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潇潇,微风吹拂,雨丝被吹得东倒西歪,打在少女苍白的脸颊。
封遥抹去脸上雨水,艰难地穿梭在荒脊山中,步伐一深一浅。芜杂横生的枝叶刮破了她的衣裙,身上的鲜血混着雨水淌下,落在脚下踩出的坑里。
她要去北海崂山。
不知走了多久,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脊背处剧烈的疼痛让她如同濒死的鱼,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她脆弱的躯体因冷寒交替而颤抖。
封遥眼前阵阵昏聩,可耳畔一道声音正告诉她:穿过荒脊山就是北海崂山了,你真的要放弃吗?
偌大的求生欲如同一把火,瞬间点燃她的四肢百骸,令她短暂忘却疼痛,她咬着牙起身,拖着沉重的躯体继续向前移动。
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利刃上,消磨她的意志。
封遥不断告诫自己:再快点,快点,就快到了……
雨势渐渐小去,封遥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冰冷的泥泞中。
她有些麻木地抬眼,恰逢晨光破晓,万千缕光透过层层云缝打下。
恍惚间,封遥似乎看见有人正朝着她招手,她虚虚看去,但见笑靥如花的少女破空而来,掌心轻轻抚上她的脸。
阿铃。
封遥眸中微动,似有泪光闪过,她伸手试图摸向她的脸,在指尖即将触及她的前一秒,少女顿时化作万千流光消散,幻象破灭。
她有些失落,放任伸出的手垂落,封遥欲闭眼休养片刻,却听耳畔传来枯枝败叶被踩碎的声音,封遥睁眼,正对上两道杀气萦绕的目光。
.
少女唇色惨白,眉头轻蹙,正侧趴在榻上。
婆子摸了摸她的额头,喃喃道:“总算不烧了。”
记得公子刚把人捡回来时,这丫头浑身脏兮兮,满身是伤,也不会说话,每日只会呆呆地望着荒脊山的方向,有时突然间就泪流满面。
自打公子将人带回,整整几日她都不曾进食,某次婆子推门送饭时,就见她不省人事昏迷在地,这一晕就躺了整整七日。
她打量榻上少女清瘦的面庞半晌,叹口气想:“公子今日就要回来了,但愿他不要怪罪我们这些下人照顾不周才好。”
在婆子眼中,这少女弱比病西施要胜三分,身段又好,皮肤又细。
加之公子将人捡回来时她奄奄一息,浑身是血,很难不让人想到一些各家府上的腌臜事儿。
婆子猜测她要么哪家家主藏着的外室,被正主发现了给赶了出来,要么是个落难小姐,家中遭了什么变故。
只怕前者可能要比后者大。
偏生公子又那般注重她……
想法方落,榻上少女轻咳两声,悠悠转醒。
婆子急忙端着茶杯上前,与榻上女子对视瞬间,婆子顿觉心惊肉跳,可当她眨眼后,但见眼前少女眉眼平和,气质温顺,仿佛方才那令人脊背生寒的眼神只是错觉。
她只当是自己眼花,上前道:“姑娘,您醒了?”
封铃简单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倒水的婆子身上,她问:“我睡了多久?”
乍一听见少女沙哑的嗓音,婆子一怔,随即忙道:“您睡了七天。”
说来也奇怪,这丫头昏睡整整七天,七天里没有一人能给她喂得进食物和水,她身体又虚,照理来说应该挺不过来——婆子包括大夫都是这么认为的。
本以为她会就此长眠梦中,婆子连被公子诘问的准备都做好了,未曾想第七日她竟奇迹般地退了烧,还不哑了。
不用被公子问责,婆子本该欢喜,可想到府上那一位,原本顺畅的的心情悄然被复杂的情绪占据。
婆子说:“姑娘,您几天不曾进食,老奴这就叫人送些流食来。”她补充道,“您如今身子虚,吃不得大鱼大肉,还望姑娘忍耐些时日。”
封铃下意识要抬手拒绝,不过须臾,她改了想法,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多谢。”
婆子刚出门,封铃便忍着背部扯痛赤脚下床,推开窗观察外围。
这是一处幽静雅致的院子,纵览全貌,屋檐高墙围绕呈“井”字形,正中空出一片四四方方的庭院,院中横着不大的方池,偶尔能窥见几条通体赤金的鲤鱼穿梭其中。
雨□□院泛着潮湿,封铃伸手接过顺着雨链滴落的雨水,冰凉的触感惊醒了她,混乱纷杂的记忆也逐渐复苏。
她记得阿姐死了,死在了荒脊山。
