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
那个阳光有点晃眼的下午。
祝敏第一次听见“段景桁”这个名字。
那时候祝敏才刚上初一,才十二岁,个子还没完全长开,穿着学校发的那套有点肥大、颜色也灰扑扑的校服,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紧挨着窗户。
九月的天,已经没那么热了,阳光斜斜地打进来,暖洋洋的,在我的铁皮铅笔盒上跳跃,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我看着那光斑发呆。
前排两个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
“哎,你听说了吗?初三那个段景桁,这次月考又是年级第一,甩开第二名十几分呢。”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说,语气里满是崇拜。
另一个短发女生立刻接话,声音更兴奋了:
“何止啊,昨天下午初中部篮球联赛决赛你看了没?我的天,最后十几秒,比分平着,就是段景桁,对,就是他,接球、转身、起跳、压腕——唰!一个漂亮极了的三分球!绝杀!全场都炸了!他打球的样子也太帅了吧!”
这大概是祝敏这周第五次,还是第六次,从不同的人嘴里听到“段景桁”这三个字了。
说实话,心里头莫名有点烦,还有点不以为然。
一个初三的男生而已,能有多厉害?
不就是学习好点,会打个球吗?至于被传得跟神话似的?
祝敏撇撇嘴,继续摆弄她的铅笔盒,试图把那些晃眼的光斑挡住。
那时候的祝敏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听起来有点遥远又有点讨厌的名字,会像一颗种子,悄悄掉进她心里,然后生根、发芽,盘踞了我整个青春。
真正见到他,是在那个星期之后,学校图书馆。
下午的自习课,我溜达进去,想找本小说看。
一眼就相中了书架顶层那本厚厚的、书脊有点磨损的《飘》。
祝敏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使劲够啊够,指尖勉强能碰到书的下沿,可就是没法把它从紧密排列的书里抠出来。
正跟那本书较劲,脸都憋红了,突然,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松松地越过了我的头顶,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那本《飘》取了下来。
“是想要这本吗?”
一个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轻轻的,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朗,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祝敏猛地转过头,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一个穿着同样款式的校服,但看起来异常干净挺拔的男生就站在我身后。
他比祝敏高出一个头还多,我得微微仰着脸才能看清他。
段景桁的眼睛特别黑,特别亮,像两颗浸在清澈泉水里的黑玛瑙,眼角微微上扬,带着友善的笑意。
下午的阳光正好从段景桁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段景桁整个人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他额前细碎的头发都好像在发光。
那一刻,祝敏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之前所有关于他的“偏见”瞬间烟消云散。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传说中的段景桁,是这个样子的。
“谢……谢谢。”
祝敏感觉自己的脸“腾”一下就烧起来了,火辣辣的,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差点咬到舌头。
段景桁把书递到她手里,笑容加深了一些,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
“不客气。这书架是有点高,下次够不着,可以叫管理员老师帮忙,或者找个子高的同学。”
段景桁冲祝敏眨了眨眼,带着点善意的调侃,然后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祝敏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本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书,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跳,声音大得我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好像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一样。
直到他那清瘦挺拔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图书馆门口,祝敏才猛地回过神,懊恼地跺了跺脚——连句像样的谢谢都没说出口!
从那以后,“段景桁”这个名字对祝敏来说,就不再是别人口中模糊的传说,而是有了清晰的模样。
那个在图书馆帮她拿书的,眼睛像黑玛瑙一样的男生。
后来,她像收集拼图一样,有意无意地,从各种渠道知道了更多关于段景桁的事情。
他确实是那个学习永远第一、打球帅气的段景桁,但传说之外的段景桁,似乎比传说里更真实,也更好。
他会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扶起在走廊里摔倒的低年级学弟,细心拍掉对方身上的灰。
会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本英文单词书或者古文小册子安静地看着,不浪费一点时间。
会在突然下起暴雨的傍晚,把自己的伞塞给没带伞的同学,然后自己把校服外套往头上一蒙,冲进雨里跑回教学楼,背影潇洒又有点狼狈。
段景桁好像对谁都很好,温柔又有耐心,一点也没有优等生的架子。
这种好,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的修养。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祝敏初二那年。
祝敏写的一篇关于梦想的作文,意外地在市里拿了个一等奖,奖状被放大,贴在了学校最显眼的公告栏里。
那天中午,祝敏假装路过,其实心里美得冒泡,偷偷站在公告栏前看着自己的名字和作文傻笑。
正得意着呢,一转身,差点撞到一个人。
祝敏抬头一看,呼吸差点停了。
是段景桁。
他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的?
更让她吃惊的是,段景桁看着祝敏,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祝敏?”
她的大脑直接死机了。
他……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初二学生,他可是即将毕业的初三风云人物啊。
段景桁好像没注意到她的震惊,指了指公告栏里的作文,语气真诚地说:
“恭喜你啊。”
“这篇作文写得真好,我特别喜欢里面那段关于星星的描写”
“梦想就像是夜空里的星星,即使有时候被云层遮住,但它一直都在那里,等着你拨开迷雾去寻找。”
“写得特别有感觉。”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傻乎乎地看着段景桁。
祝敏脸肯定又红得像番茄了。
段景桁看祝敏愣着,笑了笑,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一种鼓励:
“继续努力,祝敏,你很优秀的。”
段景桁拍了拍祝敏的肩膀。
段景野说祝敏很优秀。
那天晚上,祝敏在日记本上,用最工整的字迹,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今天,段景桁对我说‘你很优秀’。我要记住今天,我要变得更更更优秀,优秀到有一天,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而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份光芒。”
可是,年少的喜欢大概都是这样吧。
越是放在心上的人,越是小心翼翼,越是胆怯。
整个初中三年,祝敏和段景桁真正说过的话,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绝对不超过十句。
每次在走廊、在操场、在图书馆偶然遇见,祝敏的心都会先是一紧,然后狂跳,接着就会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低下头,或者假装看旁边的风景,就是不敢大大方方地跟他打个招呼。
只有在他走远之后,才敢偷偷地、飞快地回头,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清瘦的背影,看上一眼,心里就能甜上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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