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织着密网,将松竹巷裹成个湿漉漉的茧。沈砚之走在前面,金丝眼镜的镜片蒙着层薄雾,却没抬手去擦——他要借这层模糊,藏住眼底对周遭动静的审视。怀表贴在掌心,齿轮转动的节奏变了,不再是催命的滴答,反倒像某种暗号,每过一段路便轻震一下,指引着避开阴影里潜藏的陷阱。
陆惊远跟在三步开外,白手套指尖抵着西装裤缝,红线刀鞘被他藏回暗袋,只留半截红线露在外面,像条蛰伏的蛇。他没去看沈砚之的背影,目光落在巷壁斑驳的墙皮上——那些看似随机的水渍里,藏着副本留下的暗记:三角形的水痕是安全区,圆形的则预示着“虚假猎物”即将出现。方才巷口的幻象只是开胃菜,真正的试探,此刻才刚开始。
“沈先生似乎对这巷子很熟。”陆惊远突然开口,声音裹在雨丝里,不疾不徐。他看着沈砚之避开一块凸起的青石板——那石板下隐约能看见金属反光,显然藏着机关,“是提前做过功课,还是……对‘松竹巷’本就有特殊的执念?”
沈砚之脚步没停,指尖摩挲着怀表壳上的纹路:“陆先生不也一样?刚才在巷尾,你避开第三块砖的时候,可比我熟练多了。”他侧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陆惊远的裤脚,“白西装沾了泥点,却偏偏避开了会溅起水花的凹处,看来‘小人卡’的持有者,不仅擅长躲诅咒,更擅长躲麻烦。”
这话里的嘲讽像根细针,轻轻刺过去。陆惊远却笑了,笑声很淡,混着雨声几乎听不真切:“麻烦总比没命好。不像沈先生,揣着块怀表就敢往副本里闯,倒像拿了块免死金牌——还是说,君子卡的‘体面’,比命还重要?”
沈砚之没接话,只是抬手擦了擦镜片。雾散后,他看见前方巷口挂着盏旧灯笼,灯笼纸破了个洞,光漏出来,在积水里映出片摇晃的暖黄。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松竹纹的凹痕烫得吓人,他立刻停住脚步:“前面有东西。”
陆惊远也收了笑意,快步上前。两人站在灯笼下方,才看清灯笼旁的墙根下,摆着个红木托盘,托盘里放着两杯红酒——水晶杯壁上凝着水珠,酒液殷红,像刚从血管里接出来的。托盘中央压着张纸条,字迹是打印的,冷硬得没有温度:「两位贵客,请用薄酒。注:一杯解厄,一杯□□。」
雨珠落在水晶杯上,发出清脆的“嗒”声。沈砚之弯腰,指尖刚要碰到杯壁,就被陆惊远拦住了。
“沈先生急什么?”陆惊远的白手套捏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君子讲究‘三思而后行’,你连酒里是什么毒都没看出来,就敢碰?”
沈砚之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冷了几分:“陆先生是想替我选?还是怕我先喝了解厄的那杯,断了你解咒的路?”他轻轻挣开手腕,指尖在杯口晃了晃,“不过也对,小人卡的持有者,向来习惯抢在别人前面——抢猎物,抢生机,抢一切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
陆惊远没恼,反而拿起其中一杯酒,对着灯笼光晃了晃。酒液里没有杂质,却在光下泛着极淡的青紫色:“是‘腐心草’的毒。喝下去,溃烂会从五脏六腑开始,比诅咒死得还快。”他把酒杯放回托盘,又拿起另一杯,“这杯里加了‘醒神花’,能暂时压制诅咒,也能……让怀表的指引更清晰。”
沈砚之的指尖顿了顿。他当然知道腐心草的毒性——父亲的医书里写过,那是种能让人在清醒中感受内脏腐烂的毒。而醒神花,正是克制腐心草的药材,也是当年父亲用来制作解毒剂的原料。他看向陆惊远,突然觉得这人比自己想象中更不简单:“你怎么知道这些?”