在感应到结心铃碎的那一刻封铃不顾门规与同门劝阻,强行出山,然而赶到封遥所在的地方时,她只看到封遥被万鬼啃噬得只剩半截的身子。
那一刻她备受刺激,险些再度入魔,好在危急关头同门及时赶到,合伙将她给架回了崂山,这才阻止了一场惨案的发生。
长清池三昼夜的剜骨之疼洗涤了封铃的心魔,却没能消磨她要报仇的决心。
奈何北海崂山有规定,非九州死生大事者不得入世。
曾有崂山女弟子私自入世,插手凡界因果,她为了一个男修士屠遍一个宗门,搅得九州大陆鸡犬不宁,自此崂山便有了个规矩:若去意已决,需得承受八十八道戒鞭后方能入世。
一道戒鞭会打去身体里的部分灵力,八十八道戒鞭打完,短时间里封铃几乎和凡人无异,甚至要比普通凡人更加虚弱。
因此以凡躯渡完北海来到九州大陆后,封铃几乎生死垂危。
奄奄一息之际,她被一个男子捡了回来。据她所知,救她之人是上京江府的家主。上京乃属凡界人皇的直辖领地,毗邻北海。
刚被捡回来时,封铃还未从丧亲之痛回神,加之骤然与师尊和同门决断,她如坠五里雾中,整日神思恍惚,以至于昏睡整整七日,如今才算做真正的“醒来”。
片刻后,婆子带着大夫推门而入。
打着赤脚的封铃视线与那大夫撞个正着。
旋即封铃被一脸慌张的婆子拉回床榻上,婆子一边叫人汲水来,一边跪在地上将封铃双脚捂进自己怀中。
崂山崇尚亲力亲为,无论是保养佩剑的灵石还是生活物资都要靠自己赚取。
封铃头一次被人如此……精细的对待,她极不适应,强硬地抽回脚,蹙眉道:“不必如此……罢了。”
似乎怕被主人家降罪,婆子道:“深秋露重,姑娘体虚,仔细寒气从脚底入。”说罢,还欲替她暖脚。
直到封铃再次厉声制止,婆子这才歇了心思,只是眉间褶子又多了几道,望向屋外的频率更高了些。
婆子叫大夫替她把脉,封铃这回倒是极为配合的伸出手。毕竟健康才是本钱,要想替封遥报仇,必须先养好身体。
分别多年,她对封遥这些年的遭遇、经历一无所知,只有想办法再探荒脊山,她才能摸到有关封遥身亡的线索。
思绪翻涌间,封铃感受到搭在手腕的指尖动了动。
在封铃的角度,能看见她光洁的额头以及乌黑的发顶,婆子请来的是个女大夫。
封铃垂眼,静静等待诊断结果。
南花无把完脉后眉头轻蹙,不确定般又换了只手把脉,直到清楚的感受到指下脉搏有力的跳动,她才敢确定,眼前躺了整整七日的女子如今已经恢复大半。
七日前她替她诊脉时,她的脉象还是正气衰竭、阴阳离绝的濒死之兆,不过短短七日,甚至这七日她未曾进食进水,她的脉象虽不至于恢复得稳健有力,却也称得上一句平稳。
仿佛七日前把出来的散脉只是她的错觉。
若眼前人是个修士那还说的通,可眼前女子体内毫无灵气,分明是个凡人。南花无此刻极度怀疑自己的医术。
封铃眨了眨眼,抽回手道:“大夫,我的身体如何?”
南花无犹豫一瞬,答:“姑娘大病初愈,更应多加照料,以防病症回弹。这几日继续保持趴着睡,以免背部伤口坏死,我先开几副方子给这位姑娘,七日后再来给姑娘诊脉。”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婆子说的。
婆子谢过南花无,恭恭敬敬将人请出去。
不一会儿,侍女端着热水和流食来了。
封铃依旧不习惯被一群人如此亲密的伺候,她将所有人都请了出去,这才沐浴净身。
只是将人请出去前,封铃还是叫住婆子打探有关女大夫的事,毕竟人界与仙界有着严格规定:修士不得私自入凡界,不得随意插手凡尘之事。
纵观那女大夫行走时步履稳健,为她诊脉时指尖灵力翻涌,分明是在探她的经脉。
女大夫是仙门之人。
婆子以为是女大夫罕见,封铃觉得稀奇,便答:“这是上京唯一一位女大夫,听说南花无仙长师从无欲天宗,只是几年前不知怎的舍了这通天大道,放着好好的仙长不当,非要屈尊降贵来这凡人府邸当府医。”
封铃好奇问:“她是为了你家公子而来?”
婆子大惊失色道:“姑娘可别乱说!府上已有主母!”
有主母……
封铃泡在浴盆中,细细回她醒时不久,婆子那复杂的一眼。
她总觉得有哪处不对劲,联想到婆子与一众侍从细致入微的伺候,以及专门被请来为她诊治的南花无,封铃突然明白何处不对劲了。
若只是单纯把她当作常客,何须婆子下人这般谨慎伺候,甚至惊动仙门之人专门为她诊治,这待遇……倒像是府上主母才有的。
想通的一瞬间,封铃有些头皮发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