落落的心被填满一角。
无论是人是妖，剑都得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空间扭曲，闪出一袭血色衣角，两道身影紧随其后出现在法阵中。
持扇老者扶着另一位气息紊乱的中年人，不复儒雅气质，对林悬破口大骂。
“臭小子！你耍什么花招！？为何盟主拔不出藏锋剑！？你明知此战事关破秽盟存亡……”
“想赖账？”林悬打断他，狭长眸子微眯，脸上仍挂着笑，眼底冰凉，“拔不出剑是我的错？你怎么不怪那老头实力不行，使名剑藏锋蒙羞？”
持扇老者开口欲辩，却被中年人出声喝止，只得退后，用眼神痛骂林悬。
中年人须发皆乱，嘴角带血，黑袍被妖气燎焦，散发出焦糊味和血腥味混杂的气味，俨然经过一番生死苦战，但气质沉稳，仍不失一方盟主的气度。
“老夫虽败下阵来，但那妖物也已是强弩之末，”中年人开口，“能否再拜托您接一份委托，趁此良机斩杀妖物，护一方百姓平安？”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林悬说话毫不客气，“尾款还没结，就想道德绑架我？我只问你，什么时候付尾款？”
“臭小子！今天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垫背！”持扇老者冲上来，又被中年人喝退。
“盟主！是可忍孰不可忍！”持扇老者气得胡子飞天。
“拜托您再考虑考虑，事成之后，老夫定奉上双倍报酬。”中年人拱手作揖。
“就你这点家底，还想雇我两次？”林悬不屑，“光这一次，就是看在那人的面子上才接的委托。”
“噌——”
藏锋出鞘，寒光四溢。
众人目光瞬间集中到持剑人身上。
“我接下这份委托。”宋临九说。
持扇老者暴怒，“臭小子！你竟敢戏弄盟主！这分明不是藏锋剑！”
“验剑的是你，说它是藏锋的是你，说它不是藏锋的也是你，”釉蓝玄铁块悬于持扇老者身前，散发出冰冷如死意的蓝光，“我看你就是想赖账吧？”
“妖怎么可能拔出藏锋剑？”
“藏锋是你铸的？规矩是你定的？土埋半截的老东西，见识短浅！”
林悬将宋临九护在身后，口若悬河，“妖怎么了？妖能拔出藏锋，使之如臂，比你和你那没用的盟主强太多！”
“你这破秽盟改名赖账盟算了，改名还麻烦，不如就地解散，省得脏了我的手！”
“你！你！你！”持扇老者一连说出三个你，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晕过去，蒙面人赶紧送上降压药。
林悬没了对手，重新将炮火对准中年人。
宋临九抢先开口，“若你替我解除御妖印，我便替你斩杀阵中妖……”
话还没说完，眼前被林悬阴沉的冷脸占满，“你是我的妖，怎么敢当着我的面跟别人提这种要求？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
宋临九发现，他不笑时，看着顺眼多了。
林悬张口欲骂，却被宋临九扑了个满怀，威胁的话在嘴边拐了个弯，“美人计对我没用，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宋临九对他身后的盟主伸出胳膊，“立契为证。”
盟主愣了下，握住宋临九的手。一道青白色电光闪过，两人臂上各多了一道青白色符契，林悬彻底笑不出来了。
契成，天地证。违约者，神魂俱散。
“你耍我？你怎么敢当着我的面跟别人立生死契？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林悬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
宋临九偏过脑袋，对盟主说：“帮我修复筋脉。筋脉受损，会影响我杀妖。”
持扇老者缓过劲来，立即阻止，“臭丫头！你给我适可而止！”
宋临九没理会他，“盟主，缚灵阵一旦崩塌，谁都活不了，不如赌一把。”
盟主叹气照做。
“我妖力不足，麻烦你渡我六成修为，助我杀妖。用一点修为换破秽盟东山再起的机会，很划算吧？”
“臭丫头！得寸进尺！我先杀了你。”
持扇老者举扇劈下，又被盟主拦住，“老柳，成败在此一举。小姑娘，老夫的修为尽数给你。”
“盟主不可！”
宋临九运转灵力，“尽数……就这么点？罢了，勉强够用。”
“让姑娘见笑了，方才与妖龙一战，损耗不小……”中年人苦笑。
“知道了，还有……”宋临九没功夫听他解释。
“臭丫头！不知好歹！老夫这就跟你同归于尽！”
持扇老者被林悬拦住，“她是我的妖，轮得到你在这大吼大叫？没规矩！”
“你！你们！欺人太甚！”持扇老者哆嗦着往嘴里倒了几颗降压药。
“最后一个要求，马上送她离开这里。”宋临九指了指角落里的短发女，“她太弱了，留在这里只会碍事。”
“好。老夫照办。”
蒙面人得令，掐诀诵咒，露出一道由银白光线框成的四方门，另一个蒙面人扛起短发女离开。
短发女大喊：“Boss，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你叫什么？你记得托梦找我给你讲清元门的事啊！”
“临九。”
白光闪动，身影消失，只听短发女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林久Boss，我回去就把你供起来！”
宋临九御剑而出，只留三人面面相觑。
“小子，你从哪儿捉来的妖？这‘林久’又是哪两个字？”持扇老者问。
林悬皱眉，“你管得着么？”
林久？临九？
该不会是修仙教材里那个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清元第一大恶人——宋临九吧？
那可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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