“知道得多,才能活得久。”陆惊远把醒神花的那杯推到他面前,自己则拿起了另一杯,“沈先生不是要报仇吗?总得先活着找到松竹刀的持有者。这杯,你喝。”
沈砚之盯着那杯酒,没动。他不信陆惊远会这么好心——副本里的每一步都是算计,对方把安全的酒让给自己,要么是有更大的图谋,要么是这杯“解厄酒”里藏着别的陷阱。
“怎么?不敢喝?”陆惊远晃了晃手里的毒酒,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刚才还说要报仇,现在连杯酒都不敢碰?还是说,君子的‘体面’,其实是‘胆小’的遮羞布?”
沈砚之终于抬手,端起了那杯醒神花酒。水晶杯抵在唇边,他没有立刻喝,反而看向陆惊远:“陆先生这么大方,不如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我本是对手,我死了,你解咒的机会只会更大。”
陆惊远笑了,这次的笑声里多了几分真意:“因为我需要你活着。副本的规则是‘找到真正持有者’,不是‘杀了对方’。你手里的怀表能指引方向,我手里的刀能劈开幻象——只有我们一起,才能最快找到真相。”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毒酒的杯壁,“况且,我想看看,守着‘君子’底线的人,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毕竟,这副本里的猎物,可不会跟你讲体面。”
沈砚之没再追问,仰头喝了半杯酒。酒液入喉,带着淡淡的花香,顺着喉咙滑下去,胸口的闷意瞬间消散,怀表的震动也平缓下来,变成了有规律的轻颤,像在指引方向。他把剩下的半杯递给陆惊远:“你也喝些。诅咒的痛,应该不好受。”
陆惊远愣了一下,随即接过酒杯。他仰头喝尽,喉结滚动时,能感觉到红线刀鞘在暗袋里轻轻发烫——那是诅咒被压制的信号。他放下酒杯,看向沈砚之:“没想到,君子也会给‘小人’递酒。”
“我只是不想我的‘临时队友’死得太早。”沈砚之转身,朝着怀表指引的方向走去,“毕竟,没有你劈开幻象,我光靠怀表,走不出这巷子。”
雨还在下,灯笼的光落在两人身后,拉出两道修长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开。陆惊远跟在沈砚之身后,看着他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积水,突然开口:“沈先生的怀表,是令尊留下的吧?”
沈砚之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陆先生对别人的家事,倒是很感兴趣。”
“不是感兴趣,是好奇。”陆惊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松竹纹的怀表,当年在黑市上炒到过天价,说是能避灾挡祸。可令尊还是死了,你说,这怀表到底是护主,还是……引祸?”
这话像把钝刀,轻轻割在沈砚之的心上。他攥紧怀表,指节泛白:“陆先生若是想挑拨,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我父亲的死,与怀表无关,只与当年动手的人有关。”他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冰,“而你,既然知道松竹纹怀表的来历,想必也知道,当年动手的人,身上有什么标记。”
陆惊远的指尖顿了顿,白手套下的黑斑似乎又开始刺痛。他避开沈砚之的目光,看向巷前方:“前面有动静。”
沈砚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的阴影里,几个模糊的人影正朝这边走。他们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同款金丝眼镜,连走路的姿势都和沈砚之一模一样——那是副本制造的“虚假沈砚之”,用来混淆视听的猎物。
“看来,副本开始催我们了。”陆惊远摸出暗袋里的红线刀鞘,红线在雨里绷成直线,泛着冷光,“沈先生,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来?”
沈砚之没说话,只是摸出了袖口的银质拆信刀。刀身很薄,在灯笼光下泛着淡蓝的光——那是父亲给他淬的银,能破副本里的幻象。他看着那些朝自己走来的“虚假身影”,突然笑了:“君子不主动杀戮,可没说不能自卫。”
话音刚落,最前面的虚假身影已经扑了过来。沈砚之侧身避开,拆信刀划过对方的喉咙——没有血,只有一片透明的雾,随着刀光散去。陆惊远也动了,红线像活过来的蛇,缠住一个虚假身影的手腕,轻轻一扯,那身影便化作碎片,消散在雨里。
两人配合得意外默契。沈砚之负责辨明真假,用拆信刀精准划破幻象的要害;陆惊远则负责大范围清理,红线在他手里,既能捆住猎物,又能劈开陷阱。雨丝被刀光搅碎,溅在两人的衣服上,却没影响他们的动作——像两台精准的机器,在杀戮里保持着近乎优雅的节奏。
片刻后,最后一个虚假身影也消散了。巷子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雨声和怀表的齿轮声。沈砚之收起拆信刀,袖口沾了些透明的雾水,像没沾过血的干净。陆惊远也把红线缠回刀鞘,白手套依旧洁白,仿佛刚才的杀戮与他无关。
“看来,我们的合作还算顺利。”陆惊远走到沈砚之身边,看着他掌心的怀表,“怀表的指引,应该更新了吧?”
