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保卫战前一日
这一日的天正帝一反常态,先是陪着皇后去御花园赏了会花,然后又宣陆广川下了会棋,最后一个人提着酒去到飞华湖,在湖边的一个小土坡前坐了下来。
眼前的小土坡上生了一株好看的海棠花,海棠花一旁则是先帝庆熙爷做太子时种的树。
而天正帝此行的目的显然不是庆熙帝种的树。只见他倒了碗酒洒到了海棠花前。
“娘,儿子来看你了。”
是的,这是天正帝的母亲曾经种下的海棠花。当年吴才人去世,曾在弥留之际告诉天正帝,自己会变作海棠花看着儿子,其后,那株奄奄一息的海棠花竟重焕生机,故天正帝想偷偷祭拜母亲,都是独自一天来到这里。
可今日,却不止天正帝一人。
太后孙茹在天正帝刚洒下一杯酒后就来了。
她带了些点心,也是独自一人。
天正帝自是没有料到还有旁人,不过也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坐在边上看着海棠花,想得出神。
“曾经,庆熙帝就是在这里见到了正在种花的你母亲。”太后开口道。
见天正帝没有反应,她继续道:“我与你母亲的过往,你母亲应该讲给你听过了吧。”
天正帝仍是看着海棠花,并不言语。
“其实当年,身为太子的庆熙帝是先看上的你母亲。”
天正帝这才转头看向了她,满脸惊讶。
“可是他找不到她,后来又与我相遇,那时,我记得他在此种了棵树。”说着,她拿下巴指了指,“诺,就在那儿。”
天正帝扫了眼一旁的树,这棵树虽树龄不过几十年,但已有参天之势,可纵其树冠遮蔽之广,却仍然遮蔽不到海棠花,就像他的父亲一样,纵使为权力紧握的皇帝,却从来与他们母子二人无关。
“父皇遇见太后后,便再没想过我娘了,是吗?”天正帝道。
“你果然还是这般聪明。”太后点了点头,赞扬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不过那会我已经不在意了,所以把你母亲提到了身边伺候。”又道,“其实那会,你父皇已经完全忘了曾经种花的女子的模样了。”
“可你后来还是恨不得置我娘于死地。”天正帝冷道。
“你父皇得过花柳病,其后导致不育,你可知道?”太后将点心摆在海棠花前,然后自己拿了一个慢慢吃着。
这……天正帝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事情,顿时心下翻涌,惊讶无比。
“其实你父皇并不是什么不近女色,他只是偏好寻花问柳罢了。”太后道,“我此前不知,而在你母亲怀孕后,那段时间他和我关系恶化,更是爱悄悄出宫,此后便染上了一身花柳病了。”她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他得了这个病之后才算真正收心了,这就是外人所道的帝后情深,专情的庆熙帝。”她轻笑一声,“恐怕他自己都这么觉得。”
太后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我不得不为我那三个孩子的未来打算。”她抬头看了眼满脸惊讶的天正帝,又道,“我只有这三个孩子,可他不仅仅只有这三个孩子。”
“而你,又是那般优异。”她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帝王的宠爱,我与其把希望放在他对曜儿的爱上,不如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
太后看着土坡上开得正艳的海棠花,道:“在你娘不在之后,我便时不时来这里看看这朵海棠花,有时候会浇上一瓢水。”她垂目道,“其实我此生最对不起的是你母亲,她与我一同入宫,一起长大,最是亲密……”
“够了。”天正帝沉声道,他冷冷地看着太后,道,“太后与朕说这么多,其实还是为了皇兄吧。”
太后低着头,没有说话。
天正帝站了起来,看着太庙的方向道:“我大徽朝建国已有百余年,这百余年来边境游牧实力强劲,可却仍无宗室女和亲,无献供,无赔款,无割地。太后可知这是为什么?”还未待太后回答,他便继续道,“这是因为历代君王都守护着大徽的脊梁!”又道,“皇兄被鞑靼军所俘,为鞑靼大军带路,不顾我大徽百姓安危,夜叩城门,他已经不配做大徽的帝王了!”
天正帝仍然看着太庙的方向,没有回头看太后:“他是大徽的罪人,为了一个罪人让朕去白白牺牲大徽的子民,永远不可能。”
“天子守城门。”天正帝扭头离去,“朕会用命去守住大徽的脊梁。”
太后孙茹望着天正帝的背影,愣在原地。
许久,太后孙茹才回过神来,她看着那株海棠花,笑道:“阿云,你果然生了一个好儿子。”
然后,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
天正帝离开飞华湖后便回到文德殿继续看着布防图,又过了没多久,便收到消息,鞑靼那边派使者前来。
“他们是打算赔多少?”天正帝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传话的士官闻言一愣,但马上消化了,认真答道:“鞑靼使者没有说明这个,只是邀陛下一起商议。”
“嗯。这般没诚意那就免谈了。”天正帝边在图上画了个圈边道。
士官一下子糊涂了,道:“陛下是想提前想筹码好让咱们少赔一点吗?”
谁料天正帝竟闻言大怒,道:“谁说咱们要赔了?”
天正帝这一怒着实把士官吓得不轻,连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天正帝见此状,内心有些愧疚,于是亲自走到士官跟前,将其扶了起来:“你等一下。”然后又走回书案,随手拿了张地图,画了几处地方,在一旁又提了些字,这才将地图交给士官,“你告诉那使者,若他们同意这些条件,我们自不会为难他们,会让他们安心回去。若不同意,那此战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士官颤颤巍巍接了过来,心下泛着嘀咕,但也不敢多说,行过礼后,便飞奔出去了。
而在他离开后,天正帝便拍了两下手,一名老者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王翁,有件事需要拜托你。”天正帝看着老人,温和地笑道,“不要让那使者活着离开北京。”
“臣遵旨。”
说完,那老者便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话说那鞑靼使者本趾高气昂地盘腿等着大徽皇帝,却不料皇帝没来,只有送信的士官带着一张地图过来。
他展开地图一看,上面圈了几处归属鞑靼的城池,一旁提了几个字——恢复朝贡、割让城池。
他愣了一下,又揉了揉眼睛,见还是刚刚看到的,当即气得将地图扔在了地上,用着蒙古语骂道:“他奶奶的不识抬举!大徽这任皇帝也是个猪头三!”
而那送信的士兵仰着头,神色傲慢,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鞑靼的使者乃是可汗的小舅子,在鞑靼也算是一个权贵,哪能受得了这种待遇,当即就起身离开了。
回去路上,他边走边骂,直至走到一个巷子里,方察觉有些不对。
“有本事和我打!藏着算什么英雄?”使者拔出匕首怒吼道。
只见八个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墙帽上,为首的一个负手而立,身形看着像是一个老者。
那使者顿时内心发毛,怒道:“敢不敢和我一打一……”
在他那最后一个“一”字还没有说完,一支箭簇就已经破开了他的喉咙了。
是一个身形苗条的黑衣人,只见她正慢悠悠地擦拭着手上的弩。
好快……他摸了摸不断喷涌出血的喉咙,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们,倒了下去。
为首老者马上检查了一下使者是否断气,待确定后,对身后的七人道:“你们几个,把他处理了。”
“唉,可惜囚牛不在,论这事还是囚牛最心细。”其中一人叹息道。
“囚牛现下不方便,过些时日就好了。”老人温声道,“这人与鞑靼可汗关系非同一般,主公不想让事情在明面上太难看,所以辛苦大家了。”
一听“主公”二字,八人竟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激动,皆道:“为主公办事,万死不辞!”
老人点了点,便脚步一点,运用轻功飞身离去复命了。
而其余七人则马上将鞑靼使者的尸体转移到隐蔽处处理。
老人如同鬼魅般穿行在皇宫之间,森严的皇宫,在老人那里就像随意出入的地方一般,轻功之高超,令世间武夫所惊骇。
没一会,他就回到了文德殿,天正帝仍坐在此处看着布防图。
“处理好了?”天正帝道。
“回陛下,都处理好了。”老者道。
天正帝抬起了头,示意老者坐下聊,待老者坐下后,他才开口道:“王翁,我今天去看了娘。”
只见老者听到“娘”这个字,竟浑身颤抖了起来,眼中泪水竟大点大点的落了下来,而天正帝却只是一笑便继续道;“那株海棠开的很好。今天遇见了太后,也明了了一些事情。”
天正帝偏着脑袋似在思考些什么:“王翁,原来先帝和太后的感情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好,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老者道。
天正帝看了眼老人,然后站起身走到老人身边,老人慌忙着也要站起,却被天正帝按住了肩。天正帝俯下身子,竟亲自替老人擦拭脸上的泪水:“王翁,娘为什么不让你告诉我这些?”
“因为她希望父亲这个角色,在陛下心里起码不会那么肮脏灰暗。”老人叹了口气,道,“她一直都是希望陛下能快乐一点,心里多点正面的东西。”
天正帝看着天边看了许久,眼中似有泪光若隐若现:“王翁,你爱我娘,是吗?”
“臣不敢。”老人赶忙答道。
“这里就你我二人,没有君臣。”年轻的皇帝看着老人温声道,“小时候你总会偷偷帮助我和我娘,我娘不在以后,你也总是替我办事,是我在先帝那的一双眼睛。”
天正帝握住老人的手,轻声道:“在我心里,你比先帝更像我的父亲。”
老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颤声道:“我……我何德何能?臣乃残败之身,何德何能受得陛下如此?”说着竟感动得泪流满面。
天正帝仔细为老人擦拭着眼泪,道:“王翁,你和我讲讲我娘,好吗?”他用着一种怀念的语气,“我今天,真的好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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