沈砚之低头,看着怀表的表盘。指针不再是顺时针转动,反而逆时针指向了巷子深处——那里有一扇斑驳的木门,门楣上刻着“松竹堂”三个字,油漆已经剥落,露出下面深褐色的木头。怀表的震动越来越强,松竹纹的凹痕烫得几乎要烧穿掌心:“真正的线索,在里面。”
陆惊远抬头,看向那扇木门。门缝里漏出微弱的光,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和怀表的声音一模一样。他抬手,推开了木门。
门后是间不大的屋子,屋里摆着张旧书桌,书桌上放着个黄铜齿轮钟,钟摆摇晃着,发出“滴答”的声响。钟的旁边,放着个紫檀木盒子,盒子上没有锁,却刻着和怀表、刀鞘一模一样的松竹纹。
沈砚之和陆惊远走进屋里,雨被挡在门外,只剩下钟摆的声音。沈砚之伸手,刚要碰到紫檀木盒子,就被陆惊远按住了手。
“沈先生,别急。”陆惊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凝重,“你没发现吗?这屋里的钟,走得比正常速度慢三倍。”他指了指钟面,“现在本该是亥时,可这钟,才走到戌时初。”
沈砚之的目光落在钟面上,果然发现了异常。钟摆摇晃的节奏很慢,每一次摆动,都像是在拖延时间。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时间是最好的诱饵,也是最毒的陷阱。”
“副本在拖延时间。”沈砚之收回手,看向陆惊远,“子时前找不到真正的持有者,我们都会被吞噬。”
陆惊远点头,绕到书桌的另一侧。他看着紫檀木盒子,突然笑了:“其实,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他抬手,指了指盒子上的松竹纹,“怀表、刀鞘、盒子,都有松竹纹,可松竹刀的真正持有者,未必是别人。”
沈砚之的瞳孔骤然收缩。怀表在掌心剧烈震动,松竹纹的凹痕像是要嵌进皮肤里。他突然明白,副本的提示从来都不是“找到别人”,而是“找到自己”——当年父亲遇刺的真相,或许就藏在这三人的关联里。
钟摆的声音突然变快,像是在催促。陆惊远看着沈砚之,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沈先生,现在该做选择了。是打开盒子,面对真相,还是继续躲在‘君子’的体面里,等着被副本吞噬?”
沈砚之没说话,只是抬手,打开了紫檀木盒子。
盒子里没有松竹刀,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三个年轻男人,站在松竹堂的门前,笑得很开心。中间的男人穿着白色西装,手里拿着柄松竹纹刀鞘;左边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怀里揣着块怀表——那是年轻时的父亲;而右边的男人,穿着灰色西装,领口别着枚金丝眼镜,笑容温和,却在眼底藏着几分阴鸷。
沈砚之的指尖颤抖起来。他认出了右边的男人——那是父亲当年的副手,也是十年前,唯一一个在父亲遇刺后失踪的人。
而陆惊远看着照片中间的男人,白手套下的指尖突然冰凉。他认出了那身白色西装,认出了那柄松竹纹刀鞘——那是他的叔叔,也是当年教会他用红线刀鞘的人。
钟摆的声音突然停止。屋里的灯瞬间熄灭,只剩下窗外的雨声。机械音再次响起,冷得像冰:
「真相碎片已解锁。提示:真正的持有者,藏在时间的缝隙里。子时倒计时:一小时。」
黑暗里,沈砚之和陆惊远的目光相撞。没有嘲讽,没有试探,只有一种近乎了然的沉重。他们终于明白,这场副本不是让他们互相残杀,而是让他们一起,揭开十年前那场刺杀背后,跨越两代人的阴谋。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像在为即将到来的真相,奏响